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不會嗑瓜子

  為什麽？
  葉文君不說話。

  她抬起頭，看了一眼這座磚砌的小紅屋。巨大的灶台佔了三成，最顯眼的是撐著屋頂的煙囪。牆角擺著褪色的衣櫃，以及一張稍微翻身就會咯吱咯吱響的床。

  除此之外，坑坑窪窪不平整的地面。漆黑的柴房，以及仿佛怎麽也抹不去的油煙味。

  她記得。

  以往每次回來，等到天黑，自己整個人都躲在被子裡。仿佛屋外漆黑的夜色中藏著一頭妖怪，那頭帶走自己身邊的所有人的妖怪，仿佛隨時也會跳出來抓走自己。

  有多少個夜晚，她把自己裹在被子裡，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的煎熬，期待著早早天亮。

  但後來，她反而不害怕了。

  這間小小的屋子，反而成了自己最溫馨、也最期待的地方。就連腳下這隻洗腳的木盆，都寫滿了幸福。

  “我總覺得城市的房子太大，太冷清了……”

  她一邊說，一邊抬起頭看向顧遠，身體突然僵了一下，因為顧遠正靜靜地看著自己。

  葉文君的聲音一直十分輕柔，給人一種溫柔如水般的感覺。哪怕是生氣也是如此，如果不細心聽，根本聽不出來語調的變化。但是這句話，聲音卻明顯的低沉了下去，好像是寫滿了不舍。

  提起這些事情，葉文君也不像是剛才那麽沮喪，反而小聲問道：“可以在城裡種這些嗎？”

  橘黃色的燈光傾瀉而下，讓她揚起的臉龐顯得更加精致，多看一眼都會陷入下去。

  葉文君的聲音又變成了緊張。

  葉文君是真沒注意到這些，有些好奇的問道：“也可以在那種菜嗎？”

  當然，這種問題也相當容易解決，那就是拉起對方對於未來的幻想。

  “後院還能種一顆石榴樹，我其實挺喜歡吃桑果的，可是在院子裡種桑樹意欲不好，老一輩對這事情看的很重。你喜歡吃柿子，我們也可以在院子裡栽一棵柿子樹。”

  “冷清，不會啊？”

  果然。

  ‘你以為你給了她全世界，其實你才是他的全世界啊！’

  顧遠笑了笑，拿起一張別墅的宣傳圖，指著前面的花園，“你看外面的空地多大，都能起一個小菜園了。後面還可以種幾株葡萄，到了夏天就有免費的葡萄吃了。”

  離開生她、養她的地方，在另外一個陌生的城市安家。既有對未知的不安，也有對曾經的不舍。而離開這裡去城市安家，就意味著要和之前的回憶做切割。

  “還有人在那種菜嗎？”

  顧遠笑了笑，瞅了一眼腳盆，天氣有些冷，葉文君會讓自己腳盡量泡在水裡，以至自己腳背都露在水外。這種場景讓顧遠想到了一句話：

  葉文君的心思也很容易理解。

  顧遠咧了咧嘴：“自家的院子想要種什麽，不就種什麽嗎？你只要不在公園、不在花壇裡種菜就行了。”

  “沒有！”

  “市場沿街的花壇你不是見過了嗎？那些壇子裡面全部種著小菜，蔥蒜……”

  “怎麽不能？”

  “你生氣了嗎？”

  “當然不能。”顧遠笑著道。

  街道辦的，經常會在他家買東西，有時候也會坐下來閑扯幾句，甚至有時候街道辦的宣傳欄還會托顧遠去寫兩筆，所以他對這些事情知道的比較多：
  “那些老太太和街道辦的打遊擊戰唄。前腳街道辦的人把地給撅了，她們後腳就重新栽上。有位老太太就更厲害了，直接在公園圈了一塊地，把樹砍了，地犁了，等街道辦的發現後，她菜籽都灑下去了，四周都扎下了籬笆。”

  “那後來呢？”

  葉文君笑的合不攏嘴。

  顧遠笑呵呵道，“老太太往地上一躺，誰也沒辦法，最後通知對方兒子過來領人，把公園恢復原樣。那老太太還不服輸，後來又去另外一個公園開荒地，她兒子簡直都快崩潰了。”

  接著，兩人說完了院子部署之後，又說到了房間部署。

  客廳、鞋架、電視、倒真有些暢想未來的感覺呢。
    上輩子的顧遠一直恐懼這些，也相過幾次親，遇到的相親對象一個比一個不靠譜。到後來甚至產生了種一個人過日子，甚至比兩個人在一起更舒心的感覺。

  沒想到聊著這些，他反而也開始期待起來。

  “家裡最好要裝暖氣，不然冬天太難熬了。”

  就目前而言，徽省還不提供這項服務，哪怕再過十幾年，也只有極個別小區供暖。

  “廚房的話……”

  顧遠取笑葉文君：“就不用裝什麽燃氣灶了，直接砌一個土灶，到了冬天再從小區撿一些樹枝回來燒，雖然有些麻煩，但是能省不少天然氣。燒出來的草木灰還可以用來漚肥種菜。”

  葉文君還真的信了：“這個可以！”

  “這是逗伱玩的。”

  顧遠哭笑不得。

  有時候，不是男人說的話太像真的，而是對方願意無條件信任你。

  ……

  第二天早上，葉文君早早的起床就開始燒早飯，顧遠鋪了床、疊了被子後，就拿起茶缸子站在門口刷著牙。葉文君也跟著站在一邊，咕嘟咕嘟的漱口。

  兩碗紅薯稀飯，一碟鹹豇豆。

  吃完飯又擔心顧遠冷，直接在屋中點起了柴火。還有在灶台後躲了一夜的花貓也圍著走過。在兩人的腳下繞來繞去，顧遠直接脫掉鞋，拿腳輕輕的揉著貓背，花貓非但不躲，反而舒服的趴在那。

  如果換成滿地跑的孩子，倒是真有幾分小家的樣子。

  城市有城市的便利。

  農村也有農村的好處。

  至少，到了城市之後，沒法像這樣烤火了，甚至連煤爐都漸漸淘汰了。

  顧遠一邊拿腳揉著貓，一邊嗑著瓜子，瓜子殼噗噗的吐進火堆，迅速就升起一團白煙，轉眼燒的漆黑。葉文君就趴在一邊複習寫作業，每當聽見顧遠嗑瓜子的聲音斷了，她就會遞過來一把：
  “來，給你。”

  顧遠玩的正高興，見了搖搖頭，“我不吃鹹瓜子，葵瓜子呢？”

  “吃完了。”葉文君翻了一下行李，“我給你去買。”

  “算了，鹹瓜子也能湊合。”

  顧遠趕緊擺手。

  十好幾裡路呢，就為了買葵瓜子？

  葉文君點點頭。

  但片刻後，沒聽見顧遠‘噗噗’吐殼的聲音，疑惑的抬起頭，就見到顧遠正一小把一小把的，把鹹瓜子往嘴裡扔，嘎嘣嘎嘣的嚼碎咽下去後，再吃一小把，然後不斷重複這個過程：
  “你吃鹹瓜子不吐殼？”

  “呃……”

  顧遠張了張嘴，最後實話實話，“不會。”

  “不會？”

  葉文君仿佛發現了新大陸。

  在她眼裡，仿佛沒有什麽事情能夠難倒顧遠，就沒有什麽事情是顧遠不會做的，沒有想到顧遠居然不會嗑鹹瓜子。

  “昂，從來就沒有把殼給完整的咬開過，後來乾脆就懶得磕了。我爸一直說我吃鹹瓜子就和推大磨一樣，嚼碎了直接咽下去。”顧遠滿眼無奈，哪怕他日後三十多歲，都沒學會過嗑鹹瓜子。

  葉文君把筆放下，笑盈盈的拿起一把瓜子：
  “我來教你。”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