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所就者大，則必有所忍

  許久許久以前，商王還不是商王，商國的巔山境還不是神策將軍。

  那時，有一個劍客在鹿河沿岸闖下了不小的名聲，為了窺見更高的武道，他來到了商國的都城——永晟。

  永晟很繁華，比劍客去過的任何地方都要繁華。

  但永晟又很平靜，就像是一灘毫無生氣的死水一樣，並沒能給劍客帶來他期盼中的那種江湖生殺。

  人們在永晟揚名的唯一目的就是展露自己的才學，以期待某天可以被貴人看重，成為貴人院內的門客。

  劍客在永晟打了五場架，已經有七個貴人向他拋出了橄欖枝。

  他都拒絕了。

  那時，他總感覺永晟被一個人畫了一個圈，武夫們只是在圈子裡搏擊相鬥爭貴人一樂的“諂媚蟲”。

  天下就沒有厲害的武夫了嗎？

  天下就沒有不當“諂媚蟲”，跳出那個圈子的人了嗎？

  劍客抱著自己的劍在永晟找了很久很久，終於找到了那樣一個人。

  他不為功名，不為利祿，有的只是一顆純粹的向武之心。

  劍客興衝衝的找上那人打了一架……他少有的品嘗到了失敗的滋味。

  但他並不氣餒，反而非常高興，因為他又感覺到了武道那種蓬勃的活力。

  劍客傾盡所學，用自己的劍把這種情緒傳遞給了自己的對手。

  那人的天分不比劍客低，很快就領悟到了劍客傳遞過來的意思，他亦於此情此景有所領悟，當場入境見山。

  劍客很為他高興，想要邀請他吃酒，那人笑著去了。

  兩人惺惺相惜，在那之後成了很要好的朋友，永晟也到處流傳著他倆的傳說。

  只是，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某一日永晟上空有鶴高鳴，一仙人踏鶴而來，說要招一位有緣人入白玉京。

  就是那天，劍客忽然認清了那位朋友……他不是不求外物，只不過他求的不是功名利祿而已。

  他想去白玉京。

  甚至不惜當街給那位“仙人”跪下。

  仙人笑著摸了摸他的頭，讓他去吳國五菱山，到時自會遇到仙童接引。

  後者感恩戴德，當場奉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

  周圍的凡人簇擁著仙人，祈求仙人能多收幾個弟子，極盡諂媚之態，劍客在那時卻握著自己的劍柄發抖。

  他想出劍，一試仙人成色。

  但他又拔不出劍，因為一個男人寬厚的手也握住了他的劍柄。

  “不要為這個國家帶來災難。”

  “凡人的劍也會觸怒仙人嗎？”劍客問。

  “劍不會，但出劍的心會刺痛他們。”

  “你是誰？”

  “你不是總覺得永晟很沉悶嗎？我就是那個讓永晟變得沉悶的人。”

  這世間不沉悶的地方理應只有三處，山海境、白玉京、靈山。

  “你總有一天也會變得沉悶……伱會發現武道的前路並不是打打殺殺，積累經驗就能進步的。”男人指向酒樓外面，“我倒是覺得你那位朋友很是有遠見。”

  “去了白玉京，他就有機會看到真正的武道，攀登真正的寶山。”

  “我不信。”劍客轉袖走了，去了更遠處的天下。

  ……

  三年後，再次回到永晟的劍客直接去了王宮。

  他再次見到了那個男人，這一次他的面色就很差了，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只能躺在綢被裡，有一口沒一口的換氣。

  “你去天下看到了什麽？”

  “我看到了一個圈，一個把天下框柱的圈。”

  “我可沒能耐把天下都圈起來……”

  “不是你，是聖人，是聖人大教。”

  “你行至絕路了。”出氣多進氣少的男人對著一個尚且年輕的劍客如此說道。
    劍客沒說話。

  “如果回到過去，你還敢對仙人出劍嗎？”

  “不敢。”

  “你會怎麽做？”

  “我會和他一樣跪下去。”

  “然後呢？”

  “學得真法，走通前路，問劍白玉京。”

  “哈哈哈哈哈……咳咳……”男人笑的太猛，以至於咳出一口血來。

  他用手帕接住，隨後丟到了一旁。

  “所以……知道為什麽你和你那朋友的天資相近，仙人卻隻招了他嗎？”

  “——反骨。”

  劍客原本是跪著的，此刻卻站直了身體。

  他的目光緊盯著床榻上的王。

  “您也要跪下去嗎？”

  “看來你聽說了什麽……不錯，大商從今往後將與佛教進行更緊密的合作。”

  “再也不會有仙人來永晟截我大商之才，也再也不會有儒生來我商國傳道，我們不需要擔心觸怒聖人大教，因為我們此刻也受到聖人的庇護。”

  “這是您的真實想法嗎？”劍客問。

  “這永遠都是我真實的想法。”

  病重的王叫進來一位大侍。

  王指著他道：“這就是我商國的巔山境，他能庇護商國的地方只有這一畝三分地，出了王宮他什麽都不是。”

  “盡管如此，他還是成為了商國和佛教進一步合作的阻礙。”

  足夠弱的國，才有足夠被放心接納的理由。

  “三日後，朕會死，他會給朕陪葬……商國將迎來一位幼年的王，和一段沒有巔山境坐鎮的日子。”

  “記住，我們足夠弱，把一切都交給佛教就好。”

  “您告訴我這些是為了什麽呢？”劍客低下了頭。

  “我需要一個有出劍之心的人來替我教導新王，我也需要有一個人能在佛門加大投入之後成為商國的下一個巔山境。”

  “這兩件事，我都交付給你了。”

  劍客感到非常的驚愕，“為什麽？”

  他真正想問的是，我為什麽能背負起這些？
  就憑那酒樓中的一面之緣？
  躺在床榻上的王又一次大笑。

  “因為朕從沒看錯過人。”

  “商國可以跪，但在想要站起來的時候，一定要用劍來扶。”

  “記住了……夫君子之所取者遠，則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則必有所忍。”

  ……

  新王登基之後，政務繁忙，每日卻必去玉林園學劍。

  劍客成了王師，卻沒有任何的架子。

  他學會了收斂自己的鋒芒，就連殺伐的劍都被他藏進了虛空裡，遙不見殺，沒人知道他的真實實力，只有商王把他當成了天下第一厲害的劍客。

  畢竟，父王留給他最後一句話說的是——“父王給你留了把天下最厲害的劍”。

  當時的商王沒有養出為王者的沉穩，學劍的時候總是喜歡問同一句話，“師父，天下最厲害的劍招是什麽？”

  劍客總是不回答他。

  因為劍客自己清楚，天下最厲害的劍——

  “是忍無可忍之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