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章殿，日復一日的朝會。

周元初性質寡然的坐在龍椅之上，身後是垂簾聽政的沈太后，丹陛之側擺下一把太師椅，坐著閉目養神的宰相沈伯璉。

按照往日，百官奏陳具疏，周元初問政於相，而後便可以退朝，但今天卻不如周元初預想的那般發展。

「臣，鴻臚寺卿李一鳴有本啟奏。」

丹陛下，文官班列後排站著的李一鳴持芴走出，見禮揖拜。

周元初有氣無力的例行公事：「李寺卿說吧。」

「自甲辰科科舉至今已過旬日，然今科狀元公至今仍賦閑於翰林院，眼下國朝正是用人之際，狀元公有經緯之才，賦閑實屬屈才，臣請陛下擢狀元公入朝，為國效力。」

隨著李一鳴話音落下，朝堂之上百餘道目光無不移轉。

先是偷偷看向閉目養神的沈伯璉，最後收回，繼續眼觀鼻鼻觀心。

周元初微不可查皺起了眉頭。

李家，終究還是投向了沈伯璉嗎？

還是說李家這是想要從沈伯璉那索取一些好處？

心中千思百轉，嘴上已經開了口。

「李寺卿身為鴻臚寺卿，倒是操心起了翰林院的事。」

李一鳴聽出了周元初話中的不喜，但面色如常絲毫不懼，繼續躬著身子說道：「臣蒙皇恩為官，食君之祿自當忠君之事，翰林院乃國朝育才之地，凡有才華者自當簡拔為官，替君效命。」

這一次李一鳴沒有再單提沈知白而是將範圍放大到整個翰林院，也讓周元初聽出了李一鳴的話外之意。

李家的李青舟現在還在翰林院呢，沈知白不先安排好，他們李家怎麼好安排李青舟？

所以李一鳴急的是自家孩子。

李家並沒有倒向沈伯璉，起碼，現在還沒有。

周元初皺起的眉頭舒展開，心情好了許多，目光投向沈伯璉，開口。

「相父的意思呢？」

一直閉目的沈伯璉站起了身，沖著周元初作揖：「沈知白乃臣的兒子，雖說舉賢不避親，但臣到底不便開口，還是伏惟聖裁吧。」

沈伯璉是把自己摘得乾淨，可朝堂上的一眾門生卻哪裏聽不懂。

既然沈相不便開口那就是讓他們說話。

當下間，尚宮令向仲逸、禮部尚書徐長功、吏部尚書汪承家無不紛紛開口，進言周元初是該考慮給沈知白安排個差事幹了。

就連垂簾聽政的沈太后都開了口。

「知白這孩子是哀家從小看著長大的，聰慧果敢、才學出眾，這一次又拿了狀元，於情於理都應予妥善安排，陛下應該納百官所請。」

太后開了口，周元初趕忙起身應下，隨後坐回龍椅下了敕命。

「既然母后和百官共推，那朕自無不允，就讓那沈知白做太子詹事吧。」

大燕是有太子的，而且還是正兒八經的嫡長子，是周元初和皇后沈珺所生，如今也已經快十歲了。

所以從輩分上來說，沈知白是太子周中憲的親舅舅。

都是一家人，那就去太子春宮做個伴吧。

太子詹事，正六品，很是恰當。

百官齊頌聖明，周元初卻無心搭理，待身邊的高士禮唱了退朝後便起身扶著沈太后離開，只是在最後扭頭看了李一鳴一眼。

後者如松如柏，垂首肅立。

朝散，百官離開元章殿，不自然間便形成一個個小團夥，三三兩兩攀談著向皇宮外走，而李一鳴也在殿外被沈伯璉叫住。

「下官參見相爺。」

面對沈伯璉，李一鳴的姿態很是謙卑，作揖的時候，腰比先前在元章殿裏面對周元初彎的還低。

沈伯璉含笑著扶起李一鳴，把著後者的小臂笑道。

「李寺卿不比多禮，你我同朝為臣無須如此見外。」

「下官惶恐。」

站在沈伯璉身後的向仲逸開了口：「李寺卿為國朝推薦官員全憑一顆公心，如此高風亮節，真可謂我輩楷模。」

一幫官員附和著。

李一鳴微微垂首，面容古井無波：「自古舉賢不避親，相爺卻能視利祿若浮雲這才是真正的高風亮節，下官不過是和諸位部堂一樣，說了該說的話、做了該做的事罷了。」

沈伯璉的面上掛起了讚賞，輕拍李一鳴肩頭。

「若天下官員皆如李寺卿，何愁國朝不興，老夫肩頭的擔子也就能卸下來，和陛下告老還鄉咯。」

「相爺太謙虛了，若是沒有相爺引著，下官等人可真不知道勁該往何處使，後輩子弟更是不知該以誰為師，國祚綿長，還需要相爺再操持些年。」

沈伯璉哈哈一笑，顧左右言道：「同僚們抬愛，老夫看來要厚顏再賴些年頭了。」

一眾官員無不諂笑，皆道：「自是應該。」

沈伯璉隨即對汪承家說道：「汪部堂掌管吏部，揪著全天下官員的烏紗帽，可一定要向李寺卿這般，簡拔官員的時候秉持公心，有才能的一定要大力提拔，讓其為國效力。」

汪承家看了一眼李一鳴，面沖沈伯璉拱手。

「下官一定謹記相爺教誨，正好最近吏部考定官員，李寺卿便在其中，吏部斟酌了一個戶部郎中的位置，只是還沒最終定下來，畢竟李寺卿從未在戶部做過，對戶部的差事只怕有些生疏。

現在有了相爺的話，下官心裏踏實多了，似李寺卿這般有才之人，在鴻臚寺多少是有些屈才的。」

沈伯璉頷首：「不錯，就應如此，雖然李寺卿不熟悉戶部的差事，但只要諸位同僚平素裡多多幫襯，這差事是能做好的。

老夫還是那句話，朝廷的事，不是老夫一人的事，還是要仰賴大傢夥齊心，心齊了，事就辦好了，朝廷好了，國家也就興旺了。」

「相爺所言高屋建瓴，下官等人謹記於心。」

又是一陣心悅誠服的馬屁，李一鳴也施禮道謝。

「下官多謝相爺識拔，日後一定遵奉相爺教誨，多向諸位上官請示。」

沈伯璉點頭，邁步從李一鳴身旁走過，身後的官員緊隨，卻也不忘沖李一鳴報以微笑。

元章殿外一團和氣，可謂花團錦簇蓋住了話語間的字字機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