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幃帽的趙夢楠透過面紗，看著前面的山路旁出現的身影：「胡姨，前面那人看著像是個和尚。」

趙夢楠身後的胡姨緊走兩步上前，皺了皺眉頭：「這個時辰，天龍寺的和尚應該在做早課，這是從哪裡來的野和尚？」

趙夢楠有些詫異：「小林山天龍寺是皇家寺院，山下的金吾衛連山門也看不住嗎？」

「這……」胡姨有些尷尬，「金吾衛的確不堪大用，不過小林山後山小路極多，難免會有疏漏。」

趙夢楠搖了搖頭，繼續向前走去。

離那和尚還有三四步之遙，便見和尚雙手合十，大聲喊道：「兩位女菩薩，野僧不二，這廂有禮。」

沒想到和尚居然真的自稱野僧，趙夢楠差點笑出聲來，她回頭看了看胡姨，卻見那張瓜子臉上的三角眼透出一股凶光，死死的盯著和尚。

趙夢楠有些詫異，微微還了一禮：「師父好。」

還沒等趙夢楠直起身子，胡姨身形帶風，一個箭步擋在了趙夢楠前面。

不二嚇了一跳，不禁退了一步。

「這位女菩薩，」不二慢慢的把手從懷中抽了出來，「不必如此，不二只不過是想換些盤纏。」

只見和尚的手裡拿著一個黃金打造的小金魚，看起來倒是活靈活現。

胡姨回頭看了看趙夢楠，見她微微頷首，便掏出一塊汗巾，接過小金魚遞給了趙夢楠。

趙夢楠接過汗巾，仔細打量了一番，突然問道：「我聽不二師父的口音，不像是中原人氏。」

「女菩薩說的沒錯，不二自蜀地來。」

「千裡迢迢，所為何事？」

「朋友心中有惑，不二前來開解一番。」

「哦，不二師父善於解惑？」

「不過盡我所能而已。怎麼，女菩薩心中有惑？」

胡姨斥道：「和尚大膽，我家小姐心中是不是有惑，與你何乾？」

趙夢楠微微一笑：「胡姨，無妨，不二師父是方外的高人，並不是什麼登徒浪子。」

她低下頭思索了一下，抬頭問道：「如果有件事，天下人皆言不可，自己的至親卻要我做，這要如何是好？」

「和尚曾聞，古時天下人皆茹毛飲血，不會用火。有天神化為人形，教人用火之法，但是天下無人敢學。如果不是祝融氏，那天下人至今也不會有烹煮之道，更不會打造銅鐵之器。」

「天下人雖然並不總是對的，但是錯的時候很少。」

不二點點頭：「女菩薩說的有理。那和尚還聽說過一個故事，上古有位聖君，年老時不想禪位於賢，想傳位於子，心中惴惴不安，恐天下人恥笑。於是，他便去民間私訪，四處問人，自然有人會說萬萬不可，但是大多數人都說，乾我何事？」

趙夢楠捂著嘴笑了：「這個故事，不知出自哪本史書？只怕是不二師父杜撰的吧。」

「不錯。」見不二說的理直氣壯，一旁的胡姨不禁露出鄙夷之色。

趙夢楠又看了看小金魚：「多謝不二師父解惑，心中釋然不少。不知不二師父要多少盤纏？」

「一千兩！」

「不二師父，收好你的金魚，我們還要趕路。」

「五百兩！女菩薩，女菩薩，你再看看，這可是來自豪門大族之物。」

「不二師父，我們不過是平常的士族而已，不敢收如此貴重的東西。」

「一百兩！」不二差點就要跪下了。

「一百兩嗎？」趙夢楠停下腳步。

「對，對，只收銀兩，不要銀票。」

趙夢楠歪了歪頭：「我出二百兩，但是不二師父得告訴我這物件來自何人。」

「這……」

「不願意就算了。」

「不是和尚不願意，只是當時不過萍水相逢，機緣湊巧，隻記得那位施主似乎姓楊。」

趙夢楠不置可否的哦了一聲。

不二一拍腦門，轉身跑進草叢，拿出一個竹筐，翻出筆墨，又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張麻紙，將竹筐做案幾，在麻紙上畫了起來。

不一會，不二興沖沖的拿著麻紙跑了過來：「兩位請看，這就是那位施主的相貌。」

趙夢楠接過一看：「不二師父，你剛剛就杜撰編排過聖人，我又怎知你是不是隨手畫了一張來搪塞我？」趙夢楠又看一眼，覺得有些眼熟。

不二臉漲得通紅：「這……這……」

趙夢楠噗嗤一笑：「算了，反正我也不會去隋國，這金魚我便收了，只是不二師父說不清來歷，我可要擔不少風險，所以就給一百五十兩吧。」

「但憑女菩薩賞賜，」不二感嘆道，「女菩薩在商賈之道上頗有天賦啊！」

正在掏銀子的胡姨啐了一口：「和尚胡說什麼！」

趙夢楠嘆了口氣：「不二師父謬讚了，心中所惑，便是此事，雖然喜歡做生意，但是家父想讓我操持族中產業，我一介女流，終是不妥。」

不二接過銀子，剛想說什麼，卻見胡姨作勢要打：「和尚大膽，要你多嘴？」

不二連連後退，背起竹筐，一溜煙跑出十幾步，大喊道：「女菩薩，只要做事無愧於心，就不必在乎天下人的想法。」

看著不二漸漸遠去，趙夢楠突然說道：「胡姨，不用說了，我也早看出他是武道高手，只是料想他應無惡意，也並不知道我是誰。」

「是，殿下。」胡姨遲疑了一下，「這布施給天龍寺的銀子少了一百五十兩，要如何……？」

「無妨，過兩日讓人補送。」

「殿下，這可是為了您之後隋國之行祈福，不好如此隨意。」

「胡姨，心誠則靈，布施的銀子再多也未必心誠，再說了，」趙夢楠笑道，「布施給寺廟和布施給和尚有什麼差別？」

胡姨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那算什麼和尚。」

「胡姨，看看這金魚，」趙夢楠把金魚遞給胡姨，「手工精巧，不像尋常工匠所做，魚腹上還有徽記，你能看出這是哪個門閥的嗎？」

胡姨接過仔細看了起來。

跑出很遠的不二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山道上的那兩個身影，雙手合十：「南無阿彌陀佛，佛祖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