他幾乎是被逗笑了一般，樂不可支，“小丫頭，趕緊回去吧，別在這兒搗亂了，這不是你玩兒的地方，我也不跟你計較了。”

  蘇清雲見他沒把她說的話當回事，也不怒，只是輕輕笑道：“徐主任，我們會再見的。”

  “趕緊走，趕緊走。”徐文傑不耐煩地揮手，隻覺得自己被耽誤了時間。

  蘇清雲神態自若地走出了磚廠大門，門口的小保安叫住了她。

  “這麽快就走了？”

  “嗯。”蘇清雲眼珠子轉了轉，“誒，哥，你剛說今天來開會的都是縣上的領導，那都有些誰啊？”

  “這我就不大清楚了。”小保安撓撓頭道，“好像有副縣長吧，具體我也不知道。”

  “好，謝了。”

  蘇清雲回憶了一下，洛水縣有三個副縣長，她認識的陳副縣長是主管農業和公安兩個部門的，磚廠這邊屬於生產部門，應該不歸陳副縣長管。

  但是官場都是相通的，陳副縣長知道這事兒也不是不能管，只是要不要因為這事兒去麻煩他，蘇清雲有點猶豫。

  她站在原地躊躇，小保安見她這副模樣，隨口問了一句，“你到底來磚廠幹啥事兒？”

  他人機靈，不是看不出來，這女孩兒話裡話外地問他些消息，根本就不是來買磚的。

  蘇清雲看著他，突然福至心靈，她看了看另外一旁張望的那個保安，小聲道：“我就想看一下咱們磚廠的生產線和生產出來的磚。”

  “那有啥好看的？”小保安一臉納悶兒。

  “是這樣的，我稍微會辨認一下好磚和壞磚，我感覺我們村修學校的磚不大對勁，我就想比較比較。”

  蘇清雲從兜裡摸出一包煙塞給小保安，這煙是她特意準備的，就是為了以防不時之需，這煙還不便宜，是她爹之前帶回來的進口煙。

  小保安眼神動了動，揣好煙，臉上的笑意更明顯了些。

  “怎會不對勁呢？”

  蘇清雲：“我們村的磚就是之前說的張蒙拉來的，我懷疑他把磚廠質檢不合格淘汰下來的殘次品以正常磚的價格賣給了我們村。”

  “啥？還有這事兒？”小保安瞪圓了眼，“這可是違反磚廠的規定的，他怎敢這麽做？”

  “不對，有徐主任給他撐腰，張蒙那小子就會做這些事兒。”小保安一臉忿忿，“不行，這事兒不能就這麽算了，我得去告訴我叔才行。”

  蘇清雲眼睛更亮，他叔不就是磚廠的副廠長嗎？在磚廠找副廠長可比找副縣長有用。

  “你就是想比較一下磚是不是一樣的對吧？”小保安想了想，問道。

  “對。”蘇清雲聲音更低，“剛才你們那徐主任帶我去了個偏僻的倉庫，裡面裝的就是那種瑕疵品的磚。”

  小保安皺著眉，“所以徐主任是故意讓張蒙拉走那些磚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蘇清雲當然不會把話說得那麽死。

  小保安想了想，說道：“我帶你去看。”

  “真的？”

  “嗯。”小保安點頭，一臉嚴肅，“磚廠賣殘次品的事兒很嚴重，必須得查清楚。”這要是傳了出去，磚廠的聲譽都會受到影響，更別提那些用殘次品修建的建築存在的安全隱患有多嚴重。

  “我先帶你去看，再去找我叔，你把事情說清楚。”

  “好。”蘇清雲感激道，“真的太謝謝你了。”

  “走吧。”

  另一個保安就看著兩人腦袋湊在一起嘀咕了半天后，又往磚廠裡面走，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到底還是閉了嘴。

  朱星是副廠長的侄子，他可不能得罪。

  朱星帶著蘇清雲直接到了生產的廠房，堆放著的大堆原料，裡面配煤機、破碎機、製磚機等等各種大型生產設備一應俱全，這還是蘇清雲在這個時代第一次見著現代化的生產鏈。

  紅磚的生產過程是：製坯、晾坯、裝窯、燒窯、出窯，工序複雜，不計其數的工人們正在有條不紊地忙碌著，各個環節緊密相連，大家都是紅臉、赤發，甚至耳內鼻孔裡都是紅磚的粉末，遠遠看去，像是個滑稽的兵馬俑一般。

  朱星直接帶蘇清雲到了最後一個出窯的地方，一塊塊整齊的紅磚碼放著，表面較為光潔，質地均勻，顏色為淡紅色，幾乎沒有什麽白色的殘渣，蘇清雲上前敲了敲，是清脆的金屬聲。

  這些都是質量合格的紅磚，與她在倉庫和村裡看到的紅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蘇清雲看到，出窯的地方有工人在進行分揀，肉眼看上去就不合格的紅磚就會被直接扔到大筐裡，有些碎了，有些都還是完整的。

  她問朱星，“這些不合格的紅磚一般會怎麽處理？會留下來嗎？”

  “當然不會，這些都是燒製不成功的，會被送進破碎機，成為原料重新燒製。”朱星解釋道。

  蘇清雲眼神沉了沉，那倉庫裡的那些不合格的紅磚看來是被偷偷留下來的，那個徐主任還真是有手段，生產這邊有人悄悄把磚留下，留下後又有人負責銷售出去，這可是個完整的倒賣鏈了。

  “小星，上班時間，你在這裡幹什麽？”
    兩人正出神地看著，一個疑惑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蘇清雲回過頭，是一個面色嚴肅的中年人，他穿著廠裡的製服，臉上透著疑惑，手裡拿著記錄本，正在巡查工作。

  “叔，我來看看出磚。”朱星笑著道。

  “這有啥好看的？”朱勇虎著臉，“你在磚廠上班就要認真，不要讓別人說三道四的，不然這不止是說你，也是在說我，你知道嗎？”

  “我知道了，叔。”

  朱勇臉色好了點，又看著他旁邊的蘇清雲，“你是？”

  “朱廠長您好，我是洛水村的。”蘇清雲連忙打招呼，“之前我們村為了修學校在你們磚廠買了一批磚，我覺得不大對勁，就想著來看看正常生產出來的磚是什麽樣子的。”

  “什麽不對勁？”朱勇皺著眉，“我們廠賣出去的磚都是好磚，沒有出現過任何質量問題。”

  蘇清雲笑道：“那看來朱廠長還是不大了解底下的人做了什麽。”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朱勇愣了愣。

  “那個……”朱星打斷道，“要不我們換個地方聊？”

  工人們都看過來了。

  朱勇看了看時間，離開會還有一會兒，他沉吟道：“去我辦公室吧。”

  兩人跟著朱勇到了辦公室，朱勇打量了蘇清雲一下問道：“說說吧？到底有什麽事兒？”

  “朱廠長，您知道磚廠最東邊的那個倉庫裡面放的是什麽嗎？”

  “最東邊？”朱勇想了想，“那是個廢棄的倉庫，一直是空著的，沒放什麽。”

  “可是我剛剛才去看了，裡面堆著很多種磚。”蘇清雲緩緩道。

  “不可能！”朱勇想都沒想一口否定，“磚廠的磚都是統一堆放在西邊的倉庫的，最東邊的倉庫閑置很久了，就連工人們都基本不會去到那邊。”

  “那這就對了，那裡用來放東西掩人耳目最合適不過了。”蘇清雲道，“剛剛是徐主任親自帶我去的，不會有錯。”

  “徐主任？徐文傑？”

  “對。”

  朱勇思索了一下，“倉庫的鑰匙確實全部都在他那裡，不過那裡怎麽會放磚？”

  “那裡放的都是些不合格的磚，徐主任和他的小舅子張蒙將這些不合格的磚以正常的價格賣給了我們村修學校，我覺得存在很大的安全問題，所以才特地來了磚廠。”

  “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地給我說一遍。”朱勇面色沉了下來。

  蘇清雲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地說了一遍。

  朱勇聽完，已經是臉色鐵青，難看至極。

  “竟然還有這種事！徐文傑的膽子未免太大了一點！”他厲聲喝道。

  蘇清雲認真道：“朱廠長，我雖然只是一個學生，但我也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除了我們村，不知道他們還把這些不合格的磚賣給了多少人，賺錢事小，主要是要是出了什麽問題，那麽大家找的不會是徐主任和張蒙個人，而是會追究磚廠的責任，畢竟這些磚都是從磚廠出來的，大家只會認準這一點。”

  蘇清雲說清楚了其中的利害關系後，朱勇臉上怒氣更甚。

  “你放心，這件事我們一定會查清楚的。”朱廠長承諾道，“你是洛水村的對吧？”

  “對。”

  “好，那這樣。”朱廠長想了想，“我馬上要開會，我派一個人跟你回洛水村，親自去看看，要是真的有那些不合格的磚存在，我一定嚴肅處理！”

  “那就太感謝了！”蘇清雲喜道。

  “應該做的，這也是我們磚廠的失責。”朱廠長道。

  “對了，張蒙現在也在我們村裡，他也是我們村請來幫忙修學校的。”

  “他？修學校？”朱廠長嗤笑了一聲，顯然也是清楚張蒙是個半罐水，沒什麽真技術。

  朱廠長又看了看時間，急道：“來不及了，我得去開會了，等會兒有人跟你一起回去。”

  “好的。”

  “對了，你叫什麽來著？”

  “蘇清雲。”

  蘇清雲？朱廠長猛地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