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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環:在交界地賣糞金龜》第45章 及時止損
對於靈魂不滅,可以轉世輪迴的人們,死亡並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肉體的死亡只是因為靈魂失去了暫居之所,它們等待著再次的蘇醒。

在這種思路的指導下,黃金樹的戰士們驍勇異常,悍不畏死,黃金的子民都會安然迎來歸樹。

在這種思維的指導下,魂飛魄散般的死亡,或者靈魂被囚禁無法歸樹便是最被忌諱、最令人恐懼的事情。

就像一顆樹木有健壯的生命力和悠久的壽命,巨木中儲存的力量龐大偉岸,卻依然害怕一簇小小的火苗一般。

看著無名手上的那暗紅色漩渦,看著凱丹傭兵被塞入另一個人的靈魂,在場的人都明悟了一件事。

眼前的這個鐵皮裡的人,可以控制靈魂。

他可以轉移靈魂,也可以撕碎靈魂,或者將靈魂永遠禁錮在某個地方。

意識到這一點,原本還很硬氣、尚未投降的那幾個凱丹傭兵當即就跪下了。

沒人想死得魂飛魄散,他們直接失去了反抗的意志,瑟瑟發抖。

即使是艾蕾教堂中,無名的那些員工,看向無名的目光都充滿異樣畏懼。

最後投降的幾個凱丹傭兵顫巍巍道:

「我們願意臣服,尊你為主人。」

無名也不管場面有些異樣的安靜,他看凱丹傭兵們投降,表示十分滿意:

「願意投降就好,跟著我,有肉吃。」

凱丹傭兵們都鬆了口氣,他們互相對視一眼,都苦澀地笑了。

原本以為只是欺負個小商隊,沒想到碰到個超出想像的怪物。

他們原本是馬背上自由的漢子,如今馬也沒了,只能給人為奴為仆。

無名哼著小曲,挑選最強壯的幾匹馬換到戰車前。

現在黃金戰車前足足有八匹馬,全部生得膘肥體壯。

收拾完自己的馬車,無名問傭兵們:

「行,既然你們認輸了,那就說接下來重要的問題吧——想要多少工資?」

「工資?」傭兵們狐疑,「你們這奴隸還有工資的嗎?」

「你們原來想當奴隸,不要工資啊。」無名說,「那好說——」

「不不不,我們不想當。」有機靈的反應迅速,連忙否認。

「不想當也沒工資。」無名說,「聽說——你們搶了我不少錢啊?」

傭兵們垂下頭:

「這個……我們已經花乾淨了。」

這些人如果能存下錢,他們就不會騎在馬背上生活了。蠻子們向來是有錢就花,花光了再賺,賺不到就搶。燒殺擄掠是他們生下來就學會的第一堂必修課。

無名想了想:

「你們當保安吧,負責守護我的商店,工資和長生者一個水平,什麼時候償還完我的債務,什麼時候拿錢。平常和混種一桌,你們夥食一樣。」

「和混種?」傭兵們有些不忿。

這些人也有對混種根深蒂固的鄙夷。

混種是天生的奴隸,和混種夥食一樣,那不還是奴隸的待遇。

傭兵們憤憤地想:這盔甲人嘴上說著不把他們當奴隸,可沒工資,還和混種一桌,這不還是奴隸。

但他們也不敢多嘴,畢竟他們的本來預期也是奴隸,總不會更差了。

無名看著滿臉不情願的傭兵:

「你們不願意?」

廢話,這還用問?傭兵們心裏罵無名沒有常識。

「沒有,不敢有意見。」他們嘴上如此回答。

「有意見就說嘛。」無名說,「員工願意積極反饋,我們才能進步嘛。」

無名說:「你們不願意和混種夥食一樣?」

傭兵們互相對視一眼,小心翼翼地點頭。

無名說:「那簡單,那就和長生者一桌嘛。」

長生者……

傭兵們思量一下,立刻釋然了。

長生者大多是曾經的黃金之民,也就是普通的平民。

從奴隸待遇變成平民,他們知足了。

「好好乾,不會虧待你們的。」無名撂下這句話,回到艾蕾教堂。

當晚,艾蕾教堂就舉行了一場宴會。

無名兩個月未歸,為了慶祝他的歸來,迎新托普斯,也為了慶祝度過了又一次危機,教堂裡舉行了盛大的宴會。

傭兵們也有幸參加了活動,但等到他們的菜端上來,卻發現幾乎全是素食。

「我明明聞著肉味了,肉呢?」這幫吃慣了肉的蠻子們四下打量。

就看到混種們正在大塊朵頤,吃得全是無名親自下廚添加了名貴香料的菜。

「怎麼回事?」蠻子們傻眼了,「說好的和長生者一個夥食呢?」

他們立刻去看長生者們的飯菜。

確實是一水的素菜。

「什麼情況?什麼情況?」傭兵們費解了。

他們扒拉著盤裏的飯菜,想確認是不是有什麼名貴菜品自己不認識。

結論是全都是便宜的蔬菜,只有一些豬油作為點綴。

「這是怎麼回事?」傭兵們終於忍不住了,拉住一個長生者,想問個明白。

長生者幾小時前還和傭兵們爆發了衝突,對他們並不待見。

「什麼怎麼回事?」長生者不耐煩道。

「這飯菜啊,為什麼都是素菜?」傭兵問。

「我們是什麼人?」長生者反問。

「長生者?」傭兵不解。

長生者拍拍肚子:

「兩個月前我的腸子還是一塊破布,吃東西甚至會漏出來。現在身體也沒恢復多久,當然吃點清淡、好消化的。」

傭兵啞口無言,噎了片刻,指著混種:

「他們又怎麼能吃肉?」

「他們是打獵的啊,體力勞動。」長生者說,「老闆的意思,活重就多吃,吃飽了好乾活。」

「他們是混種啊……」傭兵們喃喃。

「我也只是長生者。」長生者瞥了他們一眼,「本沒資格得到女巫的幫助。」

他吃一口菜,細嚼慢咽,慢慢品味:

「有的吃就知足吧,能再次品味到食物,就已經是很幸運的事了。」

對於身體剛剛恢復的長生者,蔬菜已經是美味,而對於習慣吃肉喝酒的傭兵們,這顯然不算什麼享受。

但這待遇是他們要求的,最後也只能苦著臉,把蔬菜塞進嘴裏。

至少做飯的人廚藝很好,他們如此自我安慰道。

雖然沒有肉食,但因為是宴會,卻有酒。

幾個長生者搬來幾個罐子,裏面盛滿澄澈的液體。

這其實不能算酒,是長生者們用採到的亞緹莉亞葉和睡蓮混入水中製成的一種水。

在許多效果上可以替代一般酒水。

傭兵們要來了最多的酒水,用豪飲緩解愁悶的心情。

但情緒就是情緒,苦悶得不到疏散,有的蠻子很快就在酒水的挑動下,精神迷亂,開始挑起事來。

刻印在靈魂中的恐懼讓他們不敢找無名的茬,長生者沉靜,混種則在吃肉的時候也是刀不離身。

他們盯上了柏克。

「這裏怎麼還有個亞人?」蠻子們喝著酒,在柏克身邊挑釁。

作為艾蕾教堂唯一的一名亞人,而且身形瘦小,柏克也不敢多反抗,默默承受。

「聽說亞人腦子不好,是真的嗎?」蠻子大笑,「聽說你們用法杖都是當棍子使,是不是真的啊?」

柏克囁嚅道:「我們也會用魔法的,只是有情緒的時候會忘記。」

「有情緒就忘了智商,那不還是傻。」蠻子打了個嗝,哈喇子從嘴角淌出。

柏克生性懦弱,雖然生氣,但也不敢上前撓人,只能委屈地把臉皺成一團。

蠻子湊近看柏克那張皺巴巴的臉:

「你還真醜啊,仔細一看,這不是比混種還醜嗎。」

「我不醜!」柏克突然炸毛了,對蠻子呲牙咧嘴。

蠻子被柏克的尖牙嚇得後仰,被酒精麻醉的身體控制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又嗷得一聲彈射起來。

地上剛好有快尖石,正好嘟進一個合適的位置,蠻子臉立刻綠了半邊。

其餘傭兵看到同伴倒霉,也只顧一齊大笑,毫不留情。

幾個壯漢齊聲大笑的聲音太過響亮,吸引了無名的注意。

「怎麼了?」無名走過來。

幾個醉漢立刻收斂了生息,不敢吱聲。

無名看柏克咬著嘴唇,眼眶含淚:

「怎麼回事?」

柏克卻羞於開口,不再說話。

無名從懷裏取出一根樹枝,指著那個壯漢:「伱來說。」

粉色的光芒籠罩住壯漢,壯漢原本就迷離的神情變得愈加癡傻,一五一十交代了剛剛發生的事情。

無名聽完事情,看看柏克,又看看傭兵們。

「就這啊。」無名說。

聽到無名不在意,在場的幾個傭兵鬆了口氣。

無名又對傭兵們說:

「你們好像不太能喝酒,反正保安要時刻保持警惕,以後保安的酒水供應就停了吧,吃飯補充能量足夠了。」

這話讓幾個醉漢突然僵住了。

來挑事的當然不是所有的傭兵,但因為他們幾個,所有保安酒水都停供……

他們會被同伴怎麼對付?

蠻子們看著那個屁股被石子刺穿的同伴,默默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屁股。

傭兵們苦著臉灰溜溜地走了,隻留下縮在角落默默流淚的柏克。

「怎麼還在哭。」無名大大咧咧做到柏克身旁,遞給他一杯酒。

柏克接過酒,也沒喝,低垂著頭:

「主子……我很醜嗎?」

「我不覺得啊。」無名說。

柏克哭著的臉更加扭曲:

「主子你是個好人,我知道這是在安慰我。」

「沒,我是真的這麼覺得。」無名說,「你看,你是亞人,又不是人。我們的審美、種族都不一樣,我怎麼能用自己的標準去評價你的相貌。」

他舉起酒杯,對著護面的縫隙倒酒:

「我難道能評價一個酒杯是美還是醜嗎?」

柏克說:「您覺得亞人都很醜?」

「你這是什麼理解。」無名拍拍柏克的腦袋,「我是無所謂這些東西,我分辨不出來什麼美醜,我舌頭嘗不出味道,身體知覺遲頓,我的感知和別人不一樣,我早就不在乎這些東西了。」

柏克捧著酒杯,獃獃地看著清澈酒水中倒映的自己的亞人面龐:

「所以您的意思是,您只是不在乎,我確實很醜陋。」

無名有些無奈:

「你這孩子魔怔了吧,難道在你的亞人同伴裡,你也醜嗎?」

柏克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是啊……除了我的母親,沒有人誇過我好看。」

無名又仔細審視了一番柏克。

端詳了許久,無名還是放棄了。

正如他所說,柏克是亞人,他實在沒法判斷亞人相貌的美醜。

就像一個長生者,臉上漲起一塊膿皰,他會覺得這是醜陋的。

但如果是一隻蛞蝓身上漲起一塊泡,他完全不會覺得這是醜陋。

無名苦口婆心地開導柏克:

「難道你看我們不會覺得我們長相奇怪嗎?你難道會覺得人類好看嗎?物種不同沒法評價的,你想,人類難道會對一條魚發情嗎。」

柏克眼淚汪汪地看無名:

「可是……我看人類真的都很好看。而人類也真的覺得我很醜陋。」

他喃喃自語:「如果我也能變成人類,如果我能重生……」

無名看著柏克發愁,不知道怎麼勸說他。

「啊,有了。」無名一錘掌心,「你可以就跟在海妲旁邊嘛,反正她是個瞎子,她根本看不到你的樣子。」

柏克卻依然自卑:

「可這樣只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我的相貌總是被人看在眼裏……我是這裏……不,我是交界地最醜陋的東西……」

「嘖……」無名有些不耐煩了,「你還真麻煩。」

柏克聽到無名不耐的聲音,身體縮了縮,帶著哭腔:

「我知道,我是個又麻煩又懦弱又醜陋的傢夥。您還是放棄我吧,我太醜陋了,不配當您的僕人……」

他看向遠處,那裏沒有教堂的燈火,一片黑暗:

「要不……要不我還是回到洞窟裡,回到黑暗,我可以在那裏為您服務,只要我一個人不見天日,就不會嚇到別人了……」

無名已經懶得聽柏克那些哀怨的小詞兒,他一把將柏克拽起來。

他提起瘦小的柏克,像提個猴兒。

「走,去蒙流洞窟。」無名說。

柏克面對無名這粗魯的對待,卻安下心來,感激地說道:

「謝謝,謝謝您……」

沒一會兒,無名就帶著柏克走到蒙流洞窟。

這裏如今已經沒有一點人把守了。

原本還準備作為第二個基地,但隨著艾蕾教堂生意愈發紅火穩定,人手也愈發短缺,這裏便漸漸無人定期維護。

無名點燃火把,插到岩壁放火把的孔洞,把柏克放下來。

「覺得自己很醜是吧?」無名說。

柏克臉紅得像猴屁股,但還是微微點頭。

無名朝火把走進幾步:

「你看好了。」

說著,無名摘下了自己的頭盔。

========

許久之後,柏克和無名回到艾蕾教堂。

這次柏克不是被無名提著,而是走在前方,目視正道,昂首闊步。

「你們幹嘛去了?」帕奇奇怪。

「沒事,只是主子帶我見識了一些東西。」柏克回答。

他的聲音洪量,充滿了自信。

柏克高聲宣揚著:

「以後我再也不妄自菲薄了!我要好好工作,努力生活!」

他看向無名,目光中儘是堅毅,又不失一絲憐憫:

「我這樣的人,還有什麼資格怨天尤人!對吧,主人?」

柏克那鐵皮裡的主人翻了個白眼:

「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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