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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金瓶梅》
第五十五回雪澗師破佛得珠王杏庵捐家造寺

詩曰:

謝遣歌兒解臂鷹,半囊詩稿一技藤。

難尋營草酬知己,擬折蓮花供聖僧。

妻肉慾拋翻有礙,才名久謝號無能。

鹿門學得龐公法,洗盡家緣是大乘。

這一回單講佛法。釋迦牟尼佛以梵王太子出家,雪山修行十九年,遊歷西域諸國,遍嘗惡趣,以無餘涅磐,才得成佛。這個佛字,不是說如今木雕泥塑妝金上色的佛,也不是說靈通感應、談經念咒、超劫消罪的佛,也不是變化百千萬億、騎獅坐象、五色蓮花、丈二金身的佛。這都是藏經上講的佛法、佛相、佛旨、佛宗、佛神通、佛功德,與諸佛菩薩、五百阿羅漢等眾宣說妙義,才留下一部全藏。因此,稱做西方聖人,其名日佛。即是一個覺字。那西方印度回回蠻夷之國,從不曾有聖人教化,多是殺生、貪瀅,倚強凌弱,爭奪殺戰、不知人輪天理的所在,忽然生出一尊佛,棄了王位妻子,卻去山裡修行,以慈悲眾生,渡人濟物,要投崖喂虎,割肉啖鷹,度盡四大部洲,三界眾生成佛,才了得此願,才滿得此功,謂之大事因緣。因此,觀世音菩薩同佛行化,化了三十六相,現身說法,使眾生從聲、聞、緣、覺悟入三昧,脫離苦海,處處顯應。這些善信男女和愚夫、愚婦叫得應的,日此稱為靈感觀世音菩薩。現有南海落伽山潮音洞,是他成道之地,在浙江寧波府定海縣地方。天下僧民進香不絕,到了誠信處,就有蓮花現形,白鸚鵡出來獻瑞,和普賢菩薩五台山生的地涌金蓮,文殊菩薩峨嵋山現的夜照天燈一般,都是不可思議功德。和那幾夫愚子不信佛法的說,如何肯信。因此說,夏蟲不可以言冰。那夏天生的蟲,不到秋間就死了,另變一件蟲,那知冬間有這等大風大雪、結水成冰的世界。又說是蟪姑不知春秋,浮遊不知朝暮,也只說眾生和昆蟲一般,眼見的才信,不見的都是疑。困此疑之一字,件件事都是惑的;佛法叫作無明——似失目的瞎子,看不見路徑,一味胡撞將去,落在水裡火里方才悔,又悔不來。

又叫作意識界——本是糊塗,卻道自己是極聰明的,從妄中生出想,從想中又生出識,從識中生出百般伎倆,一時百變,坐馳萬里,到底是遊魂習氣,起滅無常,如空花雲氣,自生障礙,所以,如來涅磐以後,六祖傳宗,接佛農缽。到了西域達摩行至東土演教,九年面壁,一葦渡江,只傳一個心櫻這個心印就是個佛字。即我儒家孔聖人那一貫之道。在聖人不外忠信二字,在佛法不外個誠字,在孔孟說個成仁取義,不惑不優不懼,聖大化神,在佛法說個金剛無人我壽者相,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總是說個成佛作聖,到了絕頂地位,如今宗門亂教的和尚,也知講個大乘,卻先壞了戒律;聖門講道學的士夫,也知講個時中,卻先失了名節。總是不在根本上立功夫。以此,假託自便,才弄壞這個世界。但肯捨得自家身家名利,那個不是成佛作祖的根基。只是這個舍字,原是難得的。所以佛法教人先舍,正是當頭一棒——既然肯舍,自然不貪,既不貪自然不害物,既不害物自然慈悲。這就是儒教的個仁字,菩薩的普濟二字,仙家的三千八百功行。看來,三教豈不是一貫的。

今日說這雪澗禪師,系古佛化身,普遍大千世界,為大事固緣,在泰山後石屋修行,假名雪澗,超度宋朝未劫眾生,接引阿羅漢了空成道。先在清河縣觀音堂行腳施茶,後來孝哥遇難出家,改名了空,又住錫在王杏庵善士村昆盧庵里,一住三年。了空因遇了家人玳安,報信母親月娘在淮安府,辭了雪澗老師,二人往南探母,自是佛法中先完天輪后成正覺的道理。一去三年,這雪澗和尚一個人在庵子里,沒個徒弟,燒火掃地、種菜打水,俱是自己。招了一個道人,是汴梁避兵走下來的,生得虎頭鷹眼,一部黃須,拿個木魚庵上化齋,見雪澗家下無人,情願隨師父修行,剃落為僧,雪澗大喜,擇日與他削髮,起名了塵,叫他燒火、造飯、掃地、凈廁,雪澗和尚還幫他一半。原來這佛教中叢林里,多有不學好的游僧游道、借出家二字遮掩著十大魔王的惡鬼。這道人原是汴梁大盜王善標下游兵,后固留守東京宗元帥死了,各人逃叛,又犯了法,該斬,卻走下來妝做道士,在昆盧庵藏身,那裡有真正出家的心腸。初時,只說雪澗和尚在此安閑,吃自在飯,那知他是出家苦行的僧,行普賢的行,從早忙到晚,——四更起來打水燒火,才忙得飯熟,又挑糞擔柴。一個老和尚幫他做一半,還不得手腳略閑一霎。

做不到半年,被老和尚用禪杖打過二次,常是罰跪清規,在佛前跪兩枝香還不許起來。不提防,這了塵存心等待老和尚出門上村裡去了,卻弄起一把火。大殿是個草房,接起火來。卻忙去村裡叫人救火。急等人來,大殿已燒了兩間,剛救得一尊佛出來,燒得好似個炭人一般,但見:烏眉灰面,爛額焦頭。三十二相好,何曾留得白毫光,千億萬化身,無處逃將回祿劫。地水火風,跳不出裟竭苦海,生老病死,那裡有不壞金身。清涼法雨失沾儒,火焰諸天誰解救。

王杏庵同著雪澗和尚救滅火,請出雕的一尊檀香金像,燒得煙薰火燎,通不莊嚴了。這王杏庵甚不過意,只說大家布施銀子另雕新像,不題。這老和尚也不憂不惱,笑嘻嘻道:「這塊木頭原多出這些掛礙來,依我如來法,原不曾有像,教眾生人人自覺他的佛性,謂之滅度。只因佛滅度後天人諸國分去舍利,各國供養,思慕佛的面貌,一時不得親見,西域優填王造起一尊佛像來,以金為寶,卻使真金滲了。因此金身相傳東土,添了許多色相,人人反執像是佛,不能反身見佛。因佛立像,到做了叛佛求像。」即時取一把劈柴利斧來,將那火燒的佛像,乓乓乒乒砍得稀爛。王杏庵合掌念佛,那裡敢勸!斫到佛腹中間,只聽得一聲響,迸出一個紗囊來。

卻是甚麼東西,但見:

寒光的礫,瑞彩陸離。光溜溜,驪龍頷下,摘將一串瑤冰,圓陀陀,老蚌胎中,吐出幾輪明月。龍女擎來,洗凈六塵全不動,牟尼頂出,光明萬劫照初圓。凡夫貪愛,豈能剖腹深藏;楚國珍奇,未必走盤照乘。洗垢自成如意寶,辟塵實有定心珠。

當初薛姑子在日,曾收吳月娘一百八顆胡珠,許下造佛的。不料後來遇見金兵大亂,沒處潛藏這項珠子,固此把佛背心鑿了一孔,不叫人見,卻將這一百八顆胡珠縫在一黃紗袋中,藏在佛腹之內,又叫匠人使金漆補了,今經十餘年來沒人知道。今日活該此珠出現,以助修寺造佛功德,豈不是件異事。有詩日:剖腹逢珠事莫疑,人人衣底有牟尼。

安知珠得依然失,珠去珠還佛自知。

王杏庵和一起救火的檀越善人們,見長老劈佛,心裡不忍,大家都有些氣憤。方才要勸,忽然劈開胸腹,漏下個七八寸的紗袋來,乃是一串數珠。一百單八顆指頂大胡珠,足有十二兩重,實是無價之寶。不知此珠何來?豈不是天賜奇珠,以完佛事。這雪澗和尚也喜之不盡,即忙拈香禮佛三匝,同大眾和佛大叫「阿彌陀佛」、「至靈至感觀世音菩薩」不絕。依著王杏庵,勸住長老,不可劈壞佛的下身。長老不聽,道:「有此佛珠,另造新像,蓋起大雄寶殿,廣立叢林,不如火化了此像罷。」即時用火架起,只聞一天檀香氣,化而下留。這裡眾人拜了韋馱,發願另造佛堂去了。

這一百八顆明珠,在雪澗手裡,一時沒處收藏,倒是一件掛礙。想了一想:「只有一件破衲掇碎補禪衣,是我自己出家的。」到晚來燈下無人,悄悄將珠子取來,拆開胸前一方破補的袖布,接在中間,用線密密縫緝,誰知他衣褐懷玉?

卻說這了塵,是個積年強盜,放火時原要走的,因庵上無物可偷,空身出去又沒盤費。不料見了此等明珠,千金之寶,正要設計圖謀。取了一口切菜刀來,等半夜殺了老和尚,得此珠寶去罷。到了三更時分,了塵取刀——先已磨得鳳快,行到禪房窗下,見老和尚縫袖掇藏珠子哩。看得分明,兩隻腳一似釘住一般,到了天明,還挪不動。只見老和尚房裡開門,拿著一根禪杖下床來,唬得了塵走不迭,把刀丟了,卻取個掃帚來掃那破屋下磚灰。老和尚道:「了塵,你把這燒壞的木料磚石,各自一堆垛起。我后廁上自己去打掃罷,」取了個竹筐,往後廁上去了。丟下房門,只一領破袖裰撇在炕上,料沒人知道中間有寶。卻不知了塵半夜來害他,早看在眼裡。一見了老和尚上后廁去,料有半個時辰,看了看房門不曾鎖,一領袖裰正丟在炕上哩,即忙進去取了衲裰,拿個木魚桿棒,往外飛走。不順大道,從小路落荒投南而去。詩日:才得逢珠即失珠,不逢碧眼卻逢愚。

由來罔象真難覓,赤水茫茫海又枯。

不說昆盧庵被賊僧了塵偷去明珠一百單八顆不題。單表這王杏庵在清河縣做了一生的善事,年長七十二歲,修寺造佛、齋僧建酪、修橋補路、舍粥周貧,自幼年失了父母,和他兄弟二人各有十萬家私。他兄弟王竹庵在臨清開香蠟雜貨店,極是刻薄,大斗小秤瞞心昧已,後來三十歲上沒了。撇下一個孤子,名叫王成,甚不長俊,把家產嫖賭凈了,卻來賴在大爺家裡,今日十兩,明日五兩,輸個精光。王杏庵也沒奈何,分個小小庄兒攬他來家度日,因自己年老無子,也就同鄉里族人過繼在自己名下,指望日後上墳拜土。這王成那有福分?嫖了一身楊梅瘡死了,到也乾淨。王杏庵自五十歲上喪了渾家,久不娶妻,又無子,一個老人終日念佛持咒,吃了長齋,也就是在家修行的個無心道人。時常穿領茶褐布衣,拿著數珠念佛,不是舍米舍財,就是舍棺木葬枯骨。他有十件布施處:第一曰無住相布施。

第二曰無盡功德布施。

第三曰廣方便布施。

第四曰得大果布施。

第五曰廣長舌布施。

第六曰忍辱受惡鬼布施。

第七曰戒非理取財祈福布施。

第八曰平等無分別布施。

第九曰不望報布施。

第十曰華嚴出世問法布施。

《金剛經》偈云:

寶滿三千界,資持作福田。

惟成有漏業,終不離人天。

持經取四句,與聖作良緣。

欲入無為海,須乘般若船。

前說十布施,俱從大藏諸經《法苑珠林》中集來,如不細細分解,如何破得眾生慳貪。就是梁武帝捨身同泰寺,用面作犧牲,持戒不殺,築塔講經,達摩祖師也只說是人天小果,不能成佛。後來私受了魏將侯景,貪這一座城池,害了百萬生靈,餓死台城,不保身家,也只為布施二字不曾講得明白,反生障礙。今日借王杏庵善士、雪澗和尚說法。這一回是此書漸入究竟,化色歸空,去了空圓寂不遠,只得借佛經上語錄略略指點:困何說無住相布施?世上萬般種種有相,把自己的財物施與他人,豈不是忘了我相?不免心裡有些打算:今日舍了多少,明日該有多少功德。只此一念,認真布施便落了色相,就是妄想,那有功德?因此《金剛經》說,無住相布施。不在我捨得金銀七寶,飲食供養,即從我色聲香味觸法,自己六根里的色像掃凈,才叫做布施。因此釋迦佛棄了國土、妻子,成佛度世,才得了個無住相——即是無人相、我相、眾生壽者相,就是舍盡頭目腦髓,我心中並不曾有個布施功德,豈不與虛空一樣。此乃是第一等布施。

如何說無盡功德布施?施有五種:有財施,有心施,有隨時施,自手施,有如法施。當日如未出家,有姨娘摩河波提思慕如來,手織金色絨旄一件,要施與如來,成其功德。

如來不受,叫姨娘施與眾僧,婆提不肯,親向佛說:「自佛出家,常常思想,因此手織此旄,惟願如來垂憫領受,成我願力。」如來說:「姨母愛我,不為布施,施與眾僧,其福乃大。」若將愛物施與所親,並無功德。富貴之人施一千金,心高意慢,反不如貧人施一文錢與乞丐,還可得福。固此,阿育王固小兒持取地上一塊土奉佛,得成閻浮提王功德。如使大人,雖以多土施佛求福,反無功德。可見施從心生,不在於物,此為無盡布施。

如何是廣方便布施?事無大小,只在利人,功無大小,只在舍心。我有權勢財物,行得幾件善事,除害安民,報答朝廷,將順父母,固是方便;就使身是窮民,無一物可施,與人方便一言,方便一事,也是布施。即如行路時,一塊石片礙著行走,也要取來拋了,路旁荊棘牽人衣服,也折來凈路,借人書物不肯污壞,惜人車馬不敢吝惜,放蛇救雀,體惜大馬,俱是布施。俗說廣行方便,就有陰騭在內,豈無功德?

如何是得大果布施?有因有果,自是三世的感應,一毫不爽。只怕有心求果,其果反校如有一人,專敬三寶,舍其家私,自己父母兄弟卻去爭取財物,不知孝養敬順;有一人建立道場,作食施僧,見有貧人乞化,呵罵驅出,不濟一文;有人雕佛造像、修寺建塔,卻與人爭田放債、興訟結冤等等,布施反成痴暗。我佛謂之顛倒作善,有禍無福;即有小果,享完福報,還入地獄,以苦償罪。

如何是廣長舌布施?佛說;「比丘、比丘尼等,多聞智慧。」能以佛法曲為宣說,或使人書寫刻布,是名法施,又名大導師。眾生聞法愛此施的,化他斷除咳心,來世便得上好色相。化他慈心戒殺,來世使得長壽命。化他開心施捨,來世得權位大力。化他不竊取人財,來世自多財寶。破人愚痴,來世便得無礙辨才。因此法施勝於財施,如佛以廣長舌生青蓮花一般。

如何是忍辱受惡鬼布施?我本敬他,他卻慢我,我本加恩,他卻成怨,無禮增慢,訶罵橫加:此是前世冤業,不可理說,更加恭順,起大悲心。《金剛經》說:「忍辱波羅密,便是成佛法門。」經說,羅剎化身向舍利佛求化佛目,佛說:「凡所希求,無不可施,此眼豈得舍的。」羅剎惡鬼說:「汝要成佛,自雲能舍,一目腥穢,尚不能舍,如何得道?」舍利佛便許將左目任其剜齲羅剎得眼,復向佛罵:「汝眼腥臭,殊不可用!」即在佛前唾棄踐踏,呼來喂狗。舍利佛略無怒色,所施之眼,轉復光明。又,帝釋試佛,化鷹逐鴿,鴿乞哀如來,投懷求救,鷹化人言向佛啼飢。佛已許救鴿,無肉啖鷹,因許割肉代鴿,量鴿輕重,以飽鷹腹。帝釋神通,啖佛將盡,尚未滿足,如來任其所啖,全無怨色。帝釋遂現原身,皈依頂禮,受菩薩戒。此為忍辱惡鬼布施。

何為戒非理布施?世人有身在大位,為帝王卿相,崇信佛法,不知從心上慈悲布施眾生,』卻去橫斂民財,嚴刑搜括,或使百姓賣兒貼婦,敲骨剝髓,取將財物供養施捨。梁武造塔,每日交兵:石勒信佛,心喜殺戮;此乃殺人布施,無益功德。又有不擇邪正,妄信傍門。譬如一塊良田,不種五穀,認著作苗,將賊作子,此為亂法布施,終不得報。

何為平等布施?有貧富平等——築七寶塔與童子舍土供佛平等。有多少平等——救十萬眾劫與救一螞蟻平等。有恩怨平等——度七祖成佛與冤家解結平等,此為平等布施,而無分別。

何為不望報布施?凡所修困,即成果報,是為小乘二法,終不到彼岸,功盡即止。今我所施,如虛空大地,一法不立,五蘊皆空,此為辟支佛布施。

何為華嚴出世布施。《般若經》雲,舍利佛問善現云:「何為出世間布施?」善現答云:「菩薩行布施時,先要三輪清凈。何為三輪?一不執我是施者,二不執他是受者,三不執所施的人和所施的物。菩薩以大悲為首,凡屬有情悉皆施與,於諸有情似未曾施,是為出世布施。」波羅密多凡此十種布施,只完得一個無住相布施。

看官聽說,我們在家善人,如何行得此十種布施滿足。

有此善念,層層證人,由漸入頓,由頓人圓,自然到得功滿行成地位。

那王杏庵從來奉佛齋僧,困自己兄弟妻子俱無,年過古稀,想來一生立的萬金家業部沒處去用。見昆盧庵草殿遭火,佛像現珠,「有此一件奇事,豈不是天獻佛寶,我的一點至誠感動觀音菩薩。如今造起一座大寺,另換金身,也不枉我王杏庵為善一潮。那日辭了雪澗和尚回家,將一村裡平日同心檀越齋公們請將來,客廳里坐下。王杏庵合掌當胸道:「眾位鄉鄰親友在上,我想昆盧庵火焚,要從前創立,不能一時湊出錢糧。我老拙一生一世積得這個小小家私,原和兄弟子侄支持門面。如今兄弟無人,子女沒有,留下這分家私也無處費用,只有幾個族人,也是擎不起財的。如今要學個給孤長者,雖沒金磚布地,那龐公放來生債,也完了自己一片心。今日請將眾親鄰來,把家中庄產、銀錢、糧石、牲育開出一本清冊來。我自己一人,不能料理寺上大功,分在眾人領了執事去,或是管燒磚瓦、置買木料、包管匠役金漆油粉,只要百日立成了佛剎,卻不算計費物多少。大家共成勝事,也了得這修造佛事一場功果。」說畢,即叫了兩個都管來,把家內庫藏打開。只見:白的是銀,黃的是金。掘開地窖,四方打就銀磚;擎起天平,十換鑄成金餅。管衣服的架排錦繡,穿不盡異樣綾羅;管珠寶的櫃滿珍奇,識不透前朝寶玩。縱使素封誇猗頓,不將青蛛羨陶朱。

眾親鄰看了一本大冊於,約有十萬財帛,都驚誇不盡,又將後園倉囤取開。真是:乃積乃倉,庚盈凜滿。稻粱充初,三十年吃不盡的餘糧;米麥朽陳,萬戶侯算不清的豐數。饒使魯肅指囤,不妨公謹分春,紅鮮何用羨陳倉,白榮不須誇洛口。

眾親鄰看了倉囤,足有十萬餘糧。義將騾馬牛羊、各店債簿一一開明,也是個積年勤儉的田舍老,百貨豐盈的增福神。

又有高樓曲閣、彩畫的廳堂、水椎山嘗果園菜圃、米店布店、油房面房——件件是有天理的生涯,順人情的利息,騾馬成群,牛羊上萬。王杏庵把家私分做三分:一大分修理佛寺,二小分周濟貧人,贍養宗族。一前欠債、各店賬目,一火而焚。這才是:撒手到頭留不住,回心轉眼總歸空。

不消一月,這親鄰們領去金銀,賃工興眾,也有燒磚瓦、買木石的,也有上臨清買顏料金漆的。那消半年,蓋起三間琉璃大雄寶殿,雕了一尊檀香昆盧佛,比舊像高有二尺。前後山門、禪堂、廚房、經閣,一齊造起,金碧輝煌。

雪澗老和尚困不見了明珠,要去遊方尋覓,因造大寺,又住下了。自己燒火,管理工匠的齋飯。閑了,去打掃東凈。請了一位法師,是汴梁來的大相國寺和尚,法名性朗,來講三大部經。即時修得一座草庵,成了大剎叢林。功成之後,王杏庵也將自己住宅舍做一庵,供養觀音大士。忽然一日,請將雪澗和尚同眾善信,說了數語,合掌而化,遺命留龕立於昆盧寺后,不題。未知雪澗和尚後來功德何如,正是:衣底玄珠迷不見,空中梵閣結將成。

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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