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一段路，馬國平坐在車裏大部分時間是沉默。眼前的景色使他心裏有些難受，這麼貧窮的狀況能怪誰呢？誰來承擔這個責任？南方市上上下下吃公家飯的人不少，可有誰能真心實意的為農民辦幾件好事兒，大部分都在鑽頭覓縫地爭權奪利，誰還為老百姓的貧窮著想。馬國平心想，當官的吃點拿點也就罷了，國情就是這樣，也沒別的法子，但你拿完了之後該為老百姓謀福利的時候，更應該盡心儘力的。

「這條路太爛了，怎麼也不組織修一修！」馬國平突然說。

「無能的縣長！」李敬齊似乎對武山縣的班子很不滿意。

就在這樣的心境中，車隊來到了陳家溝子鄉政府，由於縣政府已經打過電話來，鄉黨委書記和鄉長都在大門外候著。

陳家溝鄉雖然窮，卻是武山縣的一個大鄉，管轄著四十二個行政村，聽說有的村鎮至今都沒有通電，公路隻從鄉政府通過，其餘的全是山路。鄉鎮領導換了一茬又一茬，這些關係著百姓最日常的基本問題都解決不了，十分令人惱火。

雖然小車的密封非常好，但一路的塵土飛揚，仍然是把市委副書記和各位要員搞的像一群出土文物。對此，鄉政府的領導非常不好意思。

面對鄉黨委書記和鄉長伸過來的熱情之手，李敬齊視為不見，徑直走到會議室裡，二話不說，就宣佈陳家溝子鄉兩套班子停職反省等候市政府的處理。鄉黨委書記和鄉長滿面羞慚，一聲不吭，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宣佈完之後，李敬齊繼續佈置下一步的工作，「你們兩個，雖然讓你們反省，但不代表沒你們的事兒了，工作組和學習組的工作還需要你們配合，你們要戴罪立功，誰先把事情的經過說一遍？！」

黨委書記和鄉長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鄉長侯孝廉站出來說：「我說說吧，事情是這樣的——陳家溝子鄉有四十二個村，出事兒的這個村叫做富安村，從字面上來解釋，就是又富又安全的意思，其實，大為不然。這個村子大約有五百戶人家，人年平均收入卻只有不到兩千元，村民受教育的情況也很有限，鄉裡辦了學校，居然沒人去上，怎麼做工作都做不通……」

縣長薛紅旗說：「不要推卸責任，說重點！」他看到李敬齊的臉色越來越差了。

「重點就是，鄉稅務所的工作人員劉陽在徵收農業稅的時候，失手把農民劉大寶給打死了……」

「我說你這個鄉長是怎麼當得，說個話都這麼費勁，讓你說重點，沒讓你說的這麼簡略，把詳細情形說一遍！」縣委書記劉新宇臉紅脖子粗的喊。

「你也不要儘是說他，你的問題也不小，咱們以後再處理，你接著說下去！」李敬齊冷冷地說。

劉新宇和薛紅旗全都低下了頭，知道這次是凶多吉少了，沒弄個就地免職就算不錯了。

侯鄉長的聲音都有點哆嗦了：「當天的情況是這樣的。劉陽帶著幾個工作人員到劉大寶家裏去徵收農業稅，劉大寶是本村有名的無賴，遊手好閒不務正業喝酒賭博惡霸一方，見到工作人員來了，不但不交稅，還出言不遜破口大罵，說我們是亂收費日爹罵娘的，劉陽一開始忍者，後來忍不住了，就和對方爭執了起來，村裏人仗著人多，就圍攻上面的同志，劉陽在自衛過程中不小心把……把人打死了！」

「是這樣嗎？侯鄉長，你說的情況屬實嗎？我提醒你，你現在正在向組織陳述案情，可不要偏袒，更不能刻意隱瞞！」馬國平覺得不太對勁。侯孝廉這樣說等於把責任一股腦的全都扣到農民頭上了，劉陽這個肇事者反而成了受害者，這就不能不讓人產生懷疑了。馬國平不禁想到了『官官相護』這四個字，直覺告訴他侯孝廉在耍小聰明企圖矇混過關，這人看著就不老實，鷹隼深目，一副心機很深的樣子。

「都是實話，都是實話，領導們要是不相信可以考察，我要戴罪立功，絕對不敢欺騙組織！」

馬國平轉過頭來，目光所及，縣長、書記，鄉黨委書記全都低下了頭，像是刻意的在躲避他的目光。這分明就是心虛嘛！這些傢夥一定是在玩貓膩，這個時候還搞這種小動作，太不聰明了，看來，他們還以為市政府只是來搞搞姿態的。

「當著李副書記的面，我再強調一次，這次工作組下來，絕對不是走形式，陳書記和秦市長一再的指示我們，一定要一查到底，如果這件事沒查出個子醜寅卯來，工作組是絕對不會撤離的，請你們端正態度，任何僥倖心理在強大的事實面前都是虛弱無力的！」馬國平嚴肅的說。

「這位是新任市委辦公廳秘書長馬國平，工作組的副組長。」覃康說：「馬秘書長的話你們都聽清楚了？薛縣長、侯鄉長，咱們都是老相識了，你們今天能不能跟我這個老相識說說實話，你們的工作人員真的就那麼清白，一點問題都沒有。農民真的就都是刁民，一見他們就大打出手了？我也在基層工作過幾年，我知道老百姓從本心裏都害怕穿官衣的，他們恐怕是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吧？」

「窮山惡水出刁民，這裏窮，農民沒受過什麼教育，法制觀念淡薄，所以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的！覃副書記您是我的老上級了，相信您也了解一些我的為人，我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冒著欺騙組織的危險來維護肇事者！」侯孝廉說。

覃康以前在這裏做過副縣長，的確是領導過侯孝廉一陣子。他心想，你侯鄉長的膽子大這是毋庸置疑的，你在鄉政府搞女人，收受賄賂，縣裏、市裏一直都沒斷了有人反映，要不是薛紅旗護著你，只怕早就下台回家了。所以，我這個所謂的老上級對你還真是不怎麼信得過！你一向把自己當成土皇帝，只怕也不會把我這個「老上級」放在眼裏吧！

「好，這件事我們以後調查，我來問問你們，事情發生之後，你們都採取了那些補救措施？」李敬齊問。

「補救措施做的很到位，這一點我可以拍著胸脯保證。事情一發生，我和趙書記就派派出所的人把帶頭鬧事的幾個刁民給抓起來了。而且，還去醫院裏慰問了幾個受傷的稅務所的工作人員，大家都非常感動，也都任勞任怨，雖然受了傷，也沒說什麼！李副書記，薛縣長，您看我們基層的工作人員其實還是有一定的素質的，這件事毫無疑問是老百姓在和政府對著乾，我覺得我們不能由著他們的性子來，工作組來之前，鄉政府已經採取了進一步行動，果斷的把劉大寶的家人都抓了起來，他們想借題發揮詆毀政府敲詐勒索沒有這麼容易，少說也要判他們幾年徒刑！」侯鄉長不無得意的說。

「什麼你們把劉大寶的家人抓起來了，還慰問了工作人員，那打死人的劉陽怎麼處理的？！」馬國平的腦袋真彷彿被閃電給擊中了。這簡直太荒唐了吧，不打被告打原告，殺人放火的成了英雄。聽老侯的意思似乎還想在領導們面前為那幾個「工作人員」請功授獎，這老小子的腦袋是被驢踢了還是被門擠了？馬國平猜想，兩者必有其一！

果然，侯鄉長嘆道：「劉陽是個好同志，他是多年的先進個人，先進工作者，新長征突擊手，這次受了驚嚇，我已經讓他休息了。他個人表示，雖然遭到了挫折，但不會倒下去，以後的工作會更加的認真負責，請領導們放心！真是個好同志啊！」

「住口……」馬國平忍無可忍拍案而起：「你敢對你說的這些話負責嗎？」

「敢，怎麼不敢，我句句實話，絕無虛言，是不是啊，薛縣長！」

「是是是，據我了解，事情基本上就是侯鄉長描述的這樣子！」

覃康冷哼了一聲沒說話。

李敬齊也是一臉的疑惑之色：「媒體方面有什麼消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