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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夏真相集》第四十八集 齊靈爭霸
狼煙四起,戰車平治,鼓角聲震。

欒鍼與范鞅孤軍深入,捨生忘死,殺入秦軍陣營。

秦景公率引兵車四百乘,嚴陣以待,忽聞諸侯聯軍無故撤兵,於是大奇,琢磨不透其中緣故。又忽見東面塵頭起處,一彪晉軍馳來,愈加不明其故,急使公子無地迎敵。

整軍未畢,欒鍼與范鞅如旋風般殺入,刺殺披甲將士十餘,銳不可當。

公子無地叫道:晉將並無後繼,合兵擒之!

於是秦軍迅速成列,漸漸合圍。

范鞅眼見情況不妙,一邊儘力揮戈支吾,一邊向欒鍼叫道:秦兵勢大,眾不可當。我等既已斬將立功,可速速回兵!

欒鍼恍若不聞,隻向對陣垓心沖入,復又格殺秦將數員。便在此時,秦將嬴詹引軍而至,眼見晉將驍勇,遂命放箭。欒鍼身中七箭,力盡而死。范鞅時在重圍之外,相救不及,見狀嘆息數聲,脫甲偃旗,單車疾馳得免,渡河還營。

范鞅回營,先來見姊夫欒黶:欒鍼不聽我相勸,孤軍渡河陷敵,沒於秦軍!

欒黶驚怒:我弟沒於秦軍,你卻如何獨自回來?

怒氣攻心,不可理喻,拔戈便刺。范鞅閃身相避,不敢相抗,上馬馳入中軍。

見父親范匄正在營前點軍,乃高叫道:欒黶發瘋,父親救我!

說罷馳入後營,不知所蹤。未及片刻,欒黶駕車持戈而至,怒火萬丈。

范匄迎出營外,叫道:賢婿何事,怒之甚也?

欒黶雖然嶽父在前,依舊怒不可遏,高聲答道:范鞅誘吾弟欒鍼同赴秦師,將其陷入敵陣而死,自己生還。此是汝子殺吾弟也,除非他遠離晉國,則此仇必報不可!

范匄息事寧人,滿口允道:今當逐之,必不使其留晉!

范鞅在帳後得聞是語,遂引隨從家甲,出奔秦國。

秦景公見范鞅來投,問明來意大喜,待以客卿之禮。又使范鞅修書與其父范匄,使庶長武為使,齎書聘晉,求修秦晉舊好。

范匄引庶長武來見晉悼公,勸與秦和,以散楚盟,一舉兩得。

悼公從之,重新與秦國通好,信使來往不絕。

秦晉既然重修舊好,范鞅復又歸晉,再三向姊夫認錯陪罪,並說明當初是欒鍼自願求死,實為只因兄長抗命回軍,以己死代為脫罪。

晉悼公以聯秦大功,將范鞅及欒盈並皆提為公族大夫,又親自出面勸諭欒黶,勿得與范氏修怨。欒黶氣量狹窄,又心痛兄弟之死,當年便鬱鬱而卒。

晉悼公嘆息一番,命其子欒盈代為下軍副將。

自此秦晉複合,終晉國之世,再未交兵。

周簡王十年,衛定公薨逝,子姬衎即位,是為衛獻公,第二十五任衛國之君。

衛獻公居喪之間,毫無哀戚之容,且宴樂不息。定公夫人薑氏乃姬衎生母,見親子居喪不哀,由是痛哭於先夫靈前,並向眾卿哀嘆:此子為君,不唯致衛國之敗,其必始禍於我未亡人也。嗚呼!天禍衛國也夫!吾不獲鱄也,使主社稷。

其所雲「鱄」者,乃指長子姬鱄,生性寬厚賢德,可惜因病早死。

衛國諸大夫聞之,無不聳懼,如臨深淵。上卿孫林父預料衛國必生禍亂,自是不敢舍其家中重器於衛都,盡都遷藏於自己封地戚邑,且暗中結交晉國,以備後路。

獻公不聽生母定薑勸告,在位數年,日益放縱,親信諂諛之人,最喜鼓樂田獵。

時有大夫公孫剽,定公同母弟公子黑肩之子,嗣其父爵,頗有權略。上卿孫林父、亞卿寧殖深惡獻公無道,皆與公孫剽結交。

獻公聞說孫林父將家財遷藏戚邑,疑其有反叛之心,但因形跡未著,又畏其族勢強,故而隱忍不發。忽有一日,獻公約孫林父及寧殖二卿共食。二卿待命宮門,自朝至午,不見動靜。因飢困過甚,徑入內宮,尋至後圃,見獻公正與大夫公孫丁較射。

獻公見孫、寧入內,便問:寡人並未相召,二卿來此何事?

孫、寧二人答道:主公約共午食,臣等故來伺候。

獻公大笑:公孫丁前來較射,寡人故忘之矣。二卿且退,俟改日再約。

孫、寧大怒,同至孫林父封邑,就此商議發動政變,欲廢除衛獻公。

孫林父有子名孫蒯,經常侍侯衛獻公飲宴。孫蒯侍宴,獻公命師曹歌詠,以佐酒興。師曹數年前曾被獻公鞭責三百,由此懷恨,便藉機歌詠《巧言》末章。其歌辭雲:

彼何人斯,居河之糜?無拳無勇,職為亂階。

因孫林父封地戚邑正在河糜,故以此暗喻孫文子懷有謀反之意,已被獻公所知。

孫蒯聞此歌詠,懼而且怒,急派家人前往戚邑,告知父親。

孫林父知道獻公對己已懷殺機,便與寧殖議道:主公忌我甚矣,不可坐而待死,奈何?

寧殖:大夫蘧伯玉向有賢名,若得彼同謀,事無不濟!

孫林父稱是,乃往見蘧瑗,以言挑之:主公暴虐,恐有亡國之事,將若之何?

蘧瑗知其心意答道:人臣事君,可諫則諫,不可諫則去。若問其他,則非瑗所知。

孫林父由此便知蘧伯玉不可同謀,告辭別去。

蘧瑗料知孫林父必要兵變造反,衛國即將大亂,遂收拾細軟車駕,即日逃奔魯國。

孫林父還至封邑,大聚徒眾於邱宮;寧殖亦回本邑,戒車聚眾響應。

衛獻公聞報,急命召北宮括前來保駕,北宮括卻推病不出。獻公便知已是眾叛親離,再無他人可以指望,乃集起宮甲二百餘人,使公孫丁挾弓矢相從,啟東門而出,欲奔齊國。

孫蒯、孫嘉兄弟二人引兵追及河澤,二百餘名宮甲盡皆逃散。

公孫丁善射,矢無虛發,追兵相繼中箭,倒於車中。由此保著獻公且戰且走,二孫遠遠在後跟隨,不敢窮追。

便在此時,孫林父遣神射手庾公差、尹公佗引兵而至,來助孫氏兄弟擒拿衛獻公。孫蒯告知已盡敗獻公侍衛,但因公孫丁善箭,故而不敢近身。

庾公差道:公孫丁乃是吾師,果然神射,我非其敵手,奈何?

尹公佗又是庾公差之徒,卻不以為意:師父過於膽怯。昔逄蒙學射於后羿,而射技尤有過之。我師祖老矣,有何懼哉!

二孫聞此,膽氣複壯,乃隨尹公佗追之,約馳十五裡,果見獻公車駕在前。

只因獻公禦者被傷倒仆,公孫丁代為執轡駕車,故此行慢,便被尹公佗追及。公孫丁聞聽後面喧嚷,回首一望,認得是徒孫庾公差,便安慰衛獻公。

公孫丁:來者是我弟子,絕無害師之事,主公勿憂。

乃不再奔逃,停車以待。瘐公差趕到,下車拜見尊師。

公孫丁問道:子來擒我乎?

瘐公差躬身答道:弟子不敢。

公孫丁於是舉手答禮:既然不敢,便不須遠送,子其歸去!

庾公差應諾,回身登車,援弓搭矢,說道:師父!天地君親師,人之綱常,豈敢背之。我若發射,則為背師;若不射,則又背主。君大於師,隻得無禮!

乃以矢叩輪,去其箭鏃,連發四矢,前中軾,後中軫,左右中兩彀。

瘐公差射畢,遂在車上叫道:師傅保重!

說畢回車便走。公孫丁見此,將頭點上三點,嘆息一聲,引轡而去。

尹公佗大怒,對庾公差說道:師父!你剛才說得好,君大於師,背師猶可,欺君難饒。你對他有師徒情分,下不去手,倒也情有可原,弟子雖須尊他師祖,但實不相識,也無情分。不如師父候在此處,待弟子上前,擒那昏君以歸,也好回復主公將令。

庾公差搖頭道:我師神箭,絕不下養繇基,爾非其敵。我等便回去領罪,不至於死,你休得逞強,枉送性命!

尹公佗:師父休長他人志氣,滅弟子威風!

當下收拾弓矢,縱馬飛車,來追衛侯。同時也要在師父面前一顯身手武藝,滅師祖數十載神射威名,將天下第一神箭名頭奪過,加於己身。

瘐公差深知師父厲害,又恐徒弟喪命,呆愣半晌,隻得招呼孫家兄弟,隨後跟來。

衛獻公虎口脫險,剛舒口氣,又聞後面人喊馬嘶。回頭看時,見追兵復來,不由大驚。

公孫丁說道:當是我弟子有話相囑,主公勿驚。

於是復又停車。見來者不識,從容問道:子系何人,此來何意?

尹公佗摘弓在手,潛抽箭矢,一面口中答話,以分師祖心神。

尹公佗:我乃上卿孫林父家客尹公佗,曾向庾公學射。我知庚公與汝有師徒之恩,但我乃庾公弟子,未嘗受業於子,如同路人。今即奉家主之命,前來請回衛侯,又豈可徇私情於路人,而廢公義於君父乎?

公孫丁怒氣暗生,冷笑說道:汝既曾學射於庾公,可想其射藝從何而來?為人不可忘本,小娃兒快快迴轉,免傷祖孫和氣。

尹公佗聞言面紅耳赤,便趁其開口說話之時,搭箭在弦,將弓拽滿,望公孫丁便射。

公孫丁揚手一綽,已將來箭接住,怒道:狂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當真該死!

就將來箭搭上弓弦,回射尹公佗。說時遲,那時快!尹公佗急閃身躲時,只聽撲地一聲,箭矢已貫透左臂,鐵弓落於車中。尹公佗負痛,欲回車而走,卻哪裏還來得及?公孫丁自壺中抽矢,再復一箭,前心窩裏正中,復自背後穿出。

尹公佗大叫一聲,倒伏車中,早已了卻性命。禦者大懼,張口長呼,棄車逃竄。公孫丁不願再見徒弟瘐公差,復拾轡繩,縱馬復奔。

獻公讚歎:若非賢卿神箭,寡人休矣!

於是依仗公孫丁神箭相護,獻公終得脫險,到至齊國。其後未久,獻公同母弟公子魚亦自衛國封邑趕來。齊靈公以禮相待,將其兄弟皆都妥為安置,館養於萊城聚邑。

瘐公差及二孫自後趕至,見尹公佗被射透前後心而死,不由嘆道:早知是如此結果,卻不能力阻其死,為師之過也。

乃車載其屍,回去向上卿孫林父復命,說被公孫丁力保獻公逃走,特地請罪。孫林父既驅逐獻公出國,也便不再追究,反重賞瘐公差,安慰一番。

遂與寧殖迎立公子剽為君,是為衛殤公。

衛殤公得以繼位為君,也便投桃報李,又封宿地為孫文子食邑。又封寧殖,寧惠子固辭不受,反後悔與孫林父合謀逐君,因鬱結成疾。臨死之際,遺囑兒子寧喜:為父一生忠正為國,最悔之事,莫過隨同孫文子謀反。兒當想方設法,替為父掩飾逐君之過。

叮囑已罷,溘然長逝。

衛國之變傳至晉國,晉悼公召集眾卿商議,欲行伯主之責,發兵問罪。

中行偃奏道:衛衎無道,諸侯皆知。今臣民自願擁立姬剽,主公切勿參與為上。

悼公以為言之有理,於是從之,就此不聞不問。

齊靈公容納衛獻公,本欲效仿當年秦穆公送晉獻公歸國一般,亦送衛衎回國複位,為人恩主。但隻忌憚伯主晉國,恐其怪罪自己越俎代庖,因而發兵干涉。及聞晉侯不討孫、寧逐君之罪,乃誤會其意,因而大喜,遂召集眾卿,商議再度稱霸諸侯。

齊靈公:晉侯不理衛國之變,是其霸主之志惰矣!我不乘此時圖伯,恢復先祖桓公當年大業,更待何時?

眾卿聞此,知道國君意在伐魯,不敢諫阻,大都沉默無言。齊靈公卻也不甚理會眾卿意見,因而即刻發兵,親自率師伐魯。於是兵至魯國北鄙,圍攻郕邑,大掠而還。

鏡頭閃回,倒敘齊靈公伐魯原因。

齊靈公欲為東方霸主,非止一日。即位為君不久,便即揮師伐萊,欲滅其國。

萊君以重金賄賂靈公幸臣夙沙衛,終使齊師罷兵,這才逃過一劫。

齊靈公十五年,召見萊子至齊相會。萊子恐被扣留,因此不敢前往。靈公大怒,遂派將軍晏弱、叔夷率兵再次伐萊,並一舉平滅其國。

滅萊之後,齊國疆域擴大一倍,勢力北達山戎,與燕國交界,甚至可達泜水之瀕。齊靈公由此狂妄自大,復生稱霸諸侯野心。

便以滅萊之事為基,齊靈公開始不服伯主晉悼公召喚。雞澤之盟,齊靈公拒絕出席,只派太子光與會。此後戚之盟、戲之盟、柤之盟,以及從晉伐秦,齊靈公概不親自參與,隻命太子光或大夫高厚、崔杼代為。

齊靈公初娶魯女顏姬為夫人,無子;顏姬侍媵鬷姬生子,取名薑光,便先立為太子。

其後嬖妾戎子之娣仲子又生一子,取名薑牙,被戎子抱去,養為己子。

又有侍姬,生公子杵臼,不受靈公之寵。

戎子恃其寵愛於齊侯,非要廢黜太子光,復立薑牙為太子,靈公許之。

薑牙生母仲子諫止:太子光之立已久,又代表主公數次會盟於諸侯,今無故廢之,恐非但招致伯主問罪,兼且國人不服,後必有悔!

靈公怒道:廢立在我,誰敢不服!

遂使太子光出都,率兵去守即墨。薑光去後未久,靈公即傳旨廢之,更立薑牙為太子。因上卿高厚德高望重,拜為太子太傅;寺人夙沙衛多智,使為少傅。

魯襄公知聞此事,於是大怒,遣使來齊質問,外甥太子光何罪,致被罷黜。

靈公不能回答,反而惱羞成怒,又慮魯國將來必助薑光爭位,所以首先出兵伐魯。

閃回結束。

魯國無故受伐,使人告急於晉。恰逢晉悼公當時抱病,不能出兵相救。

是年秋,周靈王苦於晉霸諸侯,目無天子,遂使劉定公出使齊國,賜詔命於齊靈公:

昔伯舅大公右我先王,股肱周室,師保萬民。世胙大師,以表東海。王室之不壞,伯舅是賴。今余命女環,茲率舅氏之典,纂乃祖考,無忝乃舊。敬之哉,無廢朕命。

齊靈公因受天子之命,藉機不再聽從晉國號令。自此四年之間,接連五次伐魯。

公元前559年,周靈王十三年,魯襄公十四年。

晉上卿隨文子士燮之子士隰因功升任上軍元帥,代替晉侯主盟,會合晉、魯、吳等十四個諸侯國於向地。

是年冬,范宣子士匄奉晉悼公之命,會盟魯大夫季孫宿、宋卿華閱、衛卿孫林父、鄭公子蹻蠆,及莒、邾諸國代表於戚。齊靈公猶不敢與晉國反目,亦遣使者與會。

會盟之上,范宣子代表晉伯判決,因衛獻公無道失政,公卿率國人驅之,有功無罪。孫林父由是心安,代表衛殤公竭力奉承范宣子,並誇耀晉悼公巍巍之德,赫赫之功。

士匄大喜,樂而忘形,乃辱齊國之使,命其演奏《韶樂》;並借口裝飾旌旗,借齊人鳥羽及氂車之尾,會後又不歸還。

聚會已罷,齊使回報靈公:今次會盟,晉國主盟上卿范宣子命臣演奏《韶樂》,並借用羽氂不還。自恃為天子,視我為屬臣。其無禮如此,魯國贊之。

齊靈公:韶樂乃朝見天子之樂,羽氂亦乃天子儀仗。士匄此舉,可謂僭越之甚!

周靈王十四年夏,魯大夫孟獻子築城於成,齊靈公糾合邾、莒二國攻之。魯襄公求救於晉,晉悼公盛怒,欲親伐齊、邾、莒三國,傳令待至秋初發兵。

秋初七月,白晝之日,天狗食之。晉悼公將欲伐齊,突然染病,不能復起。於是託孤於中行偃、范匄、趙武、韓起、叔向等,並留遺囑:公子彪為嗣,以羊舌肸為太傅,行司徒事,祁奚、韓襄、欒盈、范鞅四家,命為公族大夫。

冬十一月,晉悼公薨逝,年僅二十九歲,在位一十五年。來年正月,悼公下葬,公子彪嗣位,是為晉平公,以中行偃為相。

晉悼公薨,晉人憐其早死,念其功業,故上謚號為「悼」。

平公即位,諸侯聞之,以為主少國疑,由此想法不一,各懷心事。魯襄公使大夫叔孫豹前往絳都吊賀,且告以齊國屢次相攻之患。

叔孫豹:齊侯屢次無故相侵,明明是不將伯主放在眼中,尚望晉伯鈞裁。

晉中軍元帥荀偃代替平公答道:大夫勿憂,俟來春再會諸侯。齊不赴會,我便討之。

叔孫豹得其允諾,稱謝而去。

來歲周靈王十五年,晉平公元年,中行偃稟明平公,大合諸侯於溴梁。

齊靈公果然再次不至,使大夫高厚以代。荀偃就此借題發揮,當場便欲執拿高厚,囚禁於營。幸虧高厚機靈,趁夜逃歸,並向靈公添油加醋,彙報一番,訴說晉國如此無禮。

齊靈公大怒,雖不敢直接攻晉,但復興師伐魯,掠其北鄙,圍攻防邑,殺其守臣臧堅。叔孫豹再至晉國求救,晉平公姬彪乃命大將中行偃會合諸侯之兵,大舉伐齊。

中行偃點軍發兵,是夜紮營野外,卻得一夢,甚是奇異。

夢中只見晉厲公、欒書、程滑、胥童、長魚矯、三郤一班人眾,於陰司訴訟,當年弒君公案。眾人爭辯良久,真相漸漸分明。殿上閻王聽罷,於是下達判決書道:

彼時欒書執政,宜坐首惡,五年之內,子孫絕滅。其餘脅從,姑且不論。

晉厲公心中不服,出殿後忿然說道:此事皆由荀偃助惡,安得無罪!

說罷,忽持戈入於軍帳,猛擊中行偃之首。中行偃痛極而醒,以手抱頭,深以為異。但夢中之事,畢竟無稽,隻得拋卻腦後,打點精神,率師濟河往東。晉、宋、魯、衛、鄭、曹、莒、邾、滕、薛、杞、小邾,共集十二路車馬,同往齊國進發。

齊靈公聞報,當即分兵派將:上卿高厚,輔助太子薑牙守國。寡人率師親征,崔杼、慶封、析歸父、殖綽、郭最、夙沙衛為部將,各引親兵家甲,抵禦晉軍!

一聲令下,大軍出城,西行三百餘裡,屯於平陰。

齊靈公下令:眾軍聽命,據城列陣紮營,回固牆壘。析歸父率引本部兵馬,於城南防門外深掘壕塹,調選精兵把守,以遏敵師,不得違誤。

話未落音,寺人夙沙衛出班獻計:主公且慢。彼諸侯聯軍雖眾,但十二國人心不一,號令不齊。我可乘其初至,立足未穩,突出奇兵擊其一國。若能敗其一軍,則余軍俱都喪氣,克之易也。如戰之不勝,亦可退入城內,據險要而守之。城南防門之塹,未可恃也。

齊靈公不以為然:你寺人何知!我有此深塹,彼軍戰車安能飛渡?

夙沙衛見靈公不納己策,怏怏退出帳外,仰天嘆道:敵眾我寡,且平陰彈丸之地,豈是數裡之墊可禦敵者?寡君固執己見,我其皆為晉人之虜矣!

齊軍戒備未畢,諸侯聯軍已至,紮營於齊長城外。

中行偃聞齊師掘塹而守,笑道:既有長城,又何必掘溝拒敵?齊人畏我,由此可知!

乃召集諸軍,分兵派將:魯、衛、邾、莒四國之軍,向南繞行琅琊蒙山進入齊境,使其長塹無用;司馬張君臣,於險要處虛張旗幟,馳車揚塵以為疑兵。士匄率宋、鄭之兵居中,趙武、韓起率滕、薛之兵在右,魏絳、欒盈同曹、杞、小邾之兵在左,三路軍正面相攻!

由是諸將奉令而行,三路軍馬各載木石土囊以進,填平壕塹,大刀闊斧殺入齊壘。齊兵不能抵擋,被殺傷大半。析歸父幾乎為晉兵所獲,帶殘部逃回平陰,來見靈公請罪。

齊靈公登山瞭敵,見山澤要地旗幟飄揚,戰車揚塵,大驚道:諸侯之師,何其眾耶?

乃命退軍往東,回守臨淄。夙沙衛再次出班,自請斷後禦敵。

猛將殖綽、郭最恥笑道:豈有寺人殿後,令晉人笑我無大將耶!

齊靈公深以為然,遂命二將殿後,夙沙衛隨駕前行。

夙沙衛大怒,故意押後而行,暗令部將以巨石阻塞石門山險隘,截斷綽、最二人歸路。靈公在前,全然不知。

綽、最二將領兵斷後,退至石門隘口受阻,知是夙沙衛故意陷害,又驚又怒。時逢晉將州綽追至,二人便即不戰而降。

中行偃命將二將暫囚於中軍,下令搬開巨石前進,徑抵臨淄城外。魯、衛、邾、莒四國之兵繞行蒙山俱到,四面圍住攻打。

臨淄城中百姓亂成一團,齊靈公十分恐懼,全靠上卿高厚督率軍民,協力固守。

諸侯聯軍圍齊,五日不克。

至第六日上,鄭國大夫公孫舍之與公孫夏遣使來報,說子孔謀叛,私引楚兵伐鄭。鄭簡公大懼,求告於晉平公,請還師回救新鄭。

晉平公議於諸將,元帥中行偃道:今齊守未虧,非旦日可下。但臣料齊侯已經喪膽,此後不敢伐魯矣。鄭國既有楚警,不如且為救鄭之計。

平公聽從其言,乃命解圍南下,命鄭簡公率領本國人馬先歸。

諸侯聯軍隨後征進,行至祝阿,夜間宿營,晉平公宴請諸侯,命師曠奏樂。

師曠奉命,拿出洞簫道:此去與楚爭戰,未知勝負之數,臣請以簫聲卜之可也。

乃先吹律歌《南風》,又奏《北風》之曲。眾臣按節聆聽,聞《南風》之聲不揚,《北風》和平可聽,但皆不明其意。

師曠奏畢,放下長簫,向晉平公再拜稱賀:恭喜主公,此戰將不戰而勝。

晉平公:卿因何而言此?

師曠:因奏《南風》不競,其聲近死。《北風》和平,大有王者氣概。臣以此斷言,楚子北來,必無功而返。

平公大笑,半信半疑。

歇兵三日,第四日方欲拔營啟行,忽見前面塵土飛揚,一駕車馬馳至,直至營前止住,求見晉侯。營門守將入報晉平公:鄭國大夫公孫蠆求見,現在轅門。

晉平公急命進入,便問:大夫此來何意?是否楚軍已克新鄭!

公孫蠆喜笑顏開:非也非也。我主公兵未還都,楚師已撤圍而去。我主故此特命下臣來報盟主,勿使諸侯大軍繼續南下,空勞往返。

晉平公大為驚訝:請道其詳。

公孫蠆:楚令尹子庚欲報先世之仇,故此謀伐鄭國。我鄭國公子嘉陰通子庚,許為內應。公孫舍之及子夏卻預知子嘉之謀,因斂甲守城,子嘉不敢稍動。子庚涉潁水北來,不見內應,乃屯兵魚齒山下。偏值雨雪數日不止,彼營中水深尺余,楚軍凍死者過半,子庚隻得班師而回。我寡君還都,遂誅子嘉,遣下臣連夜奔告盟主,及諸國君侯,止謝三軍。

晉平公大喜,乃遍告諸侯,使各回本國。又謂師曠道:子野先生,真聖於音樂者矣!

畫外音:師曠字子野,平陽(今山東新泰南師店)人,音樂大師,古稱樂聖。晉悼公時為太宰,晉平公又封為掌樂太師。其人非但精於樂韻音律,且善健身養生,又最早提出「民貴君輕」學說,對孟子之儒產生極大影響。師曠又善卜卦推演,被後世算命先生尊為本門祖師。因生而瞽目,故自稱盲臣,據說其可聽到之音,同時精通鳥獸之語。撫琴之時,能使鳳凰來儀,其後便以「師曠之聰」聞名後世,乃為神話傳說中「順風耳」的原型。

周靈王十八年春,晉師濟河西歸,回至國境之內。

中行偃剛踏上晉國領土,行至中途,忽覺頭痛難忍。用手一摸,原來在前番夢中被厲公所擊之處,生出一個瘍疽,狀如核桃;稍一觸碰,便即痛不可當。

中行偃無可奈何,隻得請平公先回絳都,自率中軍逗遛於著雍之地。延至當年二月,其瘍成熟潰爛,兩隻眼睛俱脫都出眶外而死。當日惡夢,至此靈驗。

由是三軍舉哀,眾將掛孝,起靈還都。殖綽及郭最兩員降將乘此喪變,率領本部降兵叛逃,復向東渡河,返回齊國去了。

副帥范匄同荀偃之子荀吳迎喪以歸,安葬於中行封邑。

晉靈公下達詔命,使荀吳為中行大夫,承嗣父爵;升范宣子士匄為中軍元帥,以中行吳為副將,以荀為氏,稱為荀虒。

夏五月,齊靈公寢疾臥病。大夫崔杼與慶封密謀奪位,使人迎故太子光於即墨還都。

慶封率家甲夜叩太傅高厚府門,執而殺之,收其家財甲兵。太子光同崔杼入宮,先殺靈公嬖妾戎子,後殺公子薑牙。

靈公聞變大驚,嘆道:戎子誤我!恨不聽仲子之言!

因無力阻止叛兵,遂嘔血數升而死,在位二十七年。

畫外音:齊靈公昏聵不明,史家眾所周知。母親聲孟子與大夫慶克私通,慶克男扮女裝,蒙衣乘輦出入宮中,竟達數年之久,終被大夫鮑牽發現,姦情方才敗露。聲孟子卻為情人之故,無中生有,同時陷害國佐、高無咎兩位公卿,再兼大夫鮑牽;齊靈公毫不辨察,因而將鮑牽處以刖刑,又驅逐高無咎奔莒。於是無咎之子高弱舉盧地叛齊,國佐返師誅殺慶克,以谷地叛齊,因而舉國大亂。靈公本與國佐盟於徐關,許復國佐之位;卻於盧地歸降之後,立刻雇凶刺殺國佐,又使清人殺其子國勝,致使國弱奔魯。國、高兩家世代相齊,一旦翻為寇讎。齊靈公信母讒言,濫殺舊臣;又依嬖妾之言,隨意更換太子。可謂母子夫妻情深。

齊靈公嘔血而死,公子薑光殺弟即位,是為齊莊公。

寺人夙沙衛耳目聰明,手腳麻利,率其家屬出奔高唐,據城以叛。

齊莊公親引大軍圍攻高唐,因城高池深,月余不下。高唐人工僂把守東門,知夙沙衛不能成事,乃射書城外,約以夜間獻城,莊公得書,半疑不信。

殖綽、郭最隨征高唐,聞說工僂肯為內應,欲報前番石門山截斷歸路之恨,主動請命道:主公,我二人自請冒險應約取城,擒殺叛賊夙沙衛,若不成功,雖死無恨。

莊公思索半晌,於是許之。殖綽、郭最候至夜半,引軍潛至高唐城東北角上。見城中毫無動靜,便依書中所約,往城樓上連打三聲呼哨,對接暗號。

呼哨停歇未久,城門開處,上面同時放下弔橋,數十個黑影立在橋頭招手,呼哨以應。月光下依晰認出,為首者果然便是工僂。

殖綽及郭最見工僂果然獻城,不由大喜,暗下命令:過橋入城,把住城門!

二將領先過橋,來至城下,與工僂相會。工僂不及多說,先親引殖綽去城內府衙,捉拿夙沙衛;留郭最把住城門,招引齊兵大隊入城。

齊莊公入城,傳令不許互相殺傷,附叛者棄械免罪。饒是如此,黑暗中也是亂殺一番,死傷無數,約有一個更次方定。天將放亮之時,工僂同殖綽綁縛夙沙衛,解到城頭。

薑光罵道:閹狗!寡人時為太子,有何虧負於你,卻向我父獻諂,以少奪長!

夙沙衛垂首無言,悔之不及。

莊公命牽出斬之,以其肉為醢,命皰人烹熟煮羹,遍賜從行諸臣眾將,分食而盡。又敘破城擒賊之功,重賞殖綽、郭最、工僂,並使工僂便為高唐大夫,然後班師還都。

齊國之亂,至此告平。

齊莊公還都升殿,忽邊關來報:晉國上卿范匄率領大軍入侵,已經渡過黃河。但聞靈公駕崩凶信,以為伐人之喪不仁,即時班師。

大夫晏嬰進奏:晉師不伐我喪,乃是施仁於我,背之不義。不如趁此遣使請成,解釋我齊國內亂之故,以免此後乾戈之苦。

晏嬰雖然身不滿五尺,卻是齊國第一賢智之士,向來言出必中,國人皆都信之。莊公更不反駁,乃從晏嬰之言,使人如晉,謝罪請盟。

晉平公大喜,由是大合諸侯於澶淵,使范匄為儐相,與齊莊公歃血為盟,結好而散。

同年秋,宋國境內突發怪病,人犬同患。宋人以為其病可能與狗有關,於是舉國驅逐患病之狗。此是中國現有典籍之中,首次關於狂犬病記載。宋國公卿為轉移國人對狂犬病恐懼,乃發兵攻陳。陳人恐狂犬病傳入本國,一邊拚命拒敵,一邊遣使齎重禮求和,宋人退兵。

同年,鄭大夫姬騑因專權被殺,公孫僑繼立為卿,任少正。公孫僑字子產,既掌國政,便奏請簡公,實行系列政治改革,以富國強兵。

鄭子產懸榜國門,宣佈改革之法:其一承認私田合法,向土地私有者徵收軍賦;其二鑄刑書於鼎,是為中國史上最早成文法律;其三主張保留鄉校,倡導聽取國人意見,因才任使。採用寬猛相濟治國方略,鄭國由是秩序井然。

晉國范宣子士匄為政,因范、欒二氏不和,由此發生內亂。

畫外音:晉國公卿大夫,以欒家最盛。自欒賓、欒成、欒枝、欒盾、欒書、欒黶、至於欒盈,七代卿相,貴盛無比;晉朝文武半出其門,半屬姻黨。另有魏氏舒、智氏起、中行氏喜、羊舌氏叔虎、籍氏偃、箕氏遺等諸大夫家族,皆與欒氏結為同黨。

欒盈謙恭下士,散財結客。州綽、邢蒯、黃淵、箕遺,都是門下死士;力士督戎,力舉千鈞,手握二戟,乃是隨身心腹;又有家臣辛俞、州賓,多負智謀。

欒盈生母欒祁,丈夫欒黶死時才及四旬,風姿綽約,如狼似虎。因見家臣州賓屢次入府稟事,窺其年少英俊,遂遣侍兒送情達意,因此私通成奸。欒祁便漸將家中器幣寶物贈與州賓,府中侍從婢女無人不知。欒盈隨同晉侯伐齊,州賓更公然宿於欒府,毫無避忌。

欒盈出征回來,還都歸家,漸漸聞知一些風色,不由大怒。但礙著母親麵皮,兼又家醜不可外揚,便不說破,只是重責守吏,嚴稽閑人出入內宅。

欒祁亦知姦情泄露,恐被兒子害了情人州賓性命,乃以祝壽為名,回到娘家,來見父親范匄,誣陷親子:我兒欒盈將為叛亂,欲殺外祖。

范匄驚問:何作此言?

欒祁:我兒在府中私養死士,併當眾嘗言:范鞅殺吾兄長,反加寵位,父子專國,范氏日盛。吾寧拚死,也與范氏誓不兩立。又與智起、羊舌虎等人聚謀,欲盡去國中諸大夫,恐我泄其消息,嚴敕守門之吏,不許與外祖家相通。不是謀叛,又是為何?

范匄見女兒狀告親生之子,不由半信半疑。

范鞅在旁幫忙煽風點火:父親,我姊所言果然不差。兒亦久聞欒盈結黨營私,心懷不軌。欒氏黨羽至盛,不可不防!

范匄見一對兒女皆作是言,不由不信,乃入宮密奏平公,請驅逐欒氏出京。平公聞奏,因欒書援立父親之功,不忍驅逐其子;又恐欒氏勢大,怕兩敗懼傷,因此陷入猶疑。

此時乃是周靈王十九年,晉國山雨欲來,再次面臨一場大亂。(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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