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池不知道的是。

  歲歲看起來是睡著了，而且睡得很沉。

  但是她的魂靈，卻從身體裡升起來，腳下像是乘雲踏霧，輕飄飄的沒了重量。

  這讓歲歲驟然驚醒，迷茫地看著四周——

  哎？
  她飛起來啦？
  歲歲還沒來得及高興呢。

  低頭一看，看到一張小臉兒，緊緊挨著哥哥手臂，臉頰的軟軟肉都擠變形了。

  很熟悉。

  那是她自己的臉。

  “啊！”

  歲歲直接嚇得發出驚叫！

  可是。

  平時聽到她小小呀一聲、就會慌慌張張跑來的哥哥，居然完全沒有反應。

  他眼也不眨地望著上方，卻不是在看她，而是穿過她的小身子，看向更遙遠的天空。

  又驚又怕的歲歲逐漸反應過來。

  等等。

  好像有……兩個她呀？

  歲歲看著自己半透明的小手，老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神魂出竅之兆。

  按傳承記憶裡寫的——以神魂暢遊世間，可瞬息百步、日行千裡，俯仰天地，遊目騁懷。

  別的歲歲不懂，她只知道……她會飛啦哈哈哈！

  “我成神仙啦！我會飛啦！”

  歲歲像是脫韁的小馬，在虛空裡靈魂翻了個跟頭。

  隨後兩腿用力一蹬，呼哧一聲竄到上方雲層裡。

  靜謐月夜暈染得絲絲縷縷的白雲，如煙似霧，又好像那發著光的緞帶。

  歲歲的神魂就在這些雲霧裡穿來穿去，如魚兒入了海洋，好不暢快！
  她在雲端裡滾了兩圈兒，不由得想起動畫片裡的孫大聖，一個筋鬥雲就能飛出十萬八千裡！
  等她再修煉修煉，變得更厲害了，能不能像孫大聖這樣攪個天翻地覆呢？
  啪！
  打著旋兒的清風，有如化為實質，重重敲在歲歲腦門兒上！
  歲歲兩手捂著額頭，委委屈屈地望著頭頂的天道：
  “知、知道啦……”

  聲音軟軟的。

  這是知道自己想壞事被逮住了，心虛著呢！
  不過，小孩兒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歲歲很快就忘記這茬，繼續興奮起來。

  她乘著風，踏過樹林，飛過田野，不斷飄向更遠的天際……

  她看到無聊得撓癢癢的老虎華華；

  看到快樂打架的熊貓崽崽們，以及看它們打架的靈靈；
  看到如雕像亙古不變、匍匐在灌木叢裡的小山，以及被它的視線永遠守望著的桃源小村；
  還看到了小木屋裡的哥哥姐姐們，有鬥嘴爭吵的趙思真趙思易，親密友好聊天的余瀟瀟胡玥，以及根本不對話的周黎知高浩……

  “咦？”

  歲歲察覺到一絲異樣。

  她心裡生出好奇，便從那高高的雲端落下，飄到周黎知的小院兒窗外。

  因為是神魂出竅的狀態，所以此時沒人看到歲歲的存在。

  周黎知的小院兒，跟歲歲之前來過的模樣，起了些變化——

  大抵是為了新隊友的加入，節目組再次發揮“裝修隊”的能力。

  一周時間內，所有小木屋都改造得和聞池小屋那樣，另外開辟出新房間。

  於是屋內格局多多少少有些變化。

  不變的，大概是周黎知這間屋子裡的溫馨、閑適的氛圍。

  不，不對，還是有些變化的。
    至少歲歲就注意到，窗台前那個細麻繩編織出的玻璃花瓶，裡面的小花蔫巴巴，渾身散發出不爽的氣息，大概是好幾天沒換水了。

  歲歲很困惑。

  據她對黎知哥哥的了解，應該不會忽略這種小事才對。

  正當歲歲百思不得其解之際……

  吱呀。

  周黎知的房間門打開，換了身衣服的他從裡面走出來。

  大概周黎知沒想到會在客廳和高浩迎面撞上，迅速沉默低落下來，繞過高浩，就打算往院子裡走。

  高浩咬咬牙：
  “喂！”

  周黎知安靜停下來，卻沒有回頭。

  他的視線若有若無地掃向四周，好像在打探什麽。

  高浩一眼就看出來了：

  “放心，攝像頭都已經關了，沒人會聽到我們說話。”

  周黎知緊繃的肩膀明顯松懈下來，但他沒說什麽，就“哦”了聲。

  高浩深吸了口氣：
  “你到底準備生多久的氣？”

  周黎知這才微微側身：
  “我沒有生氣。”

  高浩冷笑道：
  “從上節目之後，你就沒跟我說過一句話，你說這是‘沒有生氣’？周黎知，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想讓那些喜歡你的觀眾討厭我對不對？”

  周黎知又瞥了高浩一眼，語氣毫無波動：

  “你想多了。”

  高浩很想要發火，卻硬生生忍下來。

  這自然是因為，高浩有更多的目的。

  於是，他緊接著的一句就是道歉：
  “我知道，這次公司強迫你選我當隊友，你很不滿。可這是公司的決定，我也沒有辦法干涉，你不能把錯誤全怪在我身上！”

  周黎知奇異地掃過高浩。

  那一眼很複雜，有諷刺、譏誚、看穿一切的輕蔑……

  高浩並未察覺，自顧自繼續道：
  “是，你怨我，你也應該怨我。當初那部電影，明明該你去試鏡，結果換成了我，還搶了你的角色……但是周黎知，我們從入行開始，做了這麽多年的朋友，有必要因為一個角色鬧成今天這個樣子嗎？別的不說，至少這次綜藝，你配合著好好錄完行不行？”

  周黎知靜靜等著高浩說完這一大通，才來了句：

  “你想多了，我沒有怨過你。”

  他只是看明白了這段虛假的友情而已。

  高浩卻誤以為周黎知這是放下了心結，正高興著呢。

  窗外，歲歲把小腦袋努力探進來，睜大眼睛試圖看得更清楚——

  之前的兩次功德之力灌頂，歲歲沒感覺到太大變化。

  但是現在她感覺到了……

  這個世界更深層、複雜的因果在她清澈眼底鋪開。

  站在她面前的周黎知和高浩兩人，身體內各自伸展出絲絲縷縷、以氣連就的線，如遮天蔽日的網，交錯糾纏。

  不過，這兩者之間，一方強勢，一方弱勢。

  所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兩人間的氣運，便因為這一強一弱，發生了變化。

  那本該屬於周黎知龐大又明亮的氣運，正通過這些絲線，源源不斷地流進高浩的身體裡，令他微薄的氣運一點點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