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幻想被破滅了。

他聽到了狗的叫聲，抬起頭來，發現果然是

本該遠離這裏的小樂。不知道它為什麼要突然回來……難道是因為擔心主人的安危所以返回來查看嗎？

本該是感人溫馨的場景，但對林澤來說，看到小樂回來，他心裏卻升不起半分感動，而是惶恐和不安。

——因為林霖的眼神。

「汪汪汪汪汪汪！！」

看到主人狼狽的癱倒在地，小樂立馬明白了狀況，他朝兇手，也就是林霖兇狠地吼叫著，還一副隨時準備撲上去的伏擊姿態。

「呵！」看到這小身板畜牲的兇惡架勢，林霖不禁失笑。他看了林澤一眼，說道：

「你很在乎這隻小雜碎嗎？感情這麼深厚？嗯？」

邊說著，他一邊朝小樂走去。不斷靠近它，它的叫聲就越發尖銳且大聲。

「別別！別！別動它！快跑啊小樂！」

像是預料到了馬上會發生什麼，林澤艱難地爬起來，走過去跪下想要抱住林霖的大腿，乞求他能放過小樂。然而，林霖看都不看就把他一腳身旁踹開，緊接著宣判死刑似的，他走到了狂吠的小樂面前：

「竟然跟一條土狗打交道說話…還起個名字…傳出去不嫌丟人……既然你這麼看重這個小畜生，這麼愛跟它說話，那麼還有什麼話就快說吧，反正以後也沒機會了。」林霖冷笑道。

「汪汪汪！汪……嗚嗚！」

林霖俯下身子，一把把小樂抓起，扼住它的喉嚨讓它沒法呼吸，小樂的下半身就在空中不斷掙扎著，四腳狂蹬著林霖的胳膊，然而無濟於事，它只能從鼻腔裡呼出點點微弱的氣息。

「等等！等等！不要！別！住手啊！」

林澤焦急地喊著，他忍著肚子上傳來的胃痛，正欲強行衝過去時：

「別動！」林霖只是簡短有力地命令道。

像是聽到魔咒似的，林澤立刻呆愣在原地，竟然真不敢再繼續向前走動半步。

「你就好好看著吧，要是想挨打就試著動一下。」

對啊，會被毆打，會被按在地上用腳猛使勁踢，會被拿著棍棒狠狠敲打頭部，會被抓起頭髮扇重重地扇臉頰……這份痛苦，他不想再感受一次了。

所以，不能動啊……只能看著眼前一切的發生，什麼都不能做。

「嚶嚶…嗚嗚嗚！」

小樂的身軀扭曲著，從被緊緊鉗住的喉嚨縫隙出勉強擠出可憐的叫聲，它看向林澤——不，是看向能夠解救自己的希望，看向它最信賴的人類。

「哼！」瞧見林澤的反應，林霖滿意地一笑，「那就是沒什麼要說的了吧……」

握著小樂的手高舉著，下一秒，小樂就與地面進行了高速接觸——

「嗷嗷！嗷嗷嗷！」

小樂被重重摔到地上，還沒讓林澤從震驚中緩過來，它就因疼痛感不斷嗷叫著，慘叫著，猶如陷入瘋狂般不斷打滾，聲音帶著刺從耳中傳入大腦，不斷刺激著林澤的心臟。

別啊……

「哼。」

似乎一點都不在乎這刺耳的叫聲，林霖發出冷笑。

還沒等慘叫結束，林霖繼續抓起它顫抖的兩隻後腿，在小樂驚恐萬分的劇烈抽搐下，他就再次用力一摔——

「嗷嗷嗷……！」

聲音降了下來，因為它沒有力氣繼續發出嚎叫，已經奄奄一息了。但痛苦並沒有因此削弱，和剛才的疼痛混在一起，更加強烈地折磨著它。

不要啊……

林澤的大腦好像斷線一樣，失去了思考能力，面對這副景象，他依舊選擇無動於衷，悲哀地捏緊拳頭，什麼也做不到。

林澤不是被命令也不是被恐懼禁錮在原地，而是被自己的軟弱無能捆綁住了。

不要啊……不要啊……別在繼續了……

從小樂的嘴角裡流淌出暗紅色的血液，它睜大眼睛，似乎是在向他發出質問——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別看我別看我別看我別看我……

林澤的雙目暗淡無光，他連想大叫著讓林霖住手的勇氣都沒有。

心臟如被刀子切割，痛苦地流淌著血。

住手住手住手住手！

對於此時的小樂來說，剛才自己主人挨打時，它的心裏也是這樣的心情吧，但即便很害怕它還是朝林霖狂吠著。

那麼對於林澤，現在小樂被狠心虐待，也本該無畏地朝林澤說出「住手」的吧。

但是林澤做不到。他的內心被恐懼吞噬，眼簾被恐怖蒙蔽，雙腳被無能纏繞紮根。

滲出體外的汗順著褲腿滴到地上，沾濕了土地。

這時，林霖再次獰笑著上前，看著趴在地上痙攣、奄奄一息的小樂，他的手中拿著一塊不知何時撿的大石塊。

石塊幾乎比小樂的身軀還要大，僅僅是看著林霖將它拿在手中都能感受到那沉甸的重量。

難道……

不要啊不要啊！別！林澤「大喊道」。

瞳孔放大，心臟已經不是跳動——而是猛烈衝擊著體內，雙手用力握拳，指甲都把掌心劃破，從指縫中流出絲線般殷紅的鮮血。

住手啊……

林霖慢慢向前。

住手啊……

林霖舉起石頭。

住手啊……

林霖發出冷笑。

「住手啊！」

像是要把嗓子都吼破，把空氣給撕裂，林澤從喉嚨裡拚命吐出了那三個字，這便是林澤最後的倔強了。

然後下一秒，他就看到了這輩子都畢生難忘的景象——

「嗚！」

……

碎了。全部碎了。

石塊砸下來，不只是血肉模糊的屍體，連帶他最後的一抹希望與尊嚴都砸碎了一地。

「為什麼……」

林澤失魂落魄地走在深夜的貧民窟的小巷內，不禁對自己發問，眼裏含著眼淚。

他面容憔悴，渾身好像沒有骨頭似的，使不上一點力氣，最終只能無力地癱坐在地上，用漆黑的看不見一點神採的眼睛望向天空。

——猶如失去了靈魂一般的落魄之人。

「為什麼……」

不知道是在問誰，從收拾完小樂的遺體後就一直這樣魔怔似的喃喃著。

一切都被毀了啊，唯一能傾聽他煩惱的寵物、唯一能陪伴他不孤獨的夥伴、唯一能支撐他活到現在的精神寄託不在了。

林澤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哦……既然活著的意義沒有了的話，那麼直接從這個世界解脫也蠻好的吧。

聽說死掉會很痛苦，但這只是一點小小的代價。聽說人死後，會轉世活在另一個美好的世界：那裏有山有水，有花草樹木，有幸福美滿的家庭，有可愛的小動物，有寵愛他的家人……就是沒有人打罵自己，沒人會排擠自己。

啊……只是想想就覺得很美好……

嗯，不如現在就去好了，現在就去，這裏僅僅是多呆一秒他都覺得煩躁。

林澤這樣想到，他的手緩緩伸向脖子，緩緩掐住，就在快要用力掐下去時——

「喲，少年，勸你住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