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詩棠迷茫時，溫蒂用肘子頂了頂她纖細的胳膊：「喂，學魂導器的，『要升八級』的魂導師是什麼概念？」

「……大概比當今魂導系院長低一個半等級。」李詩棠愣了愣才道，「就杜主任那個級別吧。」

「那你姐很強啊！」溫蒂當即對炎恆感慨道。

「我也這麼覺得！」炎恆的表情帶上了一點憧憬，「每次回家裏過年，二姐都會帶回來新的魂導器，而且不是那種小打小鬧的玩意，是真正的大炮！

「它的部件需要拆開來安裝，底座要至少十個家僕才能裝好，整座炮有一層樓那麼高，炮管能指到天上！」

就算炎恆看上去再怎麼老成，畢竟也只有十二歲，在談論到興趣相關的東西時總會不自覺地誇大，但即便如此，也足夠讓李詩棠訝然了。

炎恆的姐姐主要研究炮台類魂導器嗎？是日月的炮台戰法所用的炮台？不，聽炎恆的描述，不像是那種隨身攜帶的裝備型炮台，更像是城防用的大炮……這可不是一般人能造的……不，在史萊克執教的魂導師能是什麼「一般人」……李詩棠咧了咧嘴，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她的心理接受能力已經比以前強很多了。

言希聽得棕眸發亮，溫蒂則完全不吃他這套：「我不信，除非你讓我看看你姐的炮長啥樣。」

這算盤打得挺響啊……我都能聽得見……李詩棠冷靜地吐槽著，只聽得炎恆道：

「看不到。現在我姐天天在魂導系深居簡出，那個地方我們武魂系的也不能隨便進去，你要是想看，拜託李詩棠倒是還有可能。」

於是兩道視線又齊齊轉向了李詩棠，看得後者有點不自在。

「先說一句，我不能做保證。」李詩棠的雙手交叉在一起，大拇指打著轉，「下午放學後我去魂導系報道，還不知道人家收不收我這個偏科生呢。」

「要是落選了也沒關係，」言希沖她張開了手臂，「武魂系永遠是你溫暖的家！」

「承你吉言！」李詩棠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

一轉眼便到了吃午飯的時候。李詩棠帶著溫蒂去二班，想找何璐一塊去飯堂——這幾乎都成了她們幾個每天中午的例行事項。但到了地方才發現，新晉的二班班長一早就離開了，說是回宿舍先行修鍊。

意外地，溫蒂沒像平常那樣表現出不爽，反應甚至稱得上淡定：

「又不是第一次了，她這個人天天跑去做些有的沒的，別管她了。」

李詩棠也不太意外，她知道何璐在某些方面的脾性很古怪，並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麼隨和，而且跟溫蒂獨處，意味著她能實現昨晚那些試探的設想了。

她斟酌了一下話題的開端：

「溫蒂，你們家鄉還有什麼好吃的嗎？就像上次你父親寄來的肉干那樣。」

她時不時能看到溫蒂在嚼一種很難啃但味道特別重的肉干，一打聽才知道這是他們那兒的熏雞肉干，專門用來裹大餅的。溫蒂的父親一次寄了一大包過來，溫蒂還給朋友們分了一些，只可惜李詩棠的那口銀牙根本咬不動，隻得放棄。

「多著呢。」溫蒂轉了轉她那雙黑眸子，「雜燉、燜雞、麻椒湯……不過大部分時候都吃不到，好多都只能在冬天吃，像你說的那種肉干，是為數不多能在夏天吃到的葷了。」

「平時不吃肉嗎？」

「吃啊，但不常吃，而且只能吃老的。」溫蒂瞥了她一眼：「最嫩最肥的羊和雞要留著過年宰，要是不吃肉，誰能熬過冬天？」

「過年」*……出現了，赤蛇歷的專有名詞……李詩棠接著道：

「你說的『過年』，好像和『新年』不太一樣。是你們那兒的特有節日？」

「哦，的確不太一樣。」溫蒂撓了撓頭，「我從小過的就是『紅炮年』，也只有我們那兒才有這種節日，別的地兒好像沒有。」

「紅炮年」……指的是放紅色的鞭炮嗎？呵呵……真令人懷念……李詩棠面上不顯，聽得溫蒂繼續道：

「過年吃的可就多了，像我剛才說的那一串，基本都能吃到，而且一吃就是幾個月。

「平時就只能吃饃饃啦，拌點冷盤，喝點麵湯，就又是一頓。不過我是魂師，吃得多，所以還得加一頓。

「如果年景好，一年都可以吃得飽；要是鬧了什麼災……」她的聲音低了下去，「要不等著上邊發糧，要不就又走一大批。我們村能撐這麼久，全靠鄰裡互幫互助。」

李詩棠靜靜地聽著，直到溫蒂一拍腦袋：

「——靠！跑題了，你剛剛問吃的是吧？我們那兒的確還有一種吃的，只有過年才吃得到，是一種精面揉成的麵糰子，裏面放上羊肉沫和芥菜葉子，再沾點辣醬，一鍋就能管飽。只是做起來太麻煩了。

「它叫做『餃子』。沒聽過對吧？那也正常，我來這兒這麼久，就算是史萊克城裏也沒有賣這個的，改天你要來我們這兒，就算不是過年，我也請你吃一頓！」

果然……看來溫蒂的確住在曾經被「赤蛇」統治的區域內，我的猜測是對的……李詩棠露出淺笑，沒有拒絕溫蒂的邀請：

「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一下了。」

作為沙城區域的居民，溫蒂的三言兩語不僅為那本「赤色閃電研究」提供了有力實證，也讓李詩棠心裏有了個底。

她愈發相信，當年改變了地區文化的「赤蛇」是和自己來自同一時代的老鄉了。不管是各種極具熟悉感的文化習俗，還是這種以農事為重的風格，都不像是本土鬥羅居民能自行研究出來的，只有穿越者才能做到。

但溫蒂並不是穿越者……就算她是、也不是那種和我、和赤蛇有共通點的穿越者……不然她應該能感應到我的試探……李詩棠暫且按下心裏的雜念，接著和溫蒂閑聊了起來。

……

下午放學後，史萊克魂導系。

灰色大樓的大廳裡此刻擠滿了穿著白色校服的一年級學生，他們都是分數達標、通過了考核的準魂導系新生，負責新生接引的老師還沒來，這幫年輕人便開始侃大山了，說來說去，都是對魂導考核的復盤，尤其是實戰考核。

一位穿著嶄新校服的茶發少女也拿著自己的成績單踏進了門口。但同時，她的成績單上還用大拇指撚著一張皺巴巴的便條紙，上邊有兩行顫抖的筆跡：

「對不起，考核時拿你的身體擋了一會兒顏料炮彈，在舍管阿姨那裏寄存了一些很有效的肥皂，請拿去用吧。」

……在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都沾滿了顏料後，茶發少女第一時間就趕回了宿舍，出示這張紙條後，果真得到了滿滿一箱的肥皂，每種味道都有兩大塊，足夠用個三四年。

茶發少女的家境不錯，因此認出了這些肥皂是現下天魂上流社會裏的高級貨，畢竟除了閑出屁來的富人和貴族，沒有誰會買這些雕成花朵形狀的消耗品了。

但話又說回來，幾乎沒有哪位小姐太太會親自洗衣服，除非這些小姐同時還是寄宿魂師學校的學生——也就是她。

茶發少女捏緊了手中的紙條——她已經重複過這動作很多次了，不然原先整齊疊好的便條紙也不會如此皺巴。

等我抓住你，一定要你好看……！茶發少女把臨到嘴邊的憤怒咽了下去。

可這時，一個男聲在她身後響起：

「咦？你也有這張紙？」

「？」茶發少女表情不太好看地扭過頭，一位比她高出一個頭的男生正疑惑地看著自己，準確來說，是自己手上的紙條。

「啊、稍等，」男生立刻掏了掏口袋，拿出一張大小相同，但造型更為慘烈的紙條來：「我也收到了跟你相同的東西……」

茶發少女觀察了一下男生的這張紙條：乾癟、皸裂，還有不正常的漂白，一眼就能看出來是被水泡過了。

察覺到少女異樣的目光後，男生扭過了臉，笑得有點尷尬：

「它塞在我上衣口袋裏，我一開始沒發現……哈、哈哈……

「如果這是你寫的……」

「這不是我寫的，」少女打斷了他，「我也是受害者之一。」她又端詳了一會兒男生身上即便清洗過、也依然能看到大片顏料痕跡的校服，秀眉蹙緊：「你拿了那箱肥皂沒？」

實話說，那些雕花肥皂對顏料痕跡的效果可以說是立竿見影，如果男生用了肥皂，校服就不會是現在的狼狽樣子。

「啊？我拿了呀。」男生拍了拍身上的校服，「但是我拿回來的時候，衣服都已經掛出去了，所以我就想著，下次再洗好了。」

茶發少女的眉頭略有舒緩，她雙臂交叉，環顧了一圈四周：

「你說，拿我們擋槍的人會不會就在他們中間？

「到底會是誰……？」

男生聽了這話，也抬起腦袋，在人群裡搜尋起可能的人選來。

這兩人的眼力都不錯，在實戰考核裡的成績也排得上號，可惜的是，有人比他們眼力更好，一早就發現了這兩位「熟人」。

一位梳著雙馬尾螺旋辮，身材嬌小，貴氣可愛的女孩走了進來，腳步輕快，就跟大多數被魂導系錄取的新生一樣，也因此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

但仔細一看，這個女孩淺淡的微笑裡竟然有一絲裂痕。

「怎麼還站在門口附近……這不是不得不從他們眼前經過了嗎……很好，沒看出來沒看出來，保持淡定，不要視線交流，不要心虛……補償都給出去了，現在也不欠他們什麼了……」

李詩棠的額頭淌下幾滴不存在的虛汗，她幅度甚微地晃了晃腦袋，接著昂首挺胸地走進了聚集的人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