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夜，暴風雨將至。

  狂風晃動著庭院裡的樹枝，陰影籠罩在窗前的男人身上。

  不知是天氣，還是等待的緣故，聞煜身上的氣息充斥著煩躁、壓抑、沉悶……

  他伸手扯開領帶，將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以手指為梳，一把捋到腦袋。

  心跳莫名鼓噪著，像是在預示著什麽。

  這讓他有點安靜不下來，開始在房間裡來回走動。

  等他清醒，才發現他站在上鎖的櫃子前，兩指捏著鎖頭，正準備打開。

  鑽心疼痛蔓延全身。

  “是你在怪我嗎……”

  聞煜低聲自語著。

  終於，他撥動密碼盤，打開了塵封數年的櫃子。

  難聞的味道撲面而來，因為太久沒有打理，裡面難免有些灰塵和腐朽的味道。

  聞煜頓覺懊惱。

  因為這裡面的東西太珍貴，他一直沒敢碰。

  更是不敢回憶，怕觸景生情。

  卻忘了，時間流逝會給物品帶來莫大傷害。

  “不會壞了吧？”

  他自言自語著，像個無措的小孩子，急急忙忙去翻看櫃子裡的東西。

  因為動作太急，一不小心碰到其中一個木盒子。

  哐當一聲，盒子重重摔在地上。

  裡面的東西盡數散落出來。

  聞煜大腦空白足足數秒，才想起來蹲下去撿。

  好在，盒子裡面沒裝什麽易碎物品，反而都是些照片。

  沒錯，都是妻子初雲苓童年時期的照片，通通被鎖在這個盒子裡。

  而當孩子們問起是否有母親年輕時照片，想要看看的時候，聞煜都一律回答說“沒有”。

  其實他是不舍得將照片拿給他們看，因為這是屬於他們夫妻之間的甜蜜記憶，容不得旁人插足。

  哪怕是擁有自己血脈的親生孩子也不行。

  只是。

  在妻子失蹤後，起初聞煜還會時不時翻出來看。

  於是每一次翻看，都等同於將已經結痂的傷疤血淋淋地撕開。

  慢慢的，他不願意去看了。

  並強迫自己遺忘。

  所以，當此時聞煜捧起照片時，那些褪色的記憶重新複蘇……

  一個震驚的事實，正逐漸浮現在他眼前！

  聞煜記得歲歲的眉眼，那幾乎是他有生之年見過最漂亮的孩子，用天使來形容毫不為過，好像每一細節都完美契合他的喜愛，讓他不由自主地生出好感。

  內心深處甚至隱隱有“為什麽這不是他的孩子”的淡淡懊惱。

  現在聞煜懂了。

  為什麽會有好感；
  為什麽會一眼親切；
  為什麽會對歲歲如此縱容；
  ……答案就在這張照片裡。

  泛黃陳舊的老照片上，燦爛如春暉的笑臉卻絲毫沒有褪色。

  那笑容生機勃勃，充滿著旺盛的生命力。

  眉眼竟與歲歲有八成相似。

  而這，則是妻子初雲苓的幼時照片！
  “怎麽會……”
    巨大的衝擊，讓聞煜不由得往後連連趔趄數步，險些摔倒在地。

  虧得他及時扶住了書桌，支撐起癱軟的身體。

  但這依然無法阻止他臉上流露出茫然和惶恐……

  如此相似的一張臉，幾乎可以說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若說這僅僅是巧合，可能嗎？

  如果不是巧合……

  那歲歲是誰？
  歲歲的母親是誰？
  不，不可能。

  興許歲歲的母親是雲苓的親人或姐妹，同一血緣家族出身，長得相似也不是沒可能。

  但、但是……他分明記得！雲苓說過！她初家只有她一個後代！家裡沒有任何血緣親人長輩！
  正是這個原因，他爸媽心疼雲苓，主動提出要讓他們生出來的第一個孩子跟著雲苓姓初，這才有了初硯！
  那歲歲……歲歲……

  有句話說得好。

  不管這個真相多麽離譜。

  排除所有不可能之後，剩下的那個就是答案——

  妻子初雲苓，她還在人世。

  歲歲就是她的女兒。

  而歲歲今年三歲半。

  “為什麽。”

  破碎呢喃從喉嚨溢出。

  絕望如潮淹沒了聞煜。

  九年的苦苦等待，所有人都說雲苓死了，唯獨他不相信，更不允許任何人提。

  就像是仍然困在九年前的那場變故之後，他的靈魂被桎梏在時間縫隙裡，一步不得踏出，偏執地等待著。

  偏偏在九年後，還會出現這樣一個糟糕透頂的消息，讓他的等待變成一場笑話，讓他固守的愛情也變得荒謬。

  慢慢的，聞煜的眼白爬滿了紅血絲。

  急怒攻心之下，他的眼睛鮮紅得像是要滴血下來！

  他不想責怪初雲苓。

  無論她是不是拋棄了他，選擇跟其他男人在一起，還生下了歲歲……

  這些都不重要！

  他是在嫉妒！
  發了瘋、失了心智的嫉妒！

  恨不得將那個歲歲父親挫骨揚灰的嫉妒！
  如果那個男人就在他的面前，聞煜必定要啃噬他的骨血，讓他嘗嘗此時自己那絕望滅頂的滋味！
  ……等等！
  會不會是雲苓失憶了？什麽都不知道了？

  ——腦子裡突然冒出來的猜測，挽救了聞煜近乎崩潰的理智。

  他忍住將視線裡所有東西都砸個稀巴爛的衝動，不斷地說服安慰自己。

  不會的，不會的。

  雲苓那麽愛他，絕對舍不得拋棄他！
  他們還有三個孩子呢！
  光是看在這三個孩子的份兒上，他在她心裡的地位，就不可能比不過歲歲父親！

  是的！是的！
  就像電視劇裡演的，說不定雲苓當年離開後，是遭遇了什麽意外，失去了記憶。

  因為記不得他和孩子們，也記不得那些甜蜜幸福的時光，她才會被那詭計多端的男人所欺騙迷惑。

  沒錯，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都怪他，沒能在當年立馬找到她、保護她，才給了其他男人趁虛而入的機會！
  就算錯失了九年時間又怎麽樣？
  就算她和別的男人有了孩子又怎麽樣？
  等他找到她，一切都將重回正軌！
  只要她活著，安然無恙就好！
  只要找到他！
  聞煜一點點說服了自己。

  於是，心裡鋪天蓋地的憤怒，變成了得知妻子活在世上的驚喜。

  他決定隻望著這一個念頭活著，迫不及待地給秘書打去電話：
  “你之前調查的，歲歲是住在哪兒？現在也在那裡嗎？”

  他要找到歲歲！

  問一問她的媽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