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玲瓏看得分明，左邊長者正是壞他好事的老嫗；右邊的人他不認得。其人身穿烏皂衣，頭頂戧金冠，手持一桿掃清宇宙的拂塵，目如朗星，面如重棗，一副長生不老的仙家風範，正是白雲觀老道靈淵子。

老道士上前責怪兩個肉球道：

「我獨自打坐靜養，都不知道多麼的愜意，你們怎麼敢就來打擾我？」

兩個肉球哼哼哈哈答不出話。

老嫗皺著眉頭：

「呀！怎麼又是你們？！你們去了又來，真的想被燒成烤豬不成？！」

目光落在明月身上：

「哦！這回換了個領頭的。」

明月氣定神閑，看起來頗為高深莫測。

老嫗暗覺不妙，對靈淵子低聲說道：

「老頭子，早前我救了個姑娘，正在給她療傷的時候，這些歹人不知從哪裡竄出來，想要乘人之危輕薄姑娘家。」

不想靈淵子竟然罵她道：

「你就是個多管閑事的死老婆子！你自采你的葯，救什麼人？惹來事端還不是要我出頭！這兩個球球險些要了你的性命！！」

原來先前便是老道士把肉球擋了回去。玉玲瓏眨眨眼，說道：

「大哥！他們也搬救兵來了……要不，你說句話，咱大夥一起上？」他躍躍欲試。

明月走到靈淵子跟前，晃著扇子拍打著掌心，油嘴滑舌：

「我說兩個老人家，你們這可是為老不尊哈！年輕人血氣方剛，想要片刻歡娛你應該成人之美的嘛，棒打鴛鴦大錯特錯！」

一個潑皮指著山坳叫起來：

「大大大哥，那個俊俏的女子就在裡面……她美得喲……弟兄們真心仰慕，實在是憋不住——老太婆太他媽可惡！」

「住口！！」

靈淵子厲聲呵斥：

「早先老人家好心勸阻，你們不知感恩，一再糾纏，難道想要現世報不成？！」

氣力充沛，聲若洪鐘，不像常見的老人。

「老頭子，你老婆子我就是這麼想的，你都懂！怎麼剛剛還凶人家？！」老嫗眉目傳情。

明月哂笑：

「好個臭屁哄哄老道士！可嘆！可嘆！！我勸你識趣一點，趁我現在心情大好，趕緊和這位老媽子閃到一邊自得其樂去吧！這裡，今天，是我兄弟們的天下！在我眼裡，你可真不算什麼東西！！」

靈淵子將拂塵橫在胸前：

「我早看出你有三兩三的功夫，要是你色膽包天不怕天譴，隻管放馬過來。今天，這裡，我替天行道！」

老嫗推開靈淵子拂塵一瞪眼，道：

「對牛彈琴！囉嗦！」

揮手將一張符咒摔在明月腳下，地上岩石瞬間一片通紅。

潑皮惶恐至極，縮在神仙大哥身後，大驚小怪叫起來：

「要燒起來了！要燒起來了！」

「大大哥，點兵！快點兵！！」

明月不為所動，輕搖紙扇，心中冷笑不已。

「謔——」

岩石上猛然竄起一丈多高的烈火，火苗左右擺動，一隻威風凜凜的火獅子藏於其中，渾身抖擻，張開血盆大口向明月狂嘯。雪地上一時熱浪逼人。眾潑皮嚇破了膽，腿腳打顫邁不開步子，眼看就要被火獅子生生吞沒。

明月看得仔細，任由大火吞噬自己，高聲叫道：

「休要驚慌！幻覺罷了，兄弟們不要自己害了自己。」

火光熊熊，獅子變得更加雄壯威武。

什麼神仙大哥？！對方法術太強，真神來了也擋不住！！

兩個潑皮魂飛魄散，慌不擇路衝撞到火獅子身上，摔到在地頭破血流，沒有被焚燒的跡象，有氣出沒氣進，眼見是活不成了。

烈火中傳來來明月的聲音：

「老太婆，你既然習得符籙之法，我就陪你玩玩，讓你見識見識修道的極致。」

地上的積雪飄浮起來，像是被磁鐵吸附一般，紛紛飛向火獅子。雪花遇火而化，變成雨滴。雨滴越降越急，如同傾盆大雨，齊唰唰傾瀉到火獅子身上……

「嗞……」

一聲響，火獅子瞬間消失。地面上濕漉漉的，積雪蕩然無存，隻余有那塊岩石，岩石上殘留幾片灰燼。

明月倏忽現身，踩踏灰燼，得意洋洋道：

「哈哈！老人家，你看我這法術如何？」

兩個同伴枉死，玉玲瓏對活著的小聲嘀咕：

「把死屍抬回去太囉嗦了，還是扔到谷底喂豺狼乾脆。」

靈淵子冷眼旁觀，答腔道：

「不必如此，我就在這裡安葬了他們！」

說罷揮動拂塵，岩石上殘留的灰燼被他變作點點火星，順著岩石沒入塵土之中，塵土動起來，一層一層，一層覆蓋一層，搭成墳塋掩埋了那兩俱屍首，卻未就此停止，繼續層層覆蓋，漸漸築成兩座高高的泥塔，及至半天高，塔端赫然成了滿是疙瘩的黑色大手。

兩隻大手交錯，往下一拍，合二為一變做一座山丘，把神仙大哥也一起掩埋。

這下沒有了靠山，想逃是逃不掉了。玉玲瓏屁滾尿流，搶到靈淵子跟前求饒，扯住道袍痛哭：

「小人有眼不識泰山，神仙爺爺大人不記小人過，饒我一命，饒了，饒了……」

靈淵子冷哼一聲……

老嫗斥道：

「你們是畜牲，留在世上有何用處？難道還給你們繼續欺凌良家婦女？！」

明月在土丘裡面發出沉悶的聲音：

「老道士，這點法術不入流，穩操勝券還遠著呢！我們再來玩玩！」

轉眼間土丘如人一般站立起來——原來是底下長出兩杈碩大繁密的樹根。那樹根前一腳後一腳地行走，每踏出一腳都想要踩到靈淵子身上。靈淵子騰挪閃避。土丘忽然轉了個身，露出粗壯的樹桿攔腰將靈淵子打翻——原來土丘左右也橫長了兩根樹桿，可以像手臂一樣擺動。

靈淵子就地打坐，仙人指路祭出一符，那些根須刷啦啦一下變得金燦燦的，好比是活物死去，再也動不了。土丘頭重腳輕，轟然倒下，泥土紛紛剝落掉到地上，最後只剩下金光閃閃的巨大樹樁。

老嫗笑對玉玲瓏，神色鄙夷：

「你們要不是死性不改，這棵金樹就當作見面禮，送給你們過後半輩子！」

驀地，眾人聽見噹噹咣咣的聲響，仔細一聽，又是神仙大哥從金樹裡傳出話來：

「借火，借火！」

地上殘餘的灰燼隨風飄起，悠然落在金燦燦的樹榦上。眾人聽見神仙大哥念了兩句口訣，那片灰燼復又燃起熊熊大火，瞬間吞沒整棵金樹。

玉玲瓏惴惴不安，哀嘆：

「鬥法而已，技不如人罷了，大哥你又何苦自焚？沒有了苦主，老太婆還不得唯我們是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