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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夏真相集》第三十集 秦晉之好
晉懷公聞說呂省及郤芮二人率軍歸降重耳,知道大勢已去,便即棄城而逃,奔往晉北高梁邑,欲積蓄力量捲土重來。

重耳進入翼城,便在眾臣簇擁下入宮登殿,即國君之位,史稱晉文公。

晉文公聞說懷公逃往高梁,便派刺客前往,悄無聲息將其殺死,終除後患。

呂省、郤芮二人聞說懷公被刺,首級已送至翼都,不由大懼,由此知道晉文公殺伐果斷,絕非外間所傳仁德怯懦之主。二人遂找寺人勃鞮,共同商議對策。

呂省:文公今殺懷公,我三人更不能見容,如此奈何?

郤芮:不如趁今我等手中尚掌禁軍,焚燒晉侯寢宮,以殺重耳。

勃鞮:倘若燒之不死,我便持劍入宮,於火中取其首級可也。

於是計議已定,各去行事。

勃鞮又名寺人披、履鞮,是宮中侍禦宦官,在晉獻公時凈身入宮,歷經晉國數次宮廷變故,非但劍術高絕,智謀手段亦非尋常。自呂省府中出來,便直奔宮中,將呂省、郤芮謀反之事,及其焚宮計劃,具向晉文公稟告。

晉文公聞報,暗做防備,一邊派人向秦穆公求援。秦穆公聞報,立派三千秦軍入晉,助其加強防務。

這日傍晚,呂省、郤芮在勃鞮引領下進入內宮,放火燒著重耳內寢。火滅之後,令人入內搜查,卻未見文公屍骸。再回頭喚勃鞮時,早已不見蹤影。

呂、郤二人正在遲疑,前宮喊殺聲起,火炬猶如長龍,向內宮而來。二賊暗叫不好,便知已被勃鞮出賣,急引軍反向衝出城去,向西逃至黃河,走投無路。

秦使來至,傳秦穆公之命,邀呂省、郤芮前往秦營,商議聯手攻晉之事。二人不知是計,隨來使來到秦軍大營。距營門已近,卻不見有人來迎,心中未免猶疑。

秦使催車往營門便沖,一面由懷中掏出一枚牛角,嗚嚕嚕吹動,響徹遠近。

呂省又驚又怒,急命轉回馬頭,往來路便奔。未行出百步,只聽喊聲大作,秦軍百餘乘戰車自林中衝出,截斷歸路,並抄兩翼。當先一員大將,正是公孫支。

公孫支:奉秦侯命令,誅殺賣國弒君之賊!

剎時矢落如雨,射向晉軍。呂、郤及其百名隨從皆成刺蝟,並無一人逃生。

勃鞮率禁衛軍馬出城,將呂、郤部眾包圍,傳令棄械不殺,由此盡降叛軍。

晉國復安,晉文公來至絳城,升殿高座,召見眾卿。百官朝賀,立於階下。

晉文公遂立文嬴為夫人,再敘秦晉之好。又敘諸子之位,環顧左右,忽然怏怏不樂。狐偃見此,出班問道:今主公複位,大事底定,未知因何懷憂不樂?

晉文公:我久離故國,在外飄蕩半生,今得還鄉,因思年過六十,雖子女不少,但無嫡生子嗣,承我祖業。寡人先為公子之時,初娶徐嬴早卒;再娶偪姞,生有一子一女,子名驩,女曰伯姬。然而出亡翟國之時,偪姞薨逝,子女俱棄於蒲邑,不知生死,故此懷憂。

眾臣聞此,俱都沉默。仆侍頭須忽然上前,跪地奏報。

頭須:回稟主公,子驩與伯姬,如今尚在。

晉文公:當話當真?你如何知道!

頭須:主公離翟奔齊之時,是小人將公子兄妹二人,寄養於蒲民遂氏之家。其後主公周遊列國,所至之處皆有生育。長公子雖在,未卜君意何如,是以不敢遽奏。

晉文公笑罵:卿如不言,幾使寡人身負不慈之名。

於是喜出望外,即命頭須前往蒲城,厚賜遂氏,迎子驩及女伯姬以歸。父子相見,悲喜交加,便使子驩拜認文嬴為母,立為太子。又以伯姬賜與趙衰為妻,謂之趙姬。

在翟國之時,重耳娶季隗為妻,將季隗之妹叔隗賜於趙衰,故二人既為君臣,又是連襟;此時重耳又將女兒伯姬嫁之,連襟又復變為翁婿,倒也有趣。

季隗在翟國與重耳共同生活數年,亦生有二子,長名伯鰷,次曰叔劉。翟君聞說重耳嗣位晉侯,乃遣使稱賀,並送季隗母子歸晉。夫妻父子相見,又免不得一場悲喜,五味雜陳。晉文公忽想起當年別時戲言,夫妻閑談之時,便問季隗年歲。

季隗泣淚答道:與君別來八載,今已三十有二,垂垂老矣!

晉文公戲道:還小,還小。猶幸你我相別,不及二十五年也!

季隗見丈夫猶記當年別語,舊情未忘,於是破啼為笑。

齊孝公亦遣使來賀,並送薑氏歸晉。文公喜不自勝,迎入后宮,與妻齊薑以禮相見。

晉文公:若非賢妻當初深明大義,醉遣離齊,寡人豈有今日!

薑氏:妾非不貪夫婦之樂,所以勸駕離齊者,正為今日大業之成就耳。

文公讚嘆不已,遂使齊薑、季隗與文嬴相見,向文嬴甚稱二姬平昔賢德。文贏並無絲毫妒忌之意,對二人之德稱讚不已,乃固辭正妻夫人之位,不敢居長。

薑、翟二姬怎肯?三女相讓不已。晉文公大喜,更盛讚文嬴賢德,於是重定宮中之位,立齊薑為夫人,翟女與文嬴並為次夫人,俱各無辭。

趙姬見季隗既歸,亦勸其夫趙衰,也去翟國迎接叔隗母子歸齊,一家人共同過活。趙衰未知其是否出於真情實意,以為是試探自己態度,於是假言推辭。

趙衰:我蒙主公賜女為婚,不敢復念翟女,請賢妻再休言此事,羞煞人也。

趙姬正顏道:夫君說此薄德之語,非妾所願聞。妾雖為國君之女,然叔隗先配夫君,且已有子,更是趙門骨血。君乃烈烈丈夫,豈可憐新而棄舊!

趙衰口雖唯唯,但未知嶽翁心意,只是猶豫未決。

趙姬猜透丈夫心意,乃入宮奏於父親文公:父親是為明君,女兒自非妒婦。今季隗歸晉,若趙衰不迎叔隗以歸,則女兒必遺不賢之名,望父垂念。

文公撚須大笑:不料賢德之婦,皆都出自我家。此乃人倫美事,為父豈有阻止之理?只是若那叔隗歸來,我兒稱呼卻是有些不便,是稱姨母,或稱姊妹?

趙姬嗔道:父親也是個老頑童,跟自家女兒,也沒個正經長輩樣兒。

思想父親之語,也是忍不住好笑,便即通紅了臉龐,辭父出宮回府。

晉文公於是立即使人至翟,迎接叔隗母子以歸,親自送入趙府。

趙姬欲以內子之位相讓翟女叔隗,趙衰無論如何不敢依從。

趙姬:若論年歲,隗長妾幼;若依嫡庶,彼先妾後。長幼先後之序,不可亂也。且其子趙盾年齒已長,自當立為嫡子。妾居偏房,理所當然。必不肯從,妾惟有退還我父宮中。

趙衰心中感激,情不得已,隻得趁散朝之時,私以伯姬之言奏於文公。

重耳大加讚歎:我女能知推讓如此,真乃大賢,雖周之國母太妊,亦莫能過也。

遂宣叔隗母子入朝,親命冊立叔隗為趙府內子,趙盾為嫡子,己女伯姬為庶。

叔隗大驚失色,再拜固辭,文公再三不肯,復喻以乃是趙姬之意。趙衰與叔隗感激涕零,終於拜受,謝恩而出。

趙盾時年十七歲,直生得氣宇軒昂,舉動有則,且通詩書,精射禦,趙衰甚愛之。

嗣子及國母夫人之位既定,晉文公乃大會群臣,正式敘論諸將及眾臣復國大功。

傳旨官:奉晉侯詔命,賞封復國大功,以從亡諸臣為首,送款還國者次之,迎降投誠者又次之,功分三等;別其輕重,上下有差。第一等從亡諸臣,乃趙衰、狐偃、狐毛、胥臣、魏犨、狐射姑、先軫、顛頡,以次而敘。第二等送款者,以欒枝、郤溱為首,其他士會、舟之僑、孫伯糾、祁滿等,以次而敘。第三等迎降者,郤步揚、韓簡為首,其他梁繇靡、家僕徒、郤乞、先蔑、屠擊等,以次而敘。一眾功臣,無采地者賜地,有采地者益封,俱都加官進爵。念狐突冤死,立廟於晉陽馬鞍山,別以白璧五雙賞賜狐偃。

眾臣:謝主隆恩!

晉文公大喜,又命大出金帛,遍賞輿儓、仆隸之輩,受賞者無不感悅。

魏犨、顛頡二人自恃才勇,見趙衰、狐偃賞賜皆在己上,便有怨言。

晉侯論功行賞之時,因不見介子推,偶爾忘懷,竟置之不問。狐偃等皆知隨從主公流亡時有個介子推,亦皆知其曾割股奉君,功勞高過自己,也都隻作忘記,皆不提起。

鏡頭閃回,再說介子推下落。

介子推見狐偃在船上以退為進,詭辭邀功,不由心懷鄙薄,恥居其列。渡過黃河之後,便隻身離隊而去,還至家中,甘守清貧,躬自織屨,侍奉老母。

時有鄰人解張,於介子推不在家時常與介母往來,故盡知介子推隨重耳在外流亡十九載之事。此時忽見子推還家,便來詢問:先生此去一十九年,未知皆都何往?

介子推於是備說流亡途中歷經艱險,也提割股奉君之事,隻當作故事隨口講論;對於奉君還國複位大功,卻都絕口不提。介母與解張夫妻如聽海外傳奇一般,不免嘖嘖稱嘆。

這一日,解張入於絳都,行經城門,見兩個老軍閑話。

老軍甲:真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當初隨國君在外流亡者,如今都受上賞,俱得厚封。休說狐偃等諸家大夫,便是當年最末廝仆頭須,不料如今也都得了顯官!

老軍乙:休羨他人今日富貴,當初卻是九死一生!我聞主公在衛國時餓得發昏,若非有個先生介子推割股為羹,救主不死,他們何有今日之榮!

解張急上前打聽:二位可知,當初隨晉侯出亡者幾個?如今受封者幾人?

那門軍本來就愛閑話,正說得興起,此時見有人前來打聽求教,更激發談興。

老軍乙:若說當初隨國君逃亡者,共有九人。你若問到別個,必然不知,今恰問到我,便可相告。這九人乃是趙衰、狐偃、狐毛、胥臣、介子推、魏犨、狐射姑、先軫、顛頡,共是九個,一個不多,一個不少。俱是英雄,都為豪傑。

解張便問:你知這九人之中,封了幾個?

老軍乙:那還用說?自然是全都受封,不是大夫,便是司馬將軍。

老軍甲屈指數了一遍,叫道:非也。據我所知,隻封了八個!

老軍乙吃了一驚,也屈指盤算一遍,失口叫道:真箇如此。九個人個個皆都封賞,隻少了那個割股奉君的賢聖,介子推先生!

解張聞說只有介子推無賞,心懷不平。又見國門之上,懸有晉文公所下詔令,便問:不敢請問兩位老兄,這門上榜文,說些什麼?

門軍甲:此是晉侯檄令國中,倘有遺下功勞,未及敘錄賞封者,許其入宮自言其功。

解張聞此,便忘了自己欲辦之事,氣憤憤還於村郭,叩開介子推家門,報此消息。

介子推聽罷,向解張拱手:多謝高鄰用心。過此三兩日,我便入城,向晉侯討封。

解張聽罷喜笑顏開,乃告辭返家,說與妻子。夫妻二人就此談論,皆為介家將要否極泰來,改換門庭喜悅不已。

介母見解張歡喜而去,遂問其子:我兒有割股奉君之義,此乃救駕大功。既不隨國君還都就位,受其封賞,今功臣受封已畢,再去討賞,豈不悖乎?

介子推跪答:兒見高鄰義憤不平,故以此言哄之。昔獻公之子九個,惟重耳最賢,故兒從其出亡。惠、懷二侯不德,故此天奪其祚,晉國屬於主公,亦列祖列宗護祐之力。兒當初割股,是為全忠;今還家織屨奉母,是為盡孝。忠孝兩全,不亦可乎?

母親點頭:我兒既不求祿,但其事已為解張盡知,便不可居此,以遺君主不賞功臣之譏。我母子當隱於深山,毋再溷於市井中。

介子推:兒早有此意,隻恐母親不慣山中清冷寂寞,故未敢言。母既言此,兒素愛綿上高山深谷,林泉幽靜,物產頗豐,今當奉母歸此。

來日一早,乃親手打造一輛獨輪車,收拾被褥行李,連老母皆安置其上;又喚來解張,隻說攜母往京中求賞,委其照看柴扉茅廬,便既離家而去。出離村落,回望鄉親不見,遂調頭直奔綿上,負母進山,結廬於深谷之中。從此母子兩個草衣木食,相依為命。

時光荏苒,光陰易度。轉眼殘冬已度,春暖花開,已是半年過去。解張有事要進京都,便對婆娘說道:介公大才,又有救駕之功,必然已得大官重爵。我今日進京,你可將在山中所采時鮮果品裝裹一籃,為夫與他母子送去,也見鄉鄰情分。

妻子稱是,遂將山果、核桃裝了一籃,遞與丈夫。

解妻:你進城去,須有個眉高眼低。若是他母子依如舊時相待,便可稍作盤桓;若是富而忘本,就速還家,休惹人家生厭。

解張半嗔半惱:你這婆娘!說甚富而忘本?介公子與其母樣,皆非那樣人。

於是別了妻子,推個獨輪車兒,直到晉都絳城裏來。

有道是無巧不成書,進城門之時,復又遇到那兩個老軍,正倚著城根閑話,看見解張推車過來,覺得眼熟,便即住口,各光著雙眼瞧看。解張見此,便歇下車子,上前招呼。

解張:兩位老兄,半年不見!前番在此討教復國功臣受封之事,你老兄說九個皆封,彼老兄說隻封了八個,卻有一個未封。不記得了麽?

那兩個老軍怔了一怔,便都大悟,連連點頭。

老軍甲:記得,記得。未想你一個山民,倒喜歡打聽賞功封侯!

解張笑道:兩位老兄不知,隻前番所說割股奉君的先生,便是某之對門高鄰。我們兩家時相往來,正是前番聽過你二兄之言,我才回到家去,將國君封功之事告訴介先生。次日一早,先生便攜其母進城來矣。今半年已過,介先生未歸,定是得了高爵。你二位老兄耳目最靈,可知我先生府宅是位於何處?相煩告訴,也免我四處打聽。

那兩個老軍皆都愣道:哪有介子推先生?絕無此事!

解張聽罷,便知介子推未曾受封,於是更動義憤。因平日常聽介子推詠詩,故此就自編一詩,到學館中借來刀筆,刻錄於竹簡,趁無人時懸於朝門之外。自去辦完私事,復又轉來,便將獨輪車兒在對面街角隱了,坐在車上睡了一夜,醒來便向朝門觀看。

天交五鼓,晉文公設朝,文武大夫進宮。有近臣發現朝門懸書,拿入獻於文公。

晉侯讀其詞曰:有龍於飛,周遍天下。五蛇從之,為之丞輔。龍反其鄉,得其處所。四蛇從之,得其露雨。一蛇羞之,死於中野。

文公覽畢其詩,再三咀嚼,大驚痛悔道:此詩不知何人所書,但觀其詞中之意,實乃為介子推報怨之語。昔寡人過衛乏食,子推割股以進,是從亡諸公中功勞最巨者。今大賞功臣,而獨遺子推,寡人之過何辭?

說罷連連跌足,痛悔不及。即下詔令,命在城中尋訪懸書獻詩之人。未過片時,門官引解張入殿:此人自行投首,說是介公子推鄰舍,前來獻詩報怨。

解張上前跪拜:子推與下民同村對門,我對其事盡都知道。先生有大功於國,卻說主公得位乃是天道循環,祖宗護祐,故此恥於求賞。下民進城見到主公檄文,歸告子推,先生便車載老母離家,騙我說是進京求賞,至今半年未歸。此說是實,望主公明察。

晉文公聞罷,滿臉漲得通紅;而趙衰、狐偃等人皆有愧色,俱各低頭不語。

過其半晌,晉文公方籲口長氣,對解張說道:賢卿且請平身。若非汝懸書報怨,寡人幾忘子推之功,遺詬於天下之士。據卿猜測,子推將往何處避居?

解張再拜起身,略加思索答道:子推先生歸家之後,常與我夫妻及其老母閑話,屢贊綿山美景。綿山離我村舍不過數十裡,其攜老母,未可遠行,必是隱居於此山之中。

文公聽罷,遂拜解張為下大夫,命禦者駕車,用解張為前導,親往綿山,訪求子推。

狐偃等八大夫見主公含怒,誰敢不從?於是君臣帶同侍衛家甲,不下三五百人,浩浩蕩蕩,直往綿山而來。正是暮春季節,但只見峰巒疊疊,草樹萋萋,流水潺潺,行雲片片,好一派大好春光,神仙去處。

晉文公君臣來至綿上山口,見樹林叢雜,車不能上,遂命紮下營帳,派解張率軍往山裏去尋。搜山數日,只因谷幽林深,竟不得子推蹤跡。晉文公睡不安寢,食不下咽。

晉文公:子推藏匿至深,是固不願困於名祿,或恨寡人之深乎?

魏犨早已不耐,便進諂言:從亡之日,眾人皆有功勞,豈獨子推?他若真欲隱居,又何必非使鄰居知道,復來煩憂主公?是欲自高聲名,卻又故作隱居,藉以要脅君主,驅使車駕,虛費時日。臣聞子推向以孝道炫世,不如舉火焚林,則必負其母而出。

晉文公:便依賢卿之計,但需逆風舉火,驚齣子推即可,不可順風焚林,殃及禽獸。

魏犨領諾,卻暗地吩咐家甲:順風三面放火,隻留出山之道不燒。待介子推避火而出,我必當面羞之。

軍士奉命散開,便於山後及左右三面放火。時當暮春,草木皆旺,初時難燃;一旦火起,再兼山風猛烈,便迅即延燒十數裡,無法撲救。大火一連燒了三日,到第四日上,滿山濃煙聚於上空,招至雲聚,下起大雨,其火方息。

晉文公大怒道:似此大火,休說子推與其老母,既便飛禽猛獸,亦難逃生矣!

大火既熄,文公再命眾軍進山尋找。此番因無密林遮擋,終在幽谷溪畔找到茅廬,已被燒成灰燼;介子推子母相抱,死於距茅廬十數步外一株枯柳之下。

眼見那柳邊五七步便是一條淺溪,顯是介子推見大火燒來,欲負老母涉水出谷,但終被烈火濃煙吞噬,不得下水。軍士悲嘆一番,得其骸骨,運出山外。

其餘軍士未得子推母子,但於灰燼中拾得禽獸無數,都已焦熟,卻倒可充數月軍糧。

文公見到子推母子屍骸,不由流涕號啕,死而復甦。

魏犨眼見惹了大禍,也覺有愧於心,不敢近前看視,隻遠遠躲在眾臣身後。

晉文公哭罷,命將介子推母子葬於綿山之下,立祠祀之,環山一境之田,皆作祠田,使農夫掌其歲祀,又改稱綿山為介山。後世於綿上立縣,謂之介休,是言介子推休息於此。

畫外音:只因舉火焚林之日,乃三月五日清明,此後國人思慕子推,不忍舉火,為之冷食一月,後減至三日,稱為寒食。其後漸漸約定俗成,規定清明前一日為寒食節,家家插柳於門,以招介子推之魂。

晉文公還都,乃大修國政,舉善任能,省刑薄斂,通商禮賓,拯寡救乏,國中大治。

周襄王聞說重耳繼位晉君,命叔興為使前往晉都,賜晉文公侯伯之權。文公受之以禮,拜謝天使,厚加款待。

叔興歸見襄王,贊道:晉侯必伯諸侯,大王不可不善待之。

襄王聞報,自此疏齊親晉。

周襄王十六年夏,翟狄助周伐鄭,拔取櫟城。周王將以狄女為王后,大夫富辰諫止:臣聞報者倦矣,施者未厭。狄人本就貪婪,王又啟之;女德無極,婦怨無終,終必為患。

周王不聽,遂納狄女為後,卻與晉大夫趙衰之妻同名,亦名叔隗。

說起此位叔隗,雖然貌美如花,但屬狄人野性,素無閨德。在本國專好馳馬射箭,日與將士馳逐原野,全無拘束。今日嫁與周王,居於深宮,如籠中之鳥,便即甚不自在。

叔隗遂向周襄王請求:妾幼習射獵,我父未嘗禁我。今四肢懈倦,恐至痿痹,大王何不舉狩獵,使妾觀之?

襄王寵愛方新,言無不從,遂命大集車徒,較獵於北邙山。

傳旨官:奉天子詔令,眾臣皆聞。以日中為期,得三十禽者,賞屯車三乘;得二十禽者,賞以童車二乘;得十禽者,賞車巢車一乘;不逾十禽者,無賞。

公子王孫及大小將士聞之,各逞其能,擊狐伐兔,以邀厚賞。日中之時,各獻所獲之禽,或一十,或二十,惟襄王庶弟叔帶獵獲三十以上。

襄王大喜,即賜屯車如數;余者計獲多少,各有賞賚。

當時隗後坐於王側,見叔帶才貌不凡,射藝出眾,遂誇獎不迭,十分心愛。於是也欲顯勝,當即解下綉袍,不用戰車,隻翻身上馬,奔向圍場。

眾臣皆都喝彩,叔帶隻將一雙眼睛也看直了。

隗後身穿窄袖短衫,外罩金鎖細甲,腰系五彩純絲綉帶,玄色輕綃抹額,籠蔽鳳笄。腰懸箭箙,手執朱弓,端地英姿颯爽,俏麗無雙。遂在襄王及叔帶面前施逞精神,誇張手段,飛馳上坡,復又奔回,騰空一般。襄王及眾臣不住驚叫,叔帶頷首羨慕,心生不軌。

隗後得意至極,縱馬下坡,歸見二百步外趕出一群麋鹿,遂於馬上輕舒猿臂,款扭腰身,張弓搭箭,隻瞄一眼,便即鬆手。只聽弓弦響處,鹿群中倒下一頭,應聲如響。

眾人齊都喝采,聲若雷鳴。隗後跑馬至山腰,掛起弓箭,在馬上探身舒手,將所射之鹿拎起,放置鞍橋。馳馬回至高坡,翻身下馬,拜獻襄王。眾人又是一陣讚歎,襄王大悅。

畫外音:隗後此番裝束,便曰胡服;所演之技,乃謂騎射。至三百餘年之後,趙武靈王改革服飾,更易戰法,命舉國將士學習「胡服騎射」,便是效法隗後今日之技,以至國力大增,戰無不勝,雄師為戰國七雄之冠。此乃後話,按下不提。

公子王孫及眾將軍士,又都盡興馳射一番,眼見日頭西落,襄王方才下令撤圍。禦庖將野味烹調以進,襄王頒賜群臣,歡飲而散。

次日甘公叔帶入宮見惠後問安,未料隗後已先在側。兩人趁惠後不覺,不由眉來眼去,兩相情熱。叔帶告辭退出,臨走前向隗後丟一個眼色;隗後馬上會意,遂借口身體不適,亦辭惠後而出。卻以頭飾賄賂買囑宮侍,令請來太叔姬帶,至於空室,野合成奸。

甘公叔帶與隗後興味相投,勾搭成奸,此後一來二去,明鋪暗蓋。惠後及宮人皆知其事,只因太后愛此幼子,誰也不敢多口,也隻瞞著周襄王一人而已。甘公帶與隗後私通事慣,將把守宮門內侍俱都買通,從此不分早晚,出入自如。

這一日叔帶入宮,與隗後歡宴,隗後醉倒先睡,留下叔帶獨飲。宮婢樂伎吹簫佐酒,叔帶亦醉,見其頗有幾分顏色,便強按住求歡。

樂伎大駭,恐隗後醒來怪罪,急解衣脫身,竟奔襄王別寢。叔帶見狀,酒醒大半,急出宮而去,還歸己府,一面尋思來日酒醒,便往宮中求母親太后遮護。

周襄王聽樂伎哭訴說太叔如此恁般無禮,先與隗後勾搭成奸,又欲汙宮婢,不由大怒。轉思自忖:太叔乃太后所愛,我若殺之,外人必以己為不孝,且家醜不可外揚。

遂斥退樂伎,命其嚴守秘密,自己也隻作不知。次日,襄王命拘中宮侍妾審問,得知隗後與叔帶醜情,遂命將隗後貶入冷宮,封鎖其門,不許外出,隻留穴牆以通飲食。

叔帶聞說隗後被禁,知道事情已經鬧大,恐怕獲罪,遂引心腹頹叔、桃子二位大夫,連夜離開洛陽王城,逃奔翟國而去。

不一日,三人行到翟國,叔帶停駕郊外,命頹叔、桃子先入城去見翟君。

二人入城來見翟君,便下說辭:當初我等,原為太叔請婚於貴國。周王聞知叔隗美色,乃自娶之,立為正宮。叔隗貞節賢淑,卻被宮人懷妒,誣謗與太叔有私。周王輕信,將隗後貶入冷宮,太叔逐出境外。似此忘親背德,辜義無恩之徒,豈可為天下之王哉?

翟君:既是如此,你二人意欲如何?

頹叔:我二人奉太叔之命前來,乞假貴國一旅之師,殺入王城,驅逐襄王姬鄭。扶立太叔為王,救出王后,仍使為國母,豈不美哉?且誠義舉,諸侯亦各無辭。

翟君信其諂言,遂迎太叔入城。叔帶以甥舅之禮相見,又自稱小婿。翟君大喜,遂撥步騎五千,使大將赤丁為將,奉太叔姬帶討伐周王。

周襄王聞說翟兵臨境,遂拜卿士原伯貫為將,毛衛副之,率車三百乘,出城禦敵。

伯貫出城列陣,深知翟兵不用戰車,皆是單馬騎射,迅疾勇猛,遂採取守勢,命將戰車聯絡為營,如堅城一般。翟將赤丁衝突數次,俱不能入,且損兵馬極眾。於是回到本營,定下伏兵之計,命己子赤風引騎兵五百,直逼周營誘敵。

原伯貫見此番敵人兵少,果然其計,喝教開營,自引兵車百乘,追至翠雲山下,進入翟敵埋伏。翟軍伏兵大起,將原伯貫層層圍困,伯費衝突不出,終被太叔所擒,囚於兵營。

殘兵敗回,向副將毛衛報告,說主將遭擒。毛衛命令堅守,一面遣人馳奏周王。

翟軍大勝,赤丁命令擺酒賀功。頹叔獻計:先不必急於賀功。原伯貫被擒,毛衛必然喪膽,派人往洛陽求救,而不設備。我若夜劫其營,必獲全勝。

赤丁採用其策,暗傳號令,是夜自引步軍千餘,劫入周軍大營,亂砍亂殺,趁風放火。周營軍士大亂,頹叔、桃子復引精騎乘勢殺入,銳不可當。

毛衛乘車迎敵,正遇叔帶,被一箭射落於車下,轉眼更被戰馬踏為肉泥。翟軍大獲全勝,遂乘勝而進,包圍王城。赤丁騎馬立於城下,喝令襄王出降,否則破城屠眾。

周襄王聞說叔帶引翟人兵臨城下,轉謂富辰道:悔不從卿言,致有此禍。今兵臨城下,我損師喪眾,為之奈何?

富辰奏道:敵勢猖獗,城不可守。大王可暫避於諸侯之國,倡議諸侯勤王復國。

襄王嘆道:只因朕之不明,自取其禍。今太后病危,朕當避位,以慰其寵叔帶之意。

又對周、召二公道:太叔此來,非僅為王位,亦為隗後。不如便以隗氏歸之,以全其惡。惡貫滿盈,國人必反,以迎朕歸。二卿忍辱負重,為朕繕兵固守,待朕之歸,以為內應。

周、召二公頓首受命。襄王遂帶簡師父、左鄢父,並車百乘,偷開東門潛出。

富辰見襄王出奔,乃對周、召二公道:天子犯翟狄兵鋒而出,恐遭其追擊。某願率家屬出城決戰,掩護大王遠走。二公妥為守城,要緊,要緊。

不待周、召二公回答,乃盡召子弟親黨數百人,開門直衝翟營,以掩護襄王遠遁。翟兵出其不意,未料城中此時竟有敢於出戰者,一時不備,被富辰殺傷甚眾。

頹叔、桃子率軍圍裹上來,命令放箭,富辰身中數箭,以至重傷。

頹叔勸道:子之忠周,天下所知,若保叔帶,亦不背周室,且可免死,不亦善哉?

富辰於車上環顧左右,見子弟親黨死傷殆盡,乃仰天長嘆:昔吾屢諫,大王不聽,以至於此。若我今日復保叔帶,則周王必以我心存怨懟,反覆無常者矣。

於是拔出肋下寶劍,自刎而死。子弟親黨,同死者三百餘人。

翟軍殺入洛陽,包圍王城,方知襄王已經棄城而逃。叔帶遂命原伯貫,呼喚開城。周、召二公立於城樓,向下觀看,只見層層疊疊,儘是翟兵,密不透風。

周公答道:原伯貫!天子已透圍而出,今國都無主,我等奉子帶為天子,原也無有不可。但須叔帶答應,翟兵不屠百姓,不行剽掠,我等便即開門奉迎。若不答允,有死而已。

太叔聞言,便請赤丁兵退城外,允承即立王位之後,必盡出府庫犒軍。赤丁許之,遂下命令,兵退二十裡,重新下寨。

周、召二公見翟兵退去,遂開城門,迎接叔帶進入王城。

太叔並不召見眾臣,先命放出隗後,然後進入內宮,往謁太后。惠太后見太叔復歸,驚喜交加,哭笑不已,不料由此心情激蕩,氣絕而亡。太叔秘不發喪,先假傳太后遺命,自立為王,更立叔隗為王后,臨朝接受百官朝賀。

周、召二公牢記襄王臨去時密囑,率領眾卿,拜舞朝賀,假作擁戴。叔帶大喜,再發府藏大犒翟軍,遣其班師,然後方才宣佈太后死訊,為母發喪。

此後未久,周公便與召公秘作歌謠,使人暗教洛陽城內國人傳唱。其歌謠唱道:

暮喪母,旦娶婦,婦得嫂,臣娶後。為不慚,言可醜。誰其逐之?我與爾左右。

此歌傳入太叔耳中,叔帶便知國人不服。忽憶當年周厲王時國人暴動之事,於是恐生大變,乃與隗氏遷出洛邑王城,移駐溫地,以此為都,大治宮室,日夜取樂。王城以內諸般國事,悉都委託周、召二公料理。

鏡頭閃回,復說周襄王避出王城,望鄭國而行。

行至氾地,又名竹川,因前曾得罪鄭伯,不知其意如何,便不敢竟往鄭都,即命停車,借宿於農民封氏草堂之內。

封氏聞說天子至家,叩頭稱謝道:我有繼母弟二郎,聲言昨夜夢見日照草堂,今日果然天子光降。真是蓬蓽生輝,祖宗蒙恩,豈非天意!

正說之間,二郎果至,也來參見襄王,自請殺雞為黍,以待天子。

襄王嘆道:農家兄弟,尚如此和睦;朕貴為天子,反受母弟之害,不如卿多矣。

因而親作檄書,遣使四齣,分告諸國,說天子現在鄭境氾地,求諸侯派兵前來勤王。因知秦、晉二國實力最雄,復又專命簡師父求告晉公,使左鄢父求告秦侯。

鄭文公見到天子檄文,乃釋舊嫌,先派匠師往氾地創立廬舍,其後親往拜省起居,一切器具供應從厚。魯、宋諸國亦都遣使問安,各有饋獻,惟有衛文公不至。

魯大夫臧孫辰字文仲,聞知其事嘆道:諸侯勤王,猶木之固其本,水之溯其源;木無本必枯,水無源必竭。衛侯目無天子,其能久乎?

至明年春,衛文公便即無故疾薨,果應臧文仲之言。世子鄭繼立,是為成公。

簡師父奉命使晉,將天子危難,出居氾地之事告於文公,請其起兵勤王,相助復國。

晉文公熱情相待,將簡師父安頓館驛,然後議於眾臣,如何辦理此事。

國舅狐偃奏道:此乃主公否極泰來,霸業將成,故天降此良機。昔齊桓公九合諸侯,惟因尊王攘夷。晉國數易其君,民以為常,不知君臣大義。主公若納天子以討太叔,復使襄王歸國,使民知君不貳於周室,霸業皆在於此。若主公不為,秦侯必先為之矣。

文公聞言大悅,立即出兵。於是傳令,使趙衰將左軍,魏犨為副;郤溱將右軍,顛頡為副;文公親引狐偃、欒枝為中軍,左右策應。

臨發兵時,探馬來報:秦伯親統大兵勤王,不日將渡黃河!

狐偃復進言道:秦公志在勤王,頓兵河上者,東道之不通故也。主公可使人辭謝秦君,聲言晉師已發,則秦軍必退。

文公深然其言,一面使狐偃之子狐射姑齎持金帛行賂於戎狄,借其通道進兵;一面使胥臣往河上,先往謁見秦穆公。

晉胥臣:寡君興師,願代秦君之勞,毋敢煩大軍遠涉。

蹇叔、百裡奚聞聽胥臣之言,已知其意,便奏秦穆公道:晉侯欲專大義,以服諸侯,故遣人止我之師。我何不乘勢而下,共迎天子,以成大功?

秦穆公道:不可。勤王之功雖曰美事,但我東道未通,恐為戎狄所阻。我婿重耳初掌晉政,並無大功以定國民,不如便以此助天子復國之功讓之。

蹇叔、裡裡奚聞此,俱各讚歎主公高義,不再堅持己見。秦穆公乃遣公子縶為使,隨左鄢父前至氾城,以臣子之禮問勞周襄王,然後班師而回。

胥臣以秦君退師訊息回報,晉文公心中感戴,遂引軍借道戎狄,進屯陽樊。使右軍將軍郤溱圍攻溫地,左軍將軍趙衰等迎襄王於氾,復還洛陽。

夏四月丁巳日,晉軍擁護周襄王還至洛陽王城,周、召二公迎入天子,復還內宮。

右軍將軍郤溱率領本部人馬,前至溫地,圍城三匝。

叔帶大懼,使頹叔、桃子引兵拒敵,戰之不勝,復退回城中拒守。溫人聞說周王已經複位,乃起而造反,聚眾攻殺頹叔、桃子,大開城門以納晉師。

太叔聞說溫人暴動,知道不妙,忙攜隗後登車,欲奪門出走翟國。門軍不肯放行,叔帶大怒,親拔劍斬殺數人,門軍及國人大嘩,圍而愈緊,將車駕阻在甕城以內。正在不可開交之時,後面馬蹄聲急,晉將魏犨追到,下車上前,將叔帶一刀斬之。(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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