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帥，這次我們南下，可是拿出了血本。」毛軍擔心地說道，「童貫挖了一個陷阱，我們也跳進來了，但如果一無所獲，甚至賠了本錢，那就得不償失了。」

「怎麼可能？」李虎笑道，「我是賠本賺吆喝的人嗎？我既然發動了太原兵變，把鄆王和童貫都抓起來，逼得他們向我低頭，我當然就有絕對的勝算。」

「但是，正如總帥說的，我們是北方漢人，我們離開中國太久，我們不熟悉大宋。我們到了汴京，到了中原，遠離北方，事實上就是遠離了根基。我們就象浮萍，只能隨波逐流，走一步算一步。這太危險了。」

「怎麼？距離北方越遠，你們就越心虛，沒有底氣了？」李虎笑了起來，「我在太原的時候，還看到你們很有信心嗎？」

「的確，距離北方越遠，我們越是覺得心虛。」董小醜實話實說，「你看看鄆王和童貫他們，他們越是接近汴京，越是信心十足。我擔心我們到了汴京，根本控制不了局勢。」

「童貫非常厲害，早就看到了我們和西北人之間的利益衝突。西北人主掌汴京的慾望比我們更加強烈，這也是他們調遣十幾萬大軍追隨鄆王進入汴京的重要原因。」黃涉接著董小醜的話說道，「三十萬大軍南下汴京，西北人基本上佔了一半，這樣即使進了汴京，我們也無法控制權柄。鄆王和童貫為了奪回權柄，勢必要挑起我們和西北人之間的矛盾。我們一旦和西北人對抗，那局面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說得很好，很好……」李虎指著黃涉說道，「鄆王和童貫就是這麼想的，西北人也是這樣想的。鄆王和西北人聯手，我們如果翻臉，那就是挑起內戰，所以迫於形勢，我們只能灰溜溜地離開汴京，而且還要幫他們對抗金人。我們走了，西北人獨木難支，鄆王和童貫就可以分化西北人，繼而驅趕西北人，把西北人手上的權力和利益再奪回去。「李虎停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絲嘲諷之色，」我們和西北人幫助鄆王奪取了皇統，最後卻一無所獲，搞得不好還要兔死狗烹，哈哈，世上的事如果都這樣心想事成，那真的太幸福了。「

董小醜等人聽出了味。李虎話中有話，顯然早有對策。

「按原定計策，我們要甩開西北人，獨自進入汴京，但形勢發展太快，讓人眼花繚亂，而童貫利用自己在西北的影響力，於背後推波助瀾，結果我們不得不提前進入汴京，而且還是和西北人一起進入汴京，這導致我們的處境非常不利，稍有不慎，就是給他人做嫁衣裳了。」

李虎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道：「我們必須正視一個現實，這個現實我們最早擬定計策的時候有所忽略，那就是大宋人對我們的認同和我們對大宋的了解，大宋人短期內不能認同我們，而我們缺乏對大宋的了解，短期內也無力治理這麼一個龐大的帝國。」

「那麼，我們用什麼辦法才能立足於大宋，紮根於大宋？」

「還是走藩鎮的路，以整個西北來做我們的藩鎮。」李虎稍稍提高了語調，「代北我們必須放棄，暫時留一個大同就行了。等到我們進駐了長按，拿到了關中，佔據了陝西和河東，我們甚至可以放棄大同。」

「鄆王絕不會和其他人共享權柄，而西北人只要自身的利益得到滿足，也不會和鄆王對抗到底。前些時候我們在太原商量中興之策的時候，西北人非常保守，根本不敢放棄大宋的國策推倒重來，由此可見他們的立場。到了汴京後，他們必然聯手對付我們，所以這次我的目標不是汴京，而是西北，整個西北。」

董小醜和黃涉等人也有同樣的想法，現在聽李虎娓娓道來，大家的想法不謀而合，不禁暗自鬆了一口氣。一直以來，他們相信李虎，甚至盲目崇拜李虎，但在這件事上，李虎的策略一直隨著形勢的變化而調整，他們無法清晰地掌握到李虎的思路，因此憂心忡忡。此刻終於聽到李虎的最終決策，鬱積在心頭的陰霾頓時不翼而飛。

「河北大戰呢？我們不參加河北大戰了？」范直昌認為虎烈府首先要佔據大西北，確保生存，但無論如何也要保住汴京，否則無法控制未來形勢的發展。

「我要是參加河北大戰，我拿什麼來佔據西北？」李虎冷聲問道，「我知道參加河北大戰，保衛汴京，可以建功立業，可以贏得百姓的支持，可以感動大宋人，感動上蒼，但誰來保證我的生存？我全軍覆沒了，誰來給我歌功頌德？」李虎冷笑，腦海裡不禁想起了老爹和自己十幾年的逃亡生涯，想起了獲悉身真實份的那一瞬間恨不得摧毀一切的仇怨。這世上沒有人可以阻止我摧毀趙氏大宋，即使成千上萬的人因此而死，我也絕不會放下屠刀。

「總帥，大宋如果敗亡……」

「大宋和我有什麼關係？」李虎突然吼了起來，「當我在賀蘭山浴血奮戰的時候，誰在我背後下黑手？誰聯合金人打我代北？」李虎怒視范直昌，冷森森地說道，「你以為你保住了趙家的大宋，趙家就會給你榮華富貴？你看看宋江方臘，看看河北山東此起彼伏的義軍，這樣的趙氏大宋是不是值得我們去保護？今日河北的叛軍開始抗金了，難道這就可以說明義軍將士們重新擁戴趙氏大宋了？我告訴你，他們保護的是中國，是自己的家園，不是趙氏大宋。」

范直昌沒想到李虎會勃然大怒，急忙閉上嘴巴不說了。

李虎喝了幾口茶，穩定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西北太窮，短期內我們也無力改變這一局面，為此，我們需要佔據川蜀，佔據荊湖。當大宋人和女真人在河北中原激戰的時候，我們就拿下川蜀和荊湖，確保我們有充足的錢糧和兵源。」

帳內陷入沉寂。董小醜等人想到了佔據西北，但李虎想得更遠，他還要佔據川蜀和荊湖，建立一個龐大的王國。

「這麼說，總帥決心放棄代北，放棄大同了？」毛軍問道。

「如果我拿下了賀蘭山，我可以繼續佔據代北，但我未能成功。」李虎遺憾地搖搖頭，「盡量守住大同吧。我已經命令侯概、張關羽、張高兒、吳撞天等人火速南下太原了。隻待我到達汴京，侯概、張關羽、張高兒就可以率軍攻佔長安，橫掃陝西了。」

「你什麼時候做出這個決策的？」耶律馬哥吃驚地問道。

「離開太原之前。」李虎說道，「我和你們一樣，越是走近汴京，心裏越是恐懼，所以我迫不及待要拿下陝西了。」李虎指指耶律馬哥和高寶龍，「你們身份特殊，要留在西京洛陽，以便隨時支援汴京，但你們不要管汴京的事，接到我的命令後，馬上進入關中，配合侯概、張關羽佔據陝西，然後你們鎮戍陝西六路，侯概和張關羽則分別攻打川蜀和荊湖。」

「如果汴京和我們翻臉呢？」

「汴京拿什麼和我們翻臉？河北大戰有敗無勝，大宋的軍隊越打越少，而金軍越戰越勇，汴京當務之急是守住半壁江山，否則他們就要亡國了，哪裏還有精力管我們？」李虎嗤之以鼻，「趙家的子孫能把汴京守住就不錯了。」

「總帥，你這叫乘火打劫啊。」黃涉笑著調侃道。

「我這也叫乘火打劫？」李虎連連搖手，「我是西北大元帥，我的職責是確保西北的安全。西北是塊貧瘠之地，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沒有錢糧我怎麼戍守西北？虎烈軍南下川蜀和荊湖，目的是確保錢糧可以源源不斷運進西北。誰敢和虎烈軍作對，那就是和我作對，和我西北大元帥府作對，是成心禍亂大宋，是叛逆。既然是叛逆，那就不要手軟，先斬後奏。」

眾人望著李虎那張殺氣騰騰的臉，會心而笑。怪不得李虎答應了鄆王和童貫，帶著十幾萬主力南下，幫助鄆王奪取皇統，原來這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策。

帥帳裡的氣氛突然高漲起來，大家湊在一起，興高采烈地議論著未來的西北大計。

這次，李虎有絕對把握拿下陝西。鄆王到了汴京，要鞏固自己的皇位，他需要李虎的鼎力相助，而河北的緊張局勢，又把西北軍拖住了，與此同時，皇統更替引發了更深重危機，局勢會進一步惡化。這一切都有利於李虎佔據陝西，控制川蜀和荊湖，並從汴京訛詐到更大的利益。

李虎這一招，遠遠勝過了在汴京直接控制鄆王，他可以因此獲得更大更長遠的利益，但這一招對大宋來說是致命的，汴京將因此受製於李虎，除非鄆王能依靠西北軍擊敗女真人，收復河北和幽燕，否則他奪取皇統之日，也就是大宋敗亡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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