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夭折的妹妹

  聞池抱著腦袋，身體如蝦米般弓起。

  恐懼、絕望、深入骨髓的黑暗……

  歲歲感受到了。

  這是她作為小人參精的一種天賦能力——

  感知他人的情緒。

  雖然達不到讀心術的級別，但也能夠準確判斷對方的善惡、心情等等。

  靠著這個能力，歲歲出山避開了許多表裡不一的惡人。

  所以，她現在也能分辨出，聞池這突如其來的怒火不是朝她來的。

  恰恰相反，他怕她。

  厭惡，則是對著他自己。

  歲歲歪了歪頭，大眼睛亮晶晶，盛滿了疑惑。

  怎麽會有人對自己厭惡甚至仇恨呢？
  每個人不都應該喜歡自己嗎？

  像歲歲就最喜歡歲歲！

  天下第一超級無敵的喜歡！
  於是歲歲更看不懂有緣人了。

  她本來想要上去安慰安慰聞池，但很顯然，聞池現在害怕且抗拒歲歲的靠近。

  歲歲是個善解人意的小人參，隻好大度地朝他擺擺手，表示自己不會靠近他：
  “那我先進去了，你一會兒記得來吃橘子哦。”

  不等聞池作出反應，歲歲已經邁動小短腿，慢吞吞進了屋。

  她吃力跨過門檻時，還偷偷摸摸回頭看了眼。

  聞池沒看她，臉埋在手掌裡。

  那身體僵硬得像石頭，恨不得千年萬年立在那裡。

  “哎。”

  歲歲輕歎了聲，搖搖頭，心裡是對有緣人的同情。

  但在直播間觀眾眼裡，卻是小幼崽在偷偷傷心難過，卻強忍著不說！

  人類本來就容易偏愛弱小可愛的幼崽，更別提是跟聞池這個超級大爛人對比！
  【聞池有病吧？】

  【小NPC真的很懂事很聽話了，可惜聞池這家夥不是人。】

  【節目還拍什麽拍，就不擔心聞池狂躁症傷害到人家小演員？】

  【就特麽離譜，小崽崽做什麽了，聞池怎麽就突然開始發脾氣啊？】

  【我本來懷疑聞池霸凌隊友是造謠，現在看來，是我眼瞎！聞池絕對霸凌咖！】

  【崽崽傷心離去的背影看得我眼淚花花了，聞池給老娘死吧！】

  ……這些基本都是直播間的普通觀眾。

  剛剛站出來幫歲歲反嗆黑粉，順帶幫聞池說了兩句好話。

  現在嘛，他們一秒化身黑粉，恨不得衝進屏幕打爆聞池狗頭！
  至於聞池的黑粉，一個個嘎嘎狂笑，樂得不行。

  【都說聞池這司馬玩意兒不值得同情，還幫他說話？被打臉了吧！】

  【這反轉來得太快了，哈哈哈。】

  【瞧瞧，對小孩兒都這樣，聞池那些黑料能有假？】

  有了經驗，黑粉們也學聰明了，罵人避開歲歲，隻罵聞池。

  而這次，沒有一個人出來幫聞池說話。

  ……

  時間過去許久。

  直至日暮西沉，天際最後一線光亮消失。

  院落內外漸次亮起暖黃燈光，屋簷下掛著的竹骨燈籠隨風晃蕩。

  屋外台階上，聞池安靜坐著，像是在發呆。

  其實在歲歲說進屋那會兒，他就已經恢復了清醒。

  之所以到現在還坐在這裡，無非是尷尬。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失控。
    明明心裡很清楚，妹妹在九年前夭折，就算活著，也不會是歲歲的年紀。

  所以，無論歲歲長得多麽符合他的想象，都不可能是他的妹妹。

  可他偏偏就是發作了！
  九年前的噩夢如跗骨之蛆如影隨形，瞬間摧毀他的所有清醒和理智，莫名其妙就吼了人家無辜的小幼崽。

  後悔、懊惱、沮喪……別說觀眾要罵他，連聞池都覺得自己有病。

  現在天黑了，聞池不敢進去，害怕面對歲歲那雙乾淨的眼睛。

  咕嚕嚕。

  餓得冒酸水的腸胃正在抗議。

  聞池覺得，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倒不如進去好好給人家小幼崽道歉。

  煩躁抓亂頭髮，終於，垂頭喪氣的聞池拖著那條傷腿，跟蝸牛似的慢慢挪進屋，尋找歲歲身影。

  中途順路掃了iPad一眼，屏幕漆黑，直播間已經關閉。

  聞池知道，是今天的直播時長足夠了。

  但這不是重點。

  ……人呢？
  屋裡安靜得厲害，哪兒都看不到那個小小身影。

  歲歲進屋後，他就一直在門口。

  小草屋沒有別的門，歲歲不可能避開他離開，或者被人帶走。

  這麽說是藏起來了？

  因為被他吼了心情不好，乾脆悄悄躲起來傷心？

  一想到歲歲可能把自己藏在沒有光亮的犄角旮旯，那張神氣小臉兒會跟霜打的茄子般蔫巴巴，暗自委屈憋淚……

  聞池的心情簡直糟糕透頂，再次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廢物’！
  “歲歲。”

  他清了清嗓子，試圖把聲音變得溫柔。

  可惜他是典型的清冷嗓，就算刻意壓低，也不會讓人覺得溫柔，反倒更冷了。

  聞池：……

  “我給你道歉。”

  依舊冷梆梆。

  不像道歉，倒像挑釁。

  深吸一口氣，聞池決定暫時閉嘴，先把人找到再說。

  他匆匆略過外間的餐桌、櫃子等地方，隨後跨進裡間的臥室。

  “哼……呼……”

  很微弱，但是四周太安靜，便顯得非常清晰。

  聞池表情微僵，一步步走過去——

  只見他的床上，軟蓬蓬的被窩凹下去一團。

  歲歲就睡在那裡，雪白小臉兒紅撲撲的，嘴角掛著一絲可疑的晶亮。

  都說沒有安全感的睡姿，就像是嬰兒在母胎裡時，會不由自主蜷縮起來。

  再看這睡夢香甜的小人兒，四肢放心攤開，睡得那叫一個肆無忌憚、張揚霸道！
  小小一個人兒，照樣能夠霸佔住一米五的大床！
  她甚至連那身髒衣服都沒換，頂著亂糟糟的雞窩頭，發間依稀能看到草葉。

  聞池打小就有輕微潔癖，按理來說早就該發飆了。

  但他隻覺得如釋重負。

  退出房間，放下布簾，把空間留給歲歲。

  聞池這才看見桌上放著兩個剝好皮的橘子和一杯水。

  歲歲準備的？
  聞池難以描述心裡的滋味。

  就算橘肉被扣得坑坑窪窪，他還是一點一點吃掉。

  包括那杯水，他也全都喝了。

  就是這水，好像有點奇妙的甜味？

  以及桌子上那對被歲歲塞進物資包充數的雜草，瞧著似乎少了些？
  不過聞池沒太當回事，隻當是錯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