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李子雲嘆了口氣，望著眼前的爛攤子，感到十分頭疼。

完全是一副不堪入目的景象。

衣衫不整的男女們摟抱在一起，還不止一對。毫無廉恥之心，道袍和衣帶被丟到一邊，刺目的肌膚露在外邊，若不是修士強健的體魄，哪裏能挨過這寒冬的晚風。

本是不需入眠的練氣士，就應當隨時保持清醒和戒備。

可他們不是因為修鍊養神而閉眼，居然是睡著了，徹底陷入夢鄉。

真是可恥。

李子雲用力皺了皺眉，他知道原因是什麼。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萎靡的味道，伴隨著刺鼻的香味。

所謂的仙釀，據說是景杭師兄珍藏的罕見佳品，歷封百年，醇厚勁香。若是不運轉靈氣排解掉酒意，那麼也會像凡人那樣酣醉。

這些人是在放縱自己。

李子雲清楚這一點，卻無法改變什麼。

「師兄、師姐們。」

他念著尊稱，卻無半點敬意，反而表現出強烈的鄙夷……和不滿。

「沉浸於凡俗之樂，居然能提得精英二字。」

李子雲最後還是壓低了聲音，怕被聽見。

作為守衛隊最年輕的晚輩，也是這其中最晚入門的弟子，他其實還沒被正式列入精英的行列。

那位在大殿階道前偶然看上他、隨手收徒的長老僅僅見過一面，甚至還沒做什麼正式的傳道，就把他丟到這裏來了。

因此，李子雲並不被尊重。

「哪會有人跑出來？你太多慮啦，哈哈，子雲小弟，我入門這數十年來，都聞所未聞這樣的事！」

「可是……」

「梅巧，快回來。真掃興，既然他有這心，不如就讓他警戒吧。」

「好主意！語薇師姐，我先喂他一杯~當做獎勵。」

「不、不必了！我會做好守衛，就、就如此吧。」

之後，便是這樣了。

李子雲每當想起自己糟糕的表現，都不免尷尬難當。他被這露天的「酒宴」排除在外，強迫在這寒夜中站崗，負責本該由這五人共同負責的守衛任務。

漫漫長夜還有許久，越發難熬。

李子雲瞄了一眼地上跌落的酒壺，咬了咬牙，一腳踢出數尺開外。

為了轉換心情，他決定不再看那些香艷的景象。

轉過頭去，映入眼簾的是地面上的一道裂縫。

沒有任何禁製陣法，也沒有任何封印雕文，比起宗門裏那些奇譎瑰麗的洞府秘境，這裏的景觀太過普通，根本沒有禁地該有的氛圍……僅僅是不起眼的一道裂縫。

遠遠看去並不寬敞，或許僅有兩三人的寬度。

慢慢走近才發現，這道裂縫遠比想像中的要大，像是在大地上撕開了一道口子。

李子雲不知為何，咽了下口水。

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吸引他向前走。

不應該，他也不是剛入門的雛鳥了。據前輩說，高階修士全力一擊的神通，也足以在地上按下如此誇張的劍痕，這在六界中，算不上特別驚人的景象。

那麼，自己是為了什麼而震撼呢？

他是知道的，是因為這個禁地的名字。

淵獄。

「在這下面關著的人，都是走火入魔的兇徒、殺人如麻的惡鬼、墮入邪道的魔頭。反正，都是極其恐怖的存在，哼，你還敢看守？一根手指都能夠掐死你了。」

承德師兄壓低著聲線，煞有介事地說道。

一旁的梅巧師姐推了推他，藉著酒勁嬌嗔道：

「哎呀，你沒看他被嚇成什麼樣了嘛，真是的。子雲小弟，你別怕，這淵獄中被斷絕了靈氣，那下面的人都沒法運轉功法，只是肉體凡胎而已啦……」

李子雲突然咬緊舌尖。

他搖了搖頭，讓自己忘掉師姐身上好聞的酒味。

最後一刻，她靠近過來，湊在耳邊柔聲道：

「雖然他們上不來啦。」

「呵呵，你可別不小心掉下去哦？不然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嘛。」

斷絕靈氣。

李子雲默默念著這個恐怖的詞語。

也就是說，一旦落入其中，就再也沒有上來的機會了。

怪不得明明是宗門禁地，長老們卻不願親自看守。苦苦磨礪的修為會化為烏有，這是所有練氣士的忌諱，尤其境界越高，越出於本能的想要遠離。

鞋底踏在碎石砌成的邊緣上，望著那裂縫中的黑暗，一片深邃，什麼都看不清。

只聽到隱隱約約，有風聲從裏面滲出，一如妖魔的尖嘯，極為駭人。

風聲……？

李子雲下意識後撤了一步。

寒光驟顯，從下方劃出，銳利的線條帶出一道紅色的液體。

李子雲瞪大了瞳孔，視野裡是自己飛濺的血液。

他懵懵懂懂，踉蹌著後退了幾步，捂著自己的腹部，後知後覺地發覺疼痛，才曉得，是胸腔被開了一道駭人的口子。

……還好，對於練氣士而言，還不致命。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這個，隨後才有餘力思考，頓時感到一陣後怕——

那退後的一步救了自己。

若不是那瞬間的靈識警惕，這一道血痕就要刻在自己的頸脖上了。

李子雲忍住痛楚抬頭望去，看到了永生難忘的景象。

從深淵中騰躍而出的，是個從未見過的身影。

彷彿瞬影疾電，帶著鮮血翻轉升起，羽翼在它的控制下瘋狂舞動。

赤紅的生物將他劃傷後，借反作用力再次滑行，於空中折了幾道，一如矯健的蒼鷹。

一張一合的羽翼，極其富有力道，帶來的是那不合理的速度，以及狂暴的聲響。與前輩師尊們騰雲駕霧的風采完全不同，卻給李子雲一種強烈的震撼。

根本來不及挪動腳步。

下一秒，已到眼前。

白色的短髮，少女清冷的臉上不帶任何憐憫，眼神淡然。

……好美。

李子雲把這個念頭生生咽下，用最後的力量喊出了另外二字：

「敵襲！！」

他的身軀被長劍貫穿。

他自己的佩劍。

雨村澈沒能阻止那句警告，有些懊悔。

她無言無語，將長劍縱向抽出，連帶著的血肉被一齊砍斷。

是的，那傢夥想錯了一點，第一下的偏差根本不是失誤，而是雨村澈謀劃好的結果。她手中沒有武器，無法一擊必殺，只能用羽翅上的鋒銳骨刺劃傷對方……

以此吸引注意。

真正的目標，是奪劍。

這才有突圍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