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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夏真相集》第五十二集 晉楚冷戰
風雲舒捲,楚宮驚變。

楚康王在位十五年死,傳位於子熊員,史稱楚郟敖。

其後未久,令尹屈建亦卒。楚王遂命公子圍為令尹,主管軍政大權。

郟敖四年,即周景王四年,公子圍出使鄭國,途中聞說郟敖暴病,因此半路返回。乃以探視楚王病情為由入宮,以帽帶勒死郟敖,並殺其二子熊莫、平夏,公子比逃往晉國。

公子圍即位,是為楚靈王。遂立長子祿為世子,以薳羆為令尹,鄭丹為右尹,伍舉為左尹,鬥成然為郊尹。太宰伯州犁在郟,楚王慮其不服,使人殺之,以薳啟疆代為太宰。

靈王得志,愈加驕恣,因有獨霸中原之意,使伍舉前往絳城,求會盟諸侯於晉,並求與晉國締結姻親。當時晉國正卿趙武新喪,晉平公懼楚之強,一一聽之。

周景王五年,楚靈王北上佔汜,在其西北裡許修築新城。因周襄王曾避難居此,故名襄樊。復於皖山之南修置皖城,位於桐皖二國之交,今潛山境內。

鏡頭閃回。當楚國弒君大亂之時,無獨有偶,吳王余祭也於此時被人刺殺。

吳國南鄰稱越,夏禹後裔,姒姓,始封於少康庶子無餘。封地位於歐余山之南,以紹興禹王陵為中心。越國自夏曆商至周,凡三十餘代。

至越王允常在位,正當周靈王之世。允常勤於為治,越國開始強盛,北鄰吳王忌之。

吳王余祭出兵伐越,一戰得勝,獲其宗人以歸。乃命刖去越王宗人雙足,卻又使其為閽人,替自己守衛余皇大舟,又不加任何防備。

此日吳王余祭在舟中宴樂,醉後便即倒臥艙中,隨從亦皆睡倒。

夜半三更,明月朗照,萬籟俱寂,隻聞江水拍岸。

越宗人當時睡在舟尾,被水花飛濺臉上,由此驚醒。因聞吳王鼾聲如雷,忽然激起仇恨如潮,乃奮然而起,爬入艙內,解下吳王肋下佩刀,刺殺余祭。

吳王臨死大叫,隨從始覺,復殺宗人。

余祭既死,次弟夷昧嗣立,以國政全部委任給四弟季劄。

季劄既為令尹,遂奏請與越國罷戰,戢兵安民,同時通好中原上國。吳王準奏,便派季劄為使,通好中原諸侯。

季劄北上,首聘魯國,評品五代及列國之樂,魯人以為知音;次聘齊國,與晏嬰相善;再次聘鄭,與公孫僑相交;再次及衛,與蘧瑗相厚;終適晉國,更與韓起、魏舒為友。

鏡頭轉換,復說齊國。

高、欒二卿當政,與鮑、田諸大夫共分崔杼、慶封兩家封邑。因慶封家財俱在盧蒲嫳之室,便責盧蒲嫳淫亂之罪,將其流放於北燕;其兄盧蒲癸亦受連累,隨從流放。

明年欒病卒,子欒施嗣為大夫,與高蠆同執國政。高蠆忌憚同宗高厚之子高止,以與其並立為嫌,乃驅逐高止去國,亦奔北燕。

高止之子高豎聞說父親被逐,遂據盧邑以叛。齊景公聞報,使大夫閭邱嬰率兵伐之。

兵臨城下,高豎登城觀陣,向城外叫道:我非叛齊,惟懼高氏不祀也!

閭邱嬰:子既不叛齊,則不可據城以抗王師。你若棄此城,某必為高氏立後。

高豎聞言信之,遂引家甲棄城而去,出奔晉國。閭邱嬰班師還都,復命齊侯,景公乃立高酀,以守高傒之祀。

高蠆聞說閭邱嬰私自放走高豎,勃然大怒,乃殺閭邱嬰於朝堂之上。諸公子皆為閭邱嬰不平,紛紛譏議,高蠆皆都不聽,且將諸公子驅逐出國。

其後未幾,高蠆亦卒,子高強繼嗣。高強因年幼未立為卿,齊國大權由此悉歸欒施。

周景王五年秋,鄭國上大夫公孫黑與下大夫公孫楚爭妻不得,因而叛亂。

公孫黑者,姬姓駟氏,字子晳。乃鄭穆公姬蘭之孫,公子騑之子,公孫夏之弟。公孫楚者,姬姓遊氏,字子南,又稱遊楚,鄭穆公之孫,公子偃之子,公孫子蟜之弟。

鏡頭閃回。鄭大夫徐吾犯有胞妹,相貌艷絕,國人皆知;公孫楚先與其訂婚,公孫黑佯作不知,又派人送去聘禮。徐吾犯不敢得罪子晳,便問子產,以何計推託其聘。

子產:國政混亂,非公之憂。彼二公子,令妹自擇可也。

徐吾犯從之,便請子南、子晳至府,使妹子相看自擇。二公子皆應,子晳先至,衣著華麗,陳設財禮而出;子南後到,著戎裝以入,左右開弓發矢,一躍登車而去。

徐女自房內窺之,言於其兄道:子皙雖美,不如子南之勇。

徐吾犯知道妹子心意,於是將其嫁給子南。公孫黑因而大怒,往見子南,內著皮鎧,欲殺子南而強奪其妻。公孫楚知其企圖,先下手為強,持戈擊之,子晳受傷而回。

公孫黑還家裹傷,又至朝堂,告訴諸大夫道:我往賀子南新婚,子南卻持戈傷我。

諸大夫共議,子產道:年幼位低者有罪,罪在公孫楚也。

命擒公孫楚入朝,列舉其罪:懼君之威,從君政令,尊貴人,事長者,奉親屬,國之紀也。君在國都,子用戈矛,是不懼君威;觸犯國法,是不從政令;以下犯上,是不尊貴人;年幼而不恭敬,是不事長者;以弟傷兄,是不奉親屬。本當斬首,法外施恩,容你自逃!

公孫楚知是相國明懲暗祐,遂出奔吳國。子產雖然偏袒公孫黑,其因未得徐氏之婦,兀自不肯甘心。於是便趁相國子產出都公幹之機,準備發動叛亂,欲除遊氏家族。然而由於舊傷發作,叛亂未曾實現。駟氏家族及諸大夫發覺其謀,欲攻殺之,遣使出京,去報相國。

子產正在巡視邊境,聞說此事大驚,嫌駟乘太慢,遂乘單騎傳車還都。於是率眾擒拿公孫黑,曆數其罪:子專權而攻伯有,罪之一也;兄奪弟妻,罪之二也;薰隧盟會,假託君命,罪之三也。皆為死罪,豈能容你?看在穆公分上,容你自死,以免罹刑。

子晳服罪,再拜叩頭,請求使己子姬印擔任褚師。子產說道:姬印如有才能,國君自會任命。如其無才而居此位,早晚蹈你覆轍。子不憂己過,又有何求?如不速死,司寇將至。

子晳長嘆,此時方悔不當初,於是上吊自盡而死。子產命將其暴屍於封地周氏邑要道,書其罪狀於木版,置於其屍,命國人盡知。

周景王六年,楚靈王二年,冬十二月。

楚靈王遣使大征諸侯,約以明年春三月,會盟於申。

鄭簡公請先往申地迎待諸侯,靈王許之。

至約定之期,蔡、陳、徐、滕、頓、胡、沈、小邾等國君,俱親身赴會。宋公遣大夫向戌代行,魯、衛託故不至。

楚靈王大會諸侯,然後問道:寡人慾用兵諸侯,效桓公伐楚之事,誰當先者?

右尹伍舉奏道:故齊相慶封弒君,逃於吳國。吳不討其罪,反加恩寵,賜以朱方,聚族而居,富於其舊,齊人憤怨。且吳國乃楚國宿仇,若以誅慶封為名伐吳,一舉而兩得!

楚靈王稱善,於是盛陳車乘,恐脅諸侯,會盟伐吳。又因徐君乃是吳姬所生,疑其附吳,繫囚三日。徐子急向楚王表示效忠,並願為伐吳嚮導,方才獲釋。

於是楚王下令,麾師大進,使大夫屈申為將,率諸侯之師伐吳。大軍東向,先破朱方,擒執慶封,殺其全族,至此果應魯大夫叔孫豹之言。

屈申欲乘勝東進,因聞吳人有備,遂班師而回,以慶封向楚王獻功。

楚靈王欲誅慶封,伍舉諫阻道:臣聞無瑕者可以戮人。若戮慶封,恐其不服。

楚靈王聽其言外之意,是謂自己亦是弒君自立,無權以弒君之罪處分慶封。不由勃然大怒,冷笑道:命將慶封綁示軍前,迫使自言其罪,我便饒其不死。

慶封:我有何罪,命我自陳?

楚靈王:你當對眾自陳:各國大夫!休如慶封一般,弒其君、弱其孤,盟其大夫。

慶封:喏,便依賢侯。

楚靈王見此,怒氣漸消,便集諸國大夫,命慶封當眾認罪。未料事到臨頭,慶封忽然不依楚王所教認罪,反而對諸國大夫揚聲高呼。

慶封:各國大夫聽者!休如楚共王之庶子熊圍,弒其兄子麇而代之,以盟諸侯。

諸侯聞之,皆掩口而笑。靈王大慚,喝令刀手:速殺慶封!

劊子手奉令,手揮刀落。慶封大叫一聲,腦袋離腔落地,一腔熱血,竄向空中。

由是會盟已畢,諸侯皆散。楚靈王自申歸楚,怪屈申從朱方班師,不肯深入,疑其有貳心於吳,遂即殺之,以屈生代為大夫。因薳羆自晉國迎夫人姬氏以歸,遂以其為令尹。

是年冬,吳王夷昧為報朱方之恨,親自率師伐楚,攻掠棘、櫟、麻三邑以歸。

楚靈王聞而大怒,復起諸侯之師伐吳。越君姒允常恨吳國侵掠本國,便使大夫常壽過率師來會,以助靈王。

楚將薳啟疆請為先鋒,引舟師先至鵲岸,反為吳軍所敗。

楚靈王聞報前軍兵敗,自引大兵來伐,至於羅汭之濱。吳王夷昧聞說楚王親至,反使宗弟蹶繇來犒楚師,以示不懼諸侯聯軍。靈王怒執蹶繇:與我殺之,以釁軍鼓!

蹶繇笑道:殺便殺矣,又何怒為?

楚靈王:你不懼死乎?

蹶繇:某臨來時,我家主公言道,君若歡迎使臣,使敝邑忘於儆備,則吳亡無日;若怒殺使臣釁鼓,敝邑則必修武備,舉國以抗,禦楚有餘。怒而殺我,於楚何利?

楚靈王聞言贊道:此賢士也,殺之不祥!

乃赦其歸國,自提大軍前至吳界。駐兵江岸多日,因見吳軍設守甚嚴,終不能攻入。

楚靈王乃長嘆道:吳國果不能輕伐,是我枉殺屈申也。

遂遣散諸侯之兵,自歸楚都。因恥於伐吳無功,恐諸侯恥笑,乃大興土木以誇耀物力,築章華宮,廣袤四十裡。因中築高台,以望四方。台高三十仞,命曰章華,亦名三休台,是因以其高峻,凡登台必要休息三次,方能登其巔峰。

宮室亭榭極其壯麗,數載方成。楚靈王有一怪癖,偏好細腰,不問男女。故章華之宮建成,便選美人腰細者居之,因此又名細腰宮。宮中美人為求媚楚王,皆都減食忍餓以求腰細;百官亦皆以帶緊束腰身,以免楚王憎惡。

魯昭公聞楚國有細腰宮,欲親至參觀,先遺使聘問。楚靈王聞而大喜,即應其請。

大夫啟疆奏道:魯侯白面長身,須垂尺余,威儀可觀;又熟習禮儀,願我王留心舉止,勿貽其笑。

靈王笑道:此事易也!

乃選國中高身長髯大漢十人,使熟習周禮,命為儐相,然後接見魯侯。

十數日後,魯侯聘楚,專門來看傳說中之細腰宮。於是拾級登台,果然途中休息三次,方至台巔。放眼遠望,只見宮殿巍峨,勾心鬥角,不由咂舌目眩,心中暗贊。又忽乍見十個高身長髯大漢,模樣打扮,都與自己相同,不由愈加錯愕。

楚靈王上前,以禮相見,遂請魯昭公同遊章華之宮。只見台勢高峻逶迤,盤旋數層,每層俱有明廊曲檻。又選美男二十歲以內者,裝束鮮麗如同婦人,手捧雕盤玉斝,詠唱郢歌勸酒,金石絲竹,紛然響和。既升絕頂,樂聲嘹亮,俱在天際。觥籌交錯,粉香相逐,如入神仙洞府,迷魂奪魄,不知身在何處。

魯侯遊覽章華之宮,復嘗瓊漿玉液,不由大醉,讚不絕口,宴罷辭歸。

晉平公聞說楚靈王建章華之宮,以此號召諸侯往觀,心中既羨且妒,乃謂諸卿道:楚乃蠻夷,猶以宮室之美誇示諸侯,晉反不如耶?

諸卿皆道:蠻夷之邦,豈有我中國之盛!

晉平公大喜,遂命於曲沃汾水之傍起造宮室。歷經數年之功,不曾竣工。雖然規模廣大不及吳國章華宮,而雕琢精美,尤有過之,名曰祁宮。

眾卿遊園驚嘆,皆謂裝潢太過。平公不聽眾諫,就此杜門謝客,專與師曠談論樂理。

晉平公問道:聞卿雅奏,可謂盡善美矣。寡人慾學,然年屆古稀,恐其遲暮乎?

師曠答道:若嫌遲暮,何不秉燭而學?

平公不悅道:豈有臣戲其君者?

師曠卻正色道:豈有盲臣敢戲其君者!臣嘗聞之:少而好學,如日出之陽;壯而好學,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學,如炳燭之明。然既便如炳燭之明,孰與昧行之暗乎?

平公聽罷贊道:善哉!

祁宮建到一半,晉平公知道群臣不能再諫,遂於宮中設酒,宴請諸卿大夫。酒過三巡,平公思及祁宮終將建成,不由暗自得意,遂舉杯三讓,忘形說道:我謂世間至樂,不過為君主者,言出如綸,無人敢於違背。

師曠正在平公下首陪坐,聞聽此語,立即操琴而起,向晉侯聲音來處撞去。晉平公連忙向後仰身躲避,那名貴桐琴撞於牆壁,當即損毀。

晉平公怒道:太師不飲不奏,因何摔琴?

師曠答道:我聞座旁有小人胡言亂語,故而以琴撞之!

平公哭笑不得,答道:太師醉矣,不能明辨其聲。適才說話者,實乃寡人也。

師曠搖頭說道:豈有此理!方才狂言亂語,絕非為君主者當言之。

平公這才明白,此老是在指桑罵槐,當時無言以對。

近侍奏道:師曠雖然目盲,但以琴擊君,更加以惡語,便是大逆,應治其罪。

晉平公自我解嘲道:赦之可矣!飲酒不可妄語,此老所雲,可為寡人鑒戒。

歷經數年之功,祁宮終於建成。晉平公引眾卿入內檢閱,見其美崙美奐,金碧輝煌,不由大喜。遂八方遣使,佈告諸侯,皆都召來祁宮相會,參與落成典禮。

列國諸侯聞說祁宮落成,晉國請去參觀典禮,莫不竊笑,暗道:晉楚爭霸百年,由刀兵相伐,化為土木相競,可謂冷戰,亦可謂弭兵之力也。

衛靈公元新剛剛嗣位,尚未見過晉侯,故此聞召即發,欣然朝晉。

不則一日,衛靈公行至濮陽,天晚宿於驛舍。當日夜半,窗外月華如水,靈公耳中忽聞鼓琴之聲,泠泠成韻,使人如癡如醉,聞所未聞。

次日晨起出發,隨行師涓忽然奏道:昨夜臣聞濮水上有琴韻新聲,神乎其技,似是天宮仙東,非似人間所能彈奏者。

靈公大喜:寡人亦曾聞之,以為夢幻,未料是真。

師涓:此等仙樂,臣已記之於心矣,因徹夜難眠,錄之於曲譜。

靈公更喜,遂請同載,命試奏之。師涓奉命登車,援琴撫弄,曲調果如靈公昨夜所聞,疾徐緩速,盡得其妙。

於是曉行夜宿,衛靈公到至晉都絳城,朝賀禮畢。晉平公設宴於祁台相待,師曠、師涓皆都在座陪侍。酒至半酣,晉平公忽抬頭看到師涓,不由興緻大起,遂舉酒相敬。

晉平公:寡人素聞衛有師涓,善為新聲。我晉國復有師曠,亦頗諳古音。今日佳宴,難得兩位大師共座同席,可謂曠世盛會,不可無樂。未知師涓先生,近來可有新作之聲乎?若有,請不吝賜奏,以娛寡人,及我晉國之眾卿。

師涓舉酒飲盡,離席施禮言道:伯主之命,焉敢不從。臣途中適有所聞,譜成新聲,願求賜桐琴,就而鼓之,以娛賢伯,以及眾卿。

平公大喜,命取桐琴,置於師涓之前,自與眾卿正襟危坐,欣賞新曲。

師涓撫弄一下,聽其音聲,贊道:善哉!此良琴也。

先將七弦調和,然後拂指而彈,正是途中聞於濮水之曲。才奏數聲,平公稱善,眾卿撫掌;曲未及半,滿座皆都沉醉其中。

師曠時與師涓相鄰而坐,急伸手將琴弦按住,鏗然一聲,五音並息,萬籟俱寂。

晉平公驚道:我師止奏何意?

師曠:此非新聲,乃是商朝舊律,靡靡之音!

師涓:何謂靡靡之音?

師曠:當殷商之末,有樂師名延,與紂王為此靡靡之樂,帝辛聽而忘倦,即此曲也。及武王伐紂,成湯祚終,商人皆怨師延,其乃抱琴東走,自投於濮水之中。後世凡有好音者過此,其聲輒自水中而出。師涓既雲是於途中所聞,其必是在濮水之上,未知然否?

話音未落,衛靈公便脫口而出:師曠真神人也,一言既中!

晉平公:前代之樂,五百年後復聞,亦謂新聲,奏之何傷?請為寡人終奏此曲。

師曠不好再阻,隻好將手挪開。

師涓由是重整絲弦,抑揚頓挫奏之,如訴如泣,終畢此曲,餘音繞梁,半日不散。

晉平公沉醉半晌,方才平靜情緒,便問師曠:此曲何名?如此令人傷感!

師曠:此謂《清商》,雖然悲戚,不如《清徵》。古之可聽清徵者,皆有德義之君。因悲天憫人,哀其黎民之苦,故更悲於清商。

晉平公:寡人好曲,因何從不曾聞?

師曠:今君德薄,隻為爭霸求伯,不顧生靈塗炭,故此曲不行於世。

晉平公:寡人酷嗜新聲,子若能奏,切毋推辭。

師曠聞此,隻得將師涓面前桐琴搬過,端坐屏息而鼓。只見琴弦撫弄之際,突起,清風徐來,座中塵俗盪盡。琴音一奏,有八對玄鶴南來,集於宮門;七弦再奏,其鶴飛鳴,序立階下;宮商三奏,群鶴延頸而鳴,舒翼而舞。奏至亂章,似聞黎庶呼聲,聲達霄漢。

座中諸卿聞此,皆都淚下,濕透衣襟。便在此時,鏗然一聲,其曲已終,復歸沉寂。

晉平公鼓掌大悅,以白玉卮滿斟醇釀,親賜師曠,嘆道:音至於此,無以復加!

師曠飲盡卮中美酒,聞聲答道:《清徵》雖美,更不如《清角》。

師涓聞而大驚:未知其曲如何?

師曠:昔軒轅黃帝,會合鬼神於泰山,駕象車而禦蛟龍,畢方並轄。蚩尤居前,風伯清塵,雨師灑道,虎狼前驅,鬼神後隨,螣蛇伏地,鳳凰覆上,乃作《清角》。自後君德日薄,不足以懾服鬼神,此曲便成絕響,以至神人隔絕。

晉平公:我師既作如此之論,則必能奏。寡人年屆古稀,若聞此聲,雖死無恨!

師曠搖頭道:若奏此聲,鬼神畢集,卻不能供主公驅使,則必有禍無福。

平公不依,固請彈奏。師涓及衛靈公心癢難搔,更是求之再三。

師曠萬不得已,乃焚香禮敬,復坐援琴而鼓。琴聲甫作,有玄雲從西方而起;繼而狂風驟發,飛瓦走石,廊柱搖晃;其後巨雷暴雨,台下水深數尺,四周似有鬼哭。

晉平公恐懼,急止道:我師止奏,寡人知罪矣!

師曠因而止奏,風息雨止。

師涓嘆道:人雲學無止境,我今方知也。

歡會已罷,衛靈公還於朝歌,因懷思師曠雅奏,以至三月不知肉味。師涓善造新曲,於是創作四時之樂,以奉國君。衛靈公大喜,問道:何謂四時之樂?

師涓:春有《離鴻》、《去雁》、《應蘋》之歌;夏有《明晨》、《焦泉》、《朱華》、《流金》之調;秋有《商飈》、《白雲》、《落葉》、《吹蓬》之曲;冬有《凝河》、《流陰》、《沉雲》之操。自春至冬,故曰四時之聲也。

衛靈公:何不試奏數曲,以娛寡人之耳?

師涓領諾,遂將四時之聲各奏一曲。靈公沉湎其中,一時如入暖春,一時忽入酷暑,一時穿行秋林,一時如臥寒冰。耳迷心惑,忘於政事。

蘧伯玉在旁侍坐,聞罷此曲,怫然起身,對師涓說道:此曲雖以發揚氣律,終為沉湎靡曼之音,無合於風雅,非下臣宜薦於君也。

師涓聞而大愧,再拜而退。還於府中,因思蘧伯玉之言,痛悔不已,遂掛冠而去,率全家隱入山林,再無蹤跡。蘧伯玉聞說師涓離朝而去,遂焚其所發明樂器於九達之衢,惟恐後世傳造。其四時之聲,亦便就此湮滅。

衛、晉兩大樂師演奏會之後,各國大夫陸續來至絳都,參與會盟,觀賞祁宮。

晏嬰奉國君之命,也往晉國祁宮,參觀學習。齊景公見相國家宅近於鬧市,房屋陳舊簡陋,嘈雜干擾,遂趁晏嬰出使晉國之機,命人換以新宅。

晏嬰出使歸來,見此豪華新居,卻雲住之不慣,繼又搬回舊宅。

齊景公聞報不悅,便問:好奢惡簡,人之常情。卿為國相之尊,何故如此?

晏嬰答道:臣今使晉,見晉侯祁宮之侈,實不亞於仙境;然觀晉侯面色,卻已病入膏肓,命將不久。祁宮雖成,晉之霸業自此墮也。居豪華之屋,忘節儉之念,生享樂之欲,其與我有何益焉?

齊景公聞此,知道晏子安貧樂道,也就不再強求。但對其預言晉侯將死,半信半疑。

便在晏嬰說此語之時,晉平公果得心悸之病,漸漸轉篤。這日忽夜夢一物,徑入寢臥,其狀如鱉,大如車輪,然而只有三足,前二後一,裹攜大水而至,淹沒床腳。

平公一驚而醒,清晨上朝,便以夢中所見告之群臣,眾人皆莫能解。

上卿叔向見平公悶悶不樂,遂起身進言道:今鄭國執政大夫子產來聘,正居於館舍;臣聞其博學多聞,何不召而問之?

平公聞此,當即許諾。叔向於是出宮下殿,至館驛來見鄭子產,將晉侯之夢說之,然後問道:聞公博學多聞,敢問我寡君此夢,是何祥兆?

子產答道:鱉三足者曰能。昔帝堯之時,崇鯀治水無功,被舜命祝融氏殛於東海羽山;又問罪其部將大鱉,截其一足。其神化為黃能,入於羽淵。禹即帝位,郊祀其神,三代祀典不缺。今周室衰微,政在盟主,晉侯此夢,或因未祀崇鯀乎?

叔向以其言返告,晉平公既驚且懼,便命大夫韓起祭祀崇鯀,如同郊禮大典。

次日果然疾病稍痊,晉平公升朝,對叔向贊道:子產博學如此,真聖人君子也!

命以莒國所貢方鼎,前往館驛相賜。子產上殿謝恩,告辭退出,平公命叔向送至殿外。

子產見四周無人,遂私謂叔向道:晉君不恤民隱,而效楚人章台之侈,大興土木,役使民力,此乃真正病源。雖以祭祀崇鯀稍痊,不能痊癒也。

叔向:未知應在何時?

子產:三年之後,其疾更作,將不可為,子姑待之。

叔向點頭,牢記於心。子產自覺失言,於是告辭,還歸鄭國。路過魏榆,聞山下有人相聚,議論晉國之事。近前視之,惟有頑石十餘塊,並無一人。既回身再行,未過十數步,議論之聲復起,回顧視之,聲音竟自石內發出。

從人見此大驚,問道:頑石何以能言?

子產答道:石不能言。乃晉民怨氣聚於石中,聲達於外,此謂怨氣衝天者也。

從人聞之,無不駭然。

公元前537年,魯昭公五年。

魯大夫季孫氏以擴充軍隊為名,將自公室中所得土地分成四份,季孫氏獨得兩份,孟孫氏與叔孫氏各得一份。三桓瓜分魯國公室,至此已成定局。

孔子三歲喪父,隨外祖學習文史典籍,此時已至十五歲,學問日見其長。

是年楚靈王聯越攻吳,敗於鵲岸,無果而還。吳國兵甲由此漸強,成為楚國勁敵。

晉平公病篤,漸漸不起。秦景公聞知,派遣醫和前往診治。醫和與醫緩並肩齊名,皆為秦國公室醫官,民間號稱神醫。因奉命至絳,為晉平公診病已畢,沉默不語。

晉平公:我病如何?卿儘管據實而奏。

醫和:為醫者不誑,賢伯休怪。君之疾篤,不可為也。

晉平公:疾從何來?

醫和:是謂常近女室,其疾如蠱,非鬼非食,惑以喪志。

晉平公:女色亦不可近乎?

醫和:倒也不必戒色,節之可也。

晉平公:其間病理,可得聞乎?

醫和:天有六氣,降生五味;發為五色,征為五聲,淫生六疾。

晉平公:何謂六氣?其理若何?

醫和:六氣者,陰、陽、風、雨、晦、明也。分為四時,序為五節,過則為災。陰淫寒疾,陽淫熱疾,風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物而晦時,淫則生內熱惑蠱之疾。今君不節不時,能無及此乎?

晉平公:何謂之蠱?

醫和:淫溺惑亂之所生也。於文,皿蟲為蠱,谷之飛亦為蠱。在《周易》,女惑男,落風山謂之蠱,皆同物也。

平公贊道:真良醫也!

由此知道自己病不可治,乃厚賜遣之。月余,平公薨於祁宮,在位二十六年。自祁宮建成之後,平公皆在病困之中,枉害百姓,不得安享其福。

晉平公薨逝,子姬夷即位,是為晉昭公。

同年,秦景公也隨即去世,在位四十年。其子贏籍即位,是為秦哀公;因將父親葬於丘裡之南,並準許叔父後子針,自晉返回秦國。

鏡頭閃回。後子針乃秦桓公之子,景公蠃石同母弟。深受秦景公寵愛,非常富有。景公三十六年,因朝中佞臣誣陷,後子針害怕被殺,於是逃奔晉國,帶家財錙重千乘。

晉平公奇道:公子如此富有,何用逃亡哉?

後子針答道:賢侯不知,我兄秦君無道,喜聽嬖人諂言,不分青紅皂白,便即殺人。我恐被殺,故來求庇賢侯麾下,待我兄死,侄兒繼位,卻再回去。

晉平公聞罷大笑。未料四年之後,果應其言。其實早在逃亡之前,後子針便長期居於晉國;秦晉兩國交惡八十餘年,反是在後子針調解之下,最終恢復和好。

子產自晉歸鄭,便命鑄刑書於鼎,以為國之常法,正式對平民百姓公佈成文法典。因將國之法規鑄於鼎上,廣而告之,故此非但鄭國為之震動,以至天下諸侯瞪目,公卿皆驚。

當時孔子只有十五歲,亦與諸多貴族共同反對:法者,神也。握於貴族之手,使庶民莫測,故不敢輕舉也。今其只見鑄文,不懼官吏,則官吏何為!既無貴賤,焉能善其政?

晉大夫叔向更是不悅,遣使寄書,質問子產道:鑄刑書於鼎以公佈天下,則庶民皆知避刑,是非皆由條律規定,則國中之吏如何行政哉?

子產答道:民眾知法,則不受虧,有何不可?

叔向以為有理,也繼模仿而為。中國法治管理由此而始,子產乃為鼻祖。

周景王九年,徐國大夫儀楚出使楚國,楚靈王以為徐國附吳,將其扣留。儀楚尋機逃回,楚靈王派薳泄率軍攻徐。吳軍發兵來救,楚軍戰之不利。

楚靈王大怒,乃派令尹子盪為帥,率軍由豫章攻吳,命薳泄在徐牽製吳軍主力。

子盪率楚軍冒失疾行,疏於防範,進至房鍾遭到吳軍襲擊,因而大敗,將軍棄疾被俘。子盪敗回楚都,推卸戰敗責任,歸罪薳泄,因而殺之。

楚靈王生性殘暴,且為維持莊王以來霸業,此後四處征討,與各國戰爭不斷。

魯昭公七年,孔丘之母顏徵在病故,乃尋問父親叔梁紇墳墓,將母親與父合葬。

此年孫武生於齊國樂安,武聖就此出世,較文聖孔子年幼十六歲。

齊國上卿高蠆、欒竈皆死,子高強及欒施嗣為大夫,兩家相得甚歡。因與田無宇、鮑國漸漸疏遠,四族遂分為二黨。

欒、高二人每聚飲,醉後輒言田、鮑兩家長短;田、鮑聞之,不由便生疑忌。

忽一日,高強與欒施聚飲府內,又說陳、鮑兩家短處,言及早晚平滅其兩家之語。飲酒之間,豎仆失手碎盞,乃重責之,鞭仆至百,皮開肉綻。

豎仆懷恨,遂奔告田無宇,訛言道:欒、高二卿每日密議於欒府,欲謀不軌。來日且聚家眾,來襲陳、鮑二家矣!今因小失重責小人,因而不忿,前來首告。

田無宇大怒,遂約鮑國,各聚家甲,先下手為強,來伐欒、高。

欒施與高強來者不懼,奮然起兵相迎。於是四家大戰,勝負難分;其後雙方四家皆欲挾持齊侯,因此戰至齊宮,在宮門之外各自列陣,兩下相持。

晏嬰正在家中晚餐,聞說四家混戰宮門,急忙端冕委弁,駕車而至。

四家見晏嬰到至,便先罷鬥,爭相上前,向國相辯理。晏嬰不理四卿,喝令打開角門,先入宮來見齊侯,道驚請罪。齊景公見晏嬰來到,便如抓到救命稻草,離座而起。

齊景公:四族相攻,兵及寢門,奈何?

晏嬰:欒、高恃寵,專行不忌;逐高止,誅閭邱,國人胥怨;今又伐寢門,罪誠不宥。依臣之計,可先發公徒,相助田、鮑,以攻欒、高,獲勝之後,再治田、鮑之罪可也。

齊景公:惟賢卿妥善佈置,寡人無有不可。

晏嬰再拜而出,於是大聚公徒,相助田、鮑,來攻欒、高。國中大夫自有深惡欒、高兩家者,因見相國帶頭,遂皆率家兵,攘臂助戰,可謂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欒施、高強見部眾離散,知事不諧,隻得奪門而出,遂奔魯國。

田無宇及鮑國不追,驅逐欒、高兩家妻子族人出城,然後商議,共同分其家財。

便在此時,國相晏嬰驅車趕至,對田無宇說道:子與鮑氏,擅逐國之累世功臣,又欲專其利,既不畏國君,亦不懼國人議你兩家之罪乎?

田無宇:國相所責甚是。無宇不敏,願悉聽吩咐。

晏嬰:將軍何不將欒、高兩家之財,悉歸國庫?人必以讓德稱子,說是為國除賊,非為私憤,則有功無罪也!

田無宇喜而從之,於是將所分食邑及家財盡登簿籍,獻於公府;對齊景公之母孟姬,又私有所獻,請其在國君面前,為自己美言,以便脫罪。(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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