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的盡頭是神學。

  在這條路上走得太久，江奶奶不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反而相信這世界上必然有許多科學解釋不了的存在。

  此時此刻，江奶奶更是對歲歲的話堅信不疑，迫切追問道：
  “在我身邊……他們是換了種存在方式嗎？就像電影裡的鬼？”

  令她失望的是，歲歲搖了頭：

  “不是哦，這世上沒有鬼哦。”

  “那……”

  “但人死了之後有執念呀。”

  歲歲說著，目光看向江奶奶周圍——

  如流星銀河的光點，翩然輕盈，似精靈般，圍繞著江奶奶飛舞。

  它們與江奶奶氣機相連。

  所以，本應該庇佑江奶奶百邪不侵的功德華蓋，並沒有驅逐這些小光點，反而散發出慈母的光輝，為它們撐起一片安全的天地。

  這些光點的氣息分別屬於四人：
  一個深沉而穩重；
  一個堅定且鋒銳；

  一個柔美似湖水；

  還有一個最小的，靈活而跳脫。

  它好奇地在歲歲附近上躥下跳，試圖引起歲歲的注意力，又被其他光點簇擁著，驅趕到後面。

  歲歲驚訝地張大嘴巴。

  她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人死後留下的執念，擁有著自我意識！

  江奶奶循著歲歲的目光看去，卻什麽都沒發現：
  “怎麽了歲歲？”

  江奶奶難耐激動和焦急。

  歲歲便將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說出來。

  江奶奶捂著臉，淚水爭先恐後從指縫裡流出：

  “是他們……是他們……原來他們一直在……”

  歲歲所形容的小光點模樣，正是一一對應著他們的性格啊！
  “是江奶奶保護了他們哦！”

  這句話，讓江奶奶震驚地放開手，露出通紅滄桑的眼。

  歲歲直覺道：
  “是江奶奶積攢的功德保護了他們，才讓他們能一直在江奶奶身邊留下喲。”

  江奶奶的眼睛瞬間紅得更厲害了：

  “是這樣嗎？”

  丈夫去世時，她不曾後悔；
  兒子去世時，她不曾後悔。

  兒媳和孫女去世時，她……她後悔了。

  或許僅僅是午夜夢回的一個瞬間，從心底某個角落蔓延開的微末悔意。

  但她的的確確後悔過、幻想過——

  如果她將人生重心更偏向於家庭，那會是什麽樣的結果？
  丈夫、兒子、兒媳和孫女他們……會活著嗎？
  因為不斷這樣想。

  於是，活著對她來說成了懲罰。

  死亡反倒成了她追求的解脫。

  但是現在，歲歲的話成了她莫大的安慰。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江奶奶心底緊繃的那根弦，終於松弛下來。

  緊接著。

  歲歲贈與她的那些人參精元，本來因她的求死意志，被牢牢排斥在身體之外。

  此時，隨著她的松懈和接受，伴隨血氣湧動，人參精元的力量流淌過全身。

  就如一場甘霖，降臨在乾涸已久的土地上。

  生機萌發，萬物滋長。

  江奶奶的發絲根部微微泛出黑色。

  臉上皺紋舒展變淺。

  連渾濁的眼睛都變得清亮不少！
  歲歲驚喜地跳起來，拍著小巴掌：
  “起作用啦！太好了哇哦哦！”

  江奶奶恍然地感覺了一下身體裡的變化。

  覺得自己仿佛一棵瀕臨枯死的樹，又轉而萌發了春意生機。

  但她不在乎這些，隻關心：
  “那他們呢？他們繼續留在我身邊會不會受傷？應該送他們早點去投胎嗎？”

  江奶奶沒有要親人一定留在身邊的執念。

  她更喜歡他們能奔赴去處，去擁抱嶄新的未來。

  “應、應該吧。”
    歲歲撓撓臉，迷糊道，
  “可他們和江奶奶你的功德羈絆太深了，要是離開這個范圍，可能會消散哦。”

  江奶奶神情愕然。

  好在歲歲及時解釋：

  “不過可以改變哦！要是江奶奶把功德送給他們……”

  “我送！”

  江奶奶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歲歲小聲歎氣：

  “還沒說完呢……好叭，我幫你叭！”

  江奶奶感激不盡，一個勁說：
  “歲歲，謝謝你。”

  歲歲也沒做什麽特別的。

  只是揮揮小手，有如本能的，揮動著江奶奶頭頂那片功德金光，劃分成小片的雲朵，將四團小光點所包裹。

  生命即是一場能量的輪回。

  而功德金光，恰好也是另一種形式的能量。

  兩兩相加之下，足以江奶奶的家人們，奔向福澤更深厚的未來。

  也就是俗稱的“投一個好胎”。

  ……

  歲歲把這些告訴給了江奶奶。

  江奶奶又是感激不盡。

  “謝謝你，謝謝你歲歲，江奶奶很感謝能夠遇到你。”

  江奶奶想，或許她過去的付出並非毫無意義。

  至少讓她有這個際遇，能碰到歲歲，了卻執念。

  為此，她頭頂濃鬱如實質的功德氣雲縮水了大半，但江奶奶毫不在意。

  只是在心裡默默祈禱：
  讓她的家人們，未來都好好的。

  以及希望未來有一天，能因緣分而再次相遇……

  “厲害！太厲害了！”

  一個不適時宜的聲音插進來。

  是凌哲。

  他本來守在門口，聽見歲歲在嗚咽，便迅速跑了進來。

  便有幸得以旁觀一場奇妙又浪漫的生命輪回。

  頓時，死亡在凌哲眼裡被摘去了恐懼濾鏡。

  連帶著所謂的命定死劫，都不再讓他覺得可怕。

  “咳……咳咳！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擾的！”

  反應過來的凌哲，想起歲歲說的要安靜，趕緊老實道歉。

  江奶奶笑著搖頭說沒關系。

  歲歲也沒計較。

  不過，也到了應該分別的時刻。

  歲歲揮手和江奶奶道別，在江奶奶的目送下，踏出房間——

  突然！

  她小身子頓住！

  隨後驚訝回頭，在沒有看到任何東西後，又迷茫地揚起腦袋，透過層層天花板去看天空，或者說天道。

  “是獎勵咩？”

  歲歲眨巴著大眼睛，沐浴著無形的功德之力。

  好像有一隻溫柔的手掌在她的發頂摸了摸，又拍了拍。

  並悄聲在她耳邊鼓勵誇獎道：
  乾得漂亮！

  歲歲的一雙眼睛頓時笑成了小月牙兒！

  凌哲東張西望：

  “看什麽呢？看什麽呢？”

  歲歲沒有說出這個秘密，美滋滋地搖頭：
  “沒看什麽哦！”

  一股清靈之氣在她身周圍繞，讓歲歲越發討喜可愛。(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