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什麼事了？」

達·芬奇眼前的儀器和顯示屏上，原本正常的各類圖表，突然變得亂七八糟。

就連立香的影像和聲音，也模糊不清。

「監控藤丸君的生命狀態！千萬不要弄丟了！」

對上次靈子轉移證明失敗仍然心有餘悸的達·芬奇，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保持和立香的聯繫。負責這項的工作員們正各自校準，互相對照。

「證明無誤，聯繫仍然存在，代理所長！但是我們的系統正在受到來源不明的攻擊！」

「來源不明？開什麼玩笑，明明就是那個寶具！不要光依靠現有的防火牆，加入新演演算法，絕不能讓對方得逞！」

達·芬奇是料到素子的寶具具有黑客效果，只是沒想到這也太猛了，竟然順著立香的手環直接攻擊迦勒底的系統？

這就是傳說中的順著網線來揍你嗎？

嗒——

沒過多久，隨著連續幾聲輕微的電子音，所有儀器陸續恢復了正常。

但達·芬奇絲毫沒有放下心，甚至更擔心了。

因為這不是他們改寫防火牆的結果，而是……

「藤丸君……把手環完全關閉了……」

*****

是的，立香關掉了手環，徹底關掉。

因為不這麼做不行了。就在素子喊出那句話之後，立香眼前一片白茫茫。

等他回過神時，發現身邊的空間變成了白色。亂七八糟的顏色，變成線條，方塊，在身邊飄蕩。

用電子空間來形容，比較貼切吧。

就是在這個時候，立香聽到了達芬奇的聲音，於是果斷關掉手環。

「不錯的判斷，迦勒底的禦主。」

對面，是素子，正對立香表示讚賞。

立香握緊拳頭。

「這就是你的寶具？」

「沒錯。」

「StandAloneComplex，什麼意思？孤立個體集合體？」

「可以這樣理解。簡單來說就是，與一件複雜事件有必然存在的直接或間接的關係，卻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獨立於社會結構的，有意識或無意識地控制著整個事件進展的個體。」

「這聽起來一點都不簡單好吧？」

「換成寶具的效果就是，我可以將一定範圍內的人的意識進行統一。就像現在這樣。」

立香馬上理解了一件事。

「統一？這麼說，那些士兵……」

「呵呵，你果然很聰明。」

素子微笑著，像是看一出好戲。

「我已經能和士兵們的意識無延遲交流了，相當於我一個人控制他們所有人。你的那位同伴，恐怕要遭罪了。」

*****

「可惡，怎麼回事？」

修瑪正在被士兵們追著打，被本該直接秒殺的士兵們追著屁股突突。

素子喊出那個疑似寶具的名字以後，她和立香就原地罰站了。修瑪還以為這是強殺素子的好機會。

但相反，士兵們卻突然雄起，緊緊咬住修瑪，讓她無暇顧他。

她敢說這些士兵已經有了托雷那個級別的戰鬥力。

「糟糕！」

不知不覺，為了躲避士兵們的子彈，修瑪遠離了立香。

不過看樣子，素子好像也不能動，放著立香一個人，應該沒什麼事。

那這就是自己反擊的時刻了。

「區區雜兵還敢囂張！」

修瑪拖著燃燒的長劍，在地上一掃，擦出一道火牆。

又原地砸下去。

「無盡怒火！」

炸裂的火焰迅速擴散，吞沒了幾個士兵。但是更多人提前後退，毫髮無傷。

「哦，那女人還挺行的。這就是所謂的魔法嗎？」

透過士兵們的眼睛，素子自然知道修瑪的所有動作，輕輕點頭。

「真不知道她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為什麼要把我單獨隔離開，草薙素子？」

立香的問題，讓素子回神正視他的眼睛。

他覺得奇怪。從素子至今為止的種種行為中，能感覺到一件事。

「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執念？」

素子抱著胳膊，語氣輕鬆。

「別把人說得像老牛吃嫩草一樣。你怎麼會這樣想呢？」

「只是感覺而已。之前雪兒下了處死我的命令，我認為那不是她一時的氣話，而是她的態度。畢竟她已經知道ZERO存活，所以不需要再用聖杯召喚了。你身為她身邊的心腹，不可能不理解這一點。」

「所以？」

「所以，你之所以還用文字遊戲來解釋自己現在的行為，就只能讓我覺得，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想法？」

「呵哈哈哈哈，這句話說得可容易讓人誤會啊。不過也是，咱們就敞開說吧。」

素子稍微關注一下修瑪那邊的狀況，還行，均勢。

她繼續說道。

「首先請放心，這個空間是你我意識連接後，形成的類似區域網的東西。你會感覺到精神壓力，因為我正不斷嘗試入侵你的意識。」

這不是開玩笑。事實上立香時不時能聽到素子的聲音在腦子裏產生奇怪的迴音，簡直跟外神低語一樣讓人掉SAN。

他拍了拍臉。

「我可不會輕易讓你得逞。」

「確實，你的意志堅強超乎想像，想必是經歷過許多大風大浪吧？」

「所以你把我拉到這裏，就是為了捧我兩句？」

「怎麼會？接著說一下我的態度。我出於原本警察的身份和忠誠，服務於雪兒。但我絕對會保護的，只有雪兒的人身安全。其他事情，她有命令我也會去做，只不過有時候，你懂的，適可而止。」

聽起來沒什麼問題，立香腦子快速轉了一下。

「看來你也跟托雷一樣，不完全服從雪兒啊。」

「差不多吧。也不要緊吧？我只是好奇心比較重，想知道一些事情的答案。」

素子指著立香。

「而我認為迦勒底，或者說你，就是能告訴我答案的人。」

立香苦笑。

「你打算知道答案以後再殺我？」

「姑且這樣認為好了。那麼，我可以問了嗎？」

問吧，儘管問，問得越多越好。

說實話立香還不是很明白素子的用意，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問題會讓素子執著到這個地步。但這對自己來說，是活命的機會。

他堅信修瑪不會就這樣敗在那些士兵手下，所以現在要做的……

就是自己最擅長的拖延時間。

「你想，知道什麼？」

立香定了定神，用一個稍微拉長的聲音問道。

「還記得我們上次談過A2的事情嗎？」

素子朝立香走過幾步。

「我依然想知道其中的答案，你，為何能接受A2？」

立香本想脫口而出「我說過了」，但是不行。現在得多編點詞。

「我的同伴也警告我，說A2危險。但我看中的，是她的目的。只要目的相同，就有合作的可能。」

「哦，那你認為A2的目的是什麼？」

「當然是拔除聖杯，讓所有從者消失。」

「哪怕這未必是她的本意？」

「你這話什麼意思？」

話剛說完，立香忽然感覺，腦子裏那些亂糟糟的迴音，好像變強了。

莫非是自己剛才有了動搖？

他來不及多想，素子的聲音接踵而至。

「A2說到底，和2B，9S來自同一個世界。他們那裏和我的世界，有異曲同工之妙。身體和大腦可以分離，記憶和意識可以像數據一樣被保存，就是這麼個世界。

「我來給你普及一個情報吧。三次元是什麼情況我不知道，但在二次元這邊，從者不等於死去的人。被召喚的從者，完全可能在自己原本的世界活得好好的。他做的任何事，發生的任何變化，都會影響他的靈基信息。然後在他被召喚時，為他新的身體，賦予被召喚時刻所持有的信息。」

「你到底想說什麼？」

頭越來越疼了，立香咬咬牙，心裏不免有點焦急。

素子則依然是不緊不慢的語氣。

「我們通過2B和9S，得知了A2被召喚時的狀態，是死亡。她在臨死前最後的願望，是保住9S，換言之，她至少是不希望9S死的。只要這個想法成為概念，注入到她的靈基裡，她就不可能對9S下殺手。由此能推斷，她說不定連2B都無法殺死。」

少校注視著立香的雙眼，犀利的眼神彷彿要從裏面挖出答案。

「所以，她完全有可能無法在戰鬥中展開手腳。這樣的從者，你要如何相信呢？還是說，你完全不考慮後果，隻憑一時的熱情，相信自己能靠嘴炮說服所有難對付的從者？」

糟了，有點不妙。

不知是不是在這空間裡的緣故，還是內心深處對素子這些話有了肯定。立香知道他正在動搖，搖擺不定。

越是搖擺，心理防線就越脆弱，就越能感受到素子施加的精神壓力。

不行，必須反擊回去。

「那又怎麼樣？我就是有這樣的自信！」

「呵呵，如果這是你的真實想法，那我只能說，你根本沒資格當禦主。」

素子忽然嚴肅起來。

「不考慮後果，並不是勇敢，而是魯莽。毫無根據的自信跟賭博無異，你難道要把迦勒底的命運當賭注？」

「呵呵呵呵……」

沒想到，立香卻笑了出來。

「那你告訴我，草薙素子，你是那種會精確計算每一種可能，做到盡善盡美才會出手的人嗎？」

「至少我會努力這樣做。」

「然而現實是，你這樣做了，卻沒能阻止我們拆除三座工廠，打進大廈！」

這真是比什麼都好使的論據，連素子也頓了一下。

「我承認你們總會出乎我的意料，但這不是否定我過程的理由。」

「很不巧我是個結果論主義者。我要和同伴一起，解決難題，這就是我給自己定的結果！我不會說讓所有人都活著，我也不敢確定每個從者都站在我這邊，因為啊……」

狠狠甩了一下頭，立香的表情，竟然有些張狂。

「我是個資質平庸的笨蛋，沒有那麼長遠的想法！我能做的只有遇到難題想辦法，想盡一切辦法！而且我永遠不是孤身一人！」

精神壓力，變弱了。

這回，是素子感覺到，施加的精神壓力正在被頂回來。

立香故意大聲說話，調起情緒，將這壓力返給了素子。

看來他並不是在胡說。

「你還真是信賴你的從者啊，明明只是一具臨時的身體加上靈基而已。」

「這是在說你自己嗎，草薙素子？」

立香冷笑一聲。

「我聽刑部姬說過，你似乎曾對自己的存在有過懷疑。也難怪，因為在你們那個電子腦流行的世界，記憶只是一份數據。沒有對比，就無法察覺到其中的異常。

「你從很小的時候就成了全身義體，即使身體壞了，換一個便是。只有記憶，是唯一的。你懷疑過自己記憶的真偽，而且長時間更換義體，恐怕已經連死亡的感覺都淡忘了吧？

素子這回笑不出來了。

「真了解我啊。沒錯，無論怎樣更換身體，只要記憶還在就沒有問題。所以，你無論對從者有怎樣的信賴，結下什麼樣的羈絆，他們最後都會忘記你，不是嗎？從者原本就只是一種工具，你對工具投入感情，難道不會因此失落嗎？你為什麼能用這種方法走到今天？」

「咳，哈哈哈哈哈哈！！」

立香笑得更大聲了，笑得彎了腰。

他搖了搖手。

「抱歉抱歉，因為太好笑了，忍不住發出了那傢夥的聲音。」

「這個問題很好笑？」

「當然。你說得對，即使恩奇都這次僥倖記得，也不代表每次召喚時，從者們都會記得我。他們和雷普利確實很像，身體與記憶分離。與這樣的存在結下羈絆，受傷的確在所難免。」

猛然，立香的眼睛睜圓了一圈。

那不可動搖的目光，讓素子竟難以直視。

「所以無論多少次，我都會和他們締結契約！他們不記得我，我就重新結下羈絆！聽清楚了，我這樣做並非讓他們記住我，給予我什麼！而是因為這就是我，藤丸立香的做法！還輪不到你個外人指手畫腳！」

哢嚓——

正當素子被立香堅定的答案震驚時，電子空間的一角突然碎裂。

接著如同玻璃一般，全面裂開，最後炸成碎片，消散。

周圍恢復了原來的樣子。不同的是，那些士兵全都倒地了。

「不好意思，禦主……」

身上到處是血，略微歪著身體的修瑪，甩了甩劍上的血。

一指素子。

「……我沒來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