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花

  “先生，要來一支花嗎？”

  像喬娜這樣的賣花女，賽達威爾的街頭並不少見。

  她們樸素的衣著，年輕的容貌，在抱在懷裡的花籃後面，襯著明媚動人的花朵，露出溫馨可愛的笑靨，其實就是她們的花朵能售賣出去的“最佳”因素。

  喬娜也一樣，最近兩個月，她賣花的成果很不錯，收獲頗豐，讓夜裡上了一天工，疲倦回家的父親，都露出了驚喜而又欣慰的笑容。

  這就是她最大的工作動力，也是在她心裡，最美好的事情。

  不過，做這行久了，喬娜隱約的也有一些工作“技巧”，去幫助自己提升賣花的效率。

  比如，衣著正經的獨行紳士，她就需要在售花之前，提供一兩句有關服飾和氣質的稱讚，適當的用眼神表達一下自己的憧憬於仰慕。

  若是帶著女伴的路人，這是喬娜最喜歡的客人之一，只要靦腆的對他們的女伴表示一下羨慕，自己就能成交。

  而對一些愁眉苦臉，或是心情不好的行人，喬娜也有辦法，從廢舊的報紙上，還有教會的修女那邊，她可學了不少安撫人心的話語。

  有的時候，讓顧客展顏一笑，陰雲盡去，喬娜也覺得自己的工作似乎高尚了起來。

  除了這些工作技巧以外，喬娜還發現，相比於以前一直去她那兒拿花的，安德森太太的花店，從隔壁的林蔭大道71號新開的那家花店拿的花，似乎更容易售賣出去。

  就像現在，這個路人本來都沒有搭理喬娜的意思，只是行色匆匆的路過喬娜身邊，喬娜也做好了招呼下一個路人的準備。

  但他掃了一眼喬娜抱著的花籃裡的花，忽然就不由自主的掉頭回來，以一金鎊的高價，買走了喬娜花籃裡，最耀眼的那朵紅玫瑰。

  確認了不用找零以後，喬娜對這位豪爽的客人鞠了一躬，一些隱藏在她胸前抱著的花籃後面的美麗風景，也盡情的向對方展現。

  這也是喬娜對這種年輕而又有錢的客人，才有的特別服務，根據喬娜的“經驗”，這樣的客人很容易就會成為她的回頭客。

  若是運氣再好一些，和曾經的瑞提或者南斯莉一樣，得到一段美妙的婚姻，那就更好了。

  “感謝您的惠顧。”

  “嗯，你的花是從花店拿的嗎？”

  這位年輕的客人，似乎表現的和喬娜想的不太一樣。

  以前的客人都會下意識的聞一聞花朵，享受一下花香，然後在喬娜表達感謝的時候，期待喬娜慢一點直起腰。

  但這位客人，他付錢以後，就沒有再看喬娜一眼，一直在看著手裡的玫瑰。

  而他握著玫瑰花的那隻手，斜著伸的筆直，根本沒有去聞，好像還不願意太接近這朵花一般。

  喬娜有些不明所以，但看在一英鎊的份上，還是溫和的對他說道：“是的，我是在隔壁街林蔭大道71號，新開的花店拿的花。”

  她做的事是流動客源，並不介意有客人尋到花店去購買更多的花，這也是花店願意給她們這些賣花女，提供廉價鮮花的原因之一。

  客人聽完花店地址就走了，看樣子，是直奔林蔭大道去了。

  喬娜沒想太多，她微微低頭，聞了聞花籃裡的各種花香混合在一起的香味，眼睛裡露出了舒暢而又享受的神情。

  在她看不到的位置，具體說，是在她那雙美麗的藍色瞳仁之中，有一個像是一朵不知名的花朵的淺薄痕跡，正在隱約的綻放。

  在下一位“主動”而又“慷慨”的客人到來時，喬娜鞠躬鞠的更久了。

  林蔭大道71號，確實有一個花店，手持玫瑰花的年輕男人，在花店門口站了一秒鍾，就推開門走了進去。

  “叮鈴！”

  店門內側的門鈴，因為他推門的動作而被晃動響起，屏住呼吸的年輕人掃視了花團錦簇的花店一眼，沒看到店主。

  他小心翼翼的避開了所有放在地上的植物，無論是花瓣還是綠葉，他都沒讓任何事物接觸到自己的衣服。

  “歡迎光臨……你好？”

  擺著許多盆鮮花的櫃台旁邊，一個年輕的女士從通往店鋪深處的門裡走了出來。

  她穿著園丁一樣的衣服，還帶了頭巾跟手套，手裡還拿著一把握柄很大，刃口又短又小的剪刀。

  有意思的是，她明明長的比那些賣花女還年輕，但她的目光裡，卻充滿了成熟女人才有的深邃。

  或許她換上華麗的連衣裙，化上成熟的妝容，就可以出席賽達威爾市長的宴會了。

  進店來的這個年輕的客人，在這位花店女店主的眼裡，也很特殊。

  不是因為一個進入花店裡來的客人，卻帶了一朵從她這兒兜售出去的玫瑰花，而是因為，這個年輕人的到來，令她手中的剪刀微微的震顫了一下。

  “你好，請問有什麽可以為您服務的嗎？”

  女店主來到櫃台後面，不著痕跡的把剪刀放在了櫃台上，然後對年輕人露出了職業性的微笑。

  “這是你這裡賣出去的花，請問是你自己種的嗎？”

  年輕人抬起了手中的玫瑰花，也把玫瑰花放在了櫃台上面。

  嬌豔欲滴的紅玫瑰，剛好靠在了剪刀的刃口之上，那又短又小的刃口，倒映著玫瑰的紅。

  女店主笑容不減的看了眼玫瑰，一邊脫下了自己的頭巾，讓一頭成熟的大波浪造型的金發落下，披散，一邊對年輕人回答道：

  “是的。”

  年輕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變得不一樣起來，他一直沒有起伏的胸膛開始起伏，說明他不再屏息。

  並且，在他開始呼吸以後，從他的鼻孔裡，居然噴湧出一些滾燙灼熱的熱浪。

  一些火星從他的鼻孔裡迸發出來，落到了櫃台上的玫瑰花上。

  一點火星，讓整隻玫瑰花瞬間變成了灰燼。

  下面的櫃台卻完好無損，剪刀的刃口，也依然亮著紅色。

  明明玫瑰已經被熔毀了。

  “你是“花匠”？”

  年輕人開口了，聲音嘶啞，嘴裡還不停噴出火星。

  “是的，你是“鐵匠”？”

  女店主坦然回答並反問，她臉上的笑容從未散去。

  她不經意伸手一撫，就把櫃台上的玫瑰花灰燼拂落，剛好都落到了櫃台下方的花盆裡。

  “賽達威爾不歡迎你們。”

  年輕人終於說出了自己的來由。

  “哦？”

  女店長好像沒注意到他話語中的威脅，只是自顧自的笑道：“呵呵，我的花店已經開業兩個月了，生意一直不錯呢。”

  從她口裡說出的這句話，讓年輕人的目光一下子嚴肅起來，他謹慎的望著這個女店主，呼吸越來越粗重，也灑落著越來越多的火花。
    空氣裡，充滿了火焰燒焦的味道，還有百花齊放的花香，意外的有些涇渭分明。

  “我會再來的。”

  年輕人始終不敢在她的花店裡，與她交手，他直面著一直在笑的女店主，緩緩後退，哪怕腳邊的花朵和綠葉碰到了他的衣服，他也不再在意。

  “叮鈴！”

  他打開了店門，離開了花店。

  女店主望著拔腿跑遠的年輕人，終於收斂起了笑容。

  她從櫃台後面伸出姣好的身體，朝下方望了一眼。

  年輕人倒退的腳步，在她店鋪裡的地板上，留下了一串焦黑的痕跡。

  “嘖，不合格的花肥……”

  嘟囔了一句的女店長回到了後面，拿出了簸箕和掃帚，掃去了那些腳印。

  與此同時，71號花店隔壁的72號蔬菜店裡，來了兩位像是姐妹一般的年輕的女人。

  “相信我，神父真的是好人！”

  “是是是，我信你，但我已經有工作了，為什麽要去給一位神父做女仆？”

  尤利婭這麽對姐姐回了一句，她是被朱莉拖過來的，現在看到了蔬菜店裡滿目琳琅的蔬菜，她露出了更加不滿的表情。

  朱莉今天穿上了正經的衣服來看她，她本來還挺高興的，以為姐姐終於找到了一個優質的長期飯票，準備來通知自己婚禮的日期。

  結果，長期飯票貌似是真的，但卻是給一個教會的神父做女仆？
  女神在上！

  我雖然從未向您祈禱過，但請您告訴我，我姐姐沒瘋！
  女神在上！

  我姐姐甚至要求我一起去給那位神父做女仆？

  尤利婭的拒絕，朱莉一直沒聽進去，只是把這個比自己還晝伏夜出，但從不跟男人說話的妹妹，從住所揪了出來，帶到了這間最近的蔬菜店裡。

  “不許挑食哦！你看看你！”

  沒有人比朱莉更了解她的妹妹，尤利婭的表情變化根本躲不開她的眼睛。

  尤利婭只能翻了個白眼，本來準備再次接受姐姐愛的教育，讓朱莉用自己的前凸後翹，把自己貧瘠瘦削的身材再次貶低。

  但朱莉沒有後續，她叫了店主過來，一口氣點了許多蔬菜，然後當著尤利婭的面，掏出了一張50金鎊的鈔票付款。

  明晃晃的金鎊，讓尤利婭瞪大了眼睛，忍不住用力吞了口口水。

  呵呵，她們可是親姐妹。

  等待驚喜而又殷勤的店主去找零的時候，朱莉對妹妹神秘莫測的微笑了一下，給妹妹拉開了自己口袋，示意她朝裡面看一眼。

  尤利婭發誓，自己這輩子沒見過那麽多錢！

  “你……”

  她的聲音有些結巴，說不完整一句話，但她的眼神在質問自己的姐姐：你不是去給神父做女仆，你是去給女神做女仆了吧？
  “這是一個月的薪資。”

  朱莉低聲在尤利婭的耳邊說道，並加了一句：“神父大人答應了，如果你也來，你也有這個薪資！”

  說完，朱莉抬起頭，微笑的看著目瞪口呆，連呼吸都停止的妹妹。

  呵呵，她們可是親姐妹！

  “我……親愛的姐姐，你會幫我收拾東西的是吧？”

  這個金額的薪資，讓尤利婭徹底失去了一切判斷力。

  “哼哼，當然，不過你得陪我買好東西，然後我們去雇一輛馬車，給你載東西，哦，對了，神父家裡什麽都有，你帶上自己的衣服和私人物品就可以了，房子可以回頭再來退。”

  “嗯嗯嗯。”

  尤利婭對朱莉用力點頭，她什麽都聽姐姐的。

  但下一秒，她就下意識的撓了撓頭，湊在姐姐耳邊，請求姐姐給她買一點，適合大貴族家裡，女仆穿的各種服飾。

  “可以哦！但……”

  回想起昨晚的美妙經歷，朱莉點頭同意，她也需要一些這樣的服飾。

  但她很快又一個轉折，微笑的看著了妹妹，目光特別特別玩味，還給自己妹妹那貧瘠瘦削的身材，投去了充滿愛的教育的目光。

  尤利婭立刻就為以前的自己，沒有好好聽姐姐的話，多吃蔬菜多喝牛奶，不挑食，好好吃飯，而感到了由衷的後悔。

  有些失魂落魄的尤利婭跟著朱莉從蔬菜店裡出來，朱莉注意到了隔壁花店的花兒很好看，立刻就提議道：“走，我們給神父家買點花兒吧！”

  “哦，噢。”

  尤利婭看了眼花店，任由姐姐牽著自己過去。

  “叮鈴！”

  “噢！歡迎光臨！兩位美麗的小姐，請看看需要什麽花，我掃完地就來。”

  女店主對姐妹倆打了個招呼，就繼續去掃她的地。

  朱莉聞了口店裡的花香味，心曠神怡之余，也準備挑選一些好打理的花朵盆栽。

  “誒？”

  但尤利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兩姐妹牽在一起的手上，妹妹忽然爆發出令朱莉無法拒絕的力氣，在“叮鈴”一聲中，將朱莉拖出了花店，並迅速走遠。

  “誒？”

  女店主聽到動靜抬起頭，兩個女客人的身影已經在外面迅速遠去。

  比較矮小的那個客人，忽然回頭，隔著十幾米還有花店的玻璃窗，與女店主對視了一眼。

  女店主從這個客人的眼睛裡，看到了一個像是文字一般的符號。

  然後她就回過頭去，帶著同伴走遠了。

  女店長沒有怎麽在意的低下了頭，繼續掃地，嘴裡還饒有興致的喃喃自語道：

  “呵呵，今天這是怎麽了？先是“鐵匠”，然後又是“書匠”……嗯……也不知道賽達威爾有沒有“木匠”，我的花池需要擴建一下了……”

  花店櫃台上放著的那把剪刀上，刃口泛起的銀白色光芒，正在緩緩消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