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當有人在樓梯口處叫喚他時，賽倫已經在父親的書房門口站了快十分鐘了。

方才從後門的遮擋處通過暗道回到房間時，門口的僕從便對他發起了攻擊，那是每次回來便為他安排好的陪練，隻為確保他時刻保持著謹慎小心的狀態。記憶裡，父親總和他說，在軍人面前，每一刻都是生死一線，唯有讓自己沒有弱點，才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也確如他所言，在這日復一日的高度戒備中，他似乎再未有過其他情緒，唯有一味感知在他的心裡深藏著，那便是無窮無盡的孤獨和冷漠。

自他出生起，他從未見過母親。聽父親說，他與母親是在戰時認識的。十八歲那年，父親已升至少將，因作為先鋒在戰場上留下善後時，受了重傷與隊伍走散，意外遇見了母親，便被她收留在家中，不久便私定了終身。三個月後，父親通過查詢終於和其它士兵取得聯繫，因母親當時已懷有身孕，便不顧家人反對和他一起返回了軍隊。

在父親的計劃下，全軍從山地轉移到了海邊，作出準備班師等待上級命令的敗軍姿態，又因西部的人數加起來也不足皇城的三分之一，在軍隊休養生息時，敵軍全然不敢主動來釁。半年以後，西部的蠻族認為他們首戰失利應是怯了膽，不敢再來犯，這才讓四方據點的敵軍們卸了甲，準備團聚在一起慶功。

就在他們鬆懈之時，父親在各個據點安排了幾個佯裝成商販的賣家，向他們提供帶著毒物的酒肉和吃食，當他們察覺時，有幸殘存的也不過百人，兩小時後，父親帶著軍隊從岸上殺來時，剩下的兵將已經毫無招架之力，全數歸了降。西部的首領也唯有答應開通商路，並賠付了大量的石油和珠寶。

大獲全勝後，母親在西部的領土生下他，就在這時從皇城派來接他們的五架皇家飛機也已經到了，但在眾人準備第二天離開之時，母親提出要回去見一下家人，父親拗不過她唯有同意，因他還要處理軍中的事務，便讓她自行回家作別。

可一直等到晚上都不見她回來，父親趕緊派人去母親家裡詢問，這才知道，她的家人因部族打了敗仗而遷怒於她，又聽她生下了敵軍將領的兒子，一怒之下把她送去首領的寢宮，她因不甘受辱，選擇了自盡。

這一回，得來的卻是永別。

就因為這一次的疏忽，就因為沉浸在得意和喜悅中失去了警惕，便讓他們從此陰陽兩隔。可即便父親多想再殺回去，上級的命令卻已迫在眉睫，他不得不忍下心中的暴怒和仇恨，帶著軍隊和初生的他一起坐上飛機離開。

不久後，母親的家人在一個月裡被全數殲滅，殺手儘是父親在西部留下的眼線，算是替母親報了仇。

可心裡的痛，卻永遠也無法癒合了。

他的新生隨之帶來的竟是母親的死訊。他生來就帶著死亡和離別，就如父親所說的那樣，他的人生不該擁有快樂，因為快樂是虛無的，是一時的，唯有責任和仇恨。永遠也不會消失。

所以，他從來都不恨父親，恨的只有自己，他也知道父親恨他，因此也從未有過一絲違抗。

也許，這便是他存在的唯一價值了。

賽倫站在首相書房的門口，對著叫喚他的方向微微抬眸，管家對上他那雙血紅的眼眸，隻覺得脊背一涼，趕緊撇過頭去。首相聽見門外的動靜，便讓維恩過去看看。維恩領命，從沙發上站起身走到門前，看見賽倫站在拐角處，靜靜的盯著他走到自己眼前，神情冷然。

「原來是小少爺。」維恩微笑著在他面前行了個禮，目光轉向賽卡的方向。「您這是在這聽了多久了。」

「從你對我的分析再到對坦丁的舉薦。」賽倫說著，抬步繞過他身前，徑直往房中走去。「都聽見了。」

「不過有一點，我覺得你說的不對。」賽倫一步步朝父親走來，看著他對著自己帶著笑意的眼神。

「即使我真的能勝，也不是我的功績。」賽倫的聲音冷淡的似乎是在和自己對話。「而是父親附帶的功績。」

「我說的對嗎？父親。」賽倫坐到首相的身邊，目光緊緊鎖在父親的身上。待他說完，維恩已經從門前重新坐回位置上，盯著父子二人對視的模樣，絲毫感覺不到屬於他們之間，血親的溫情。

「好兒子。」賽卡哈哈的笑著，抬起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微笑著點點頭。「你既然能這麼想。」

「就一定不能讓為父失望。」

「必須要做好一切準備，每日的訓練也不能落下，即日起你便留在家裡，由我親自教你如何領兵作戰。」他的手掌落在賽倫的肩上，似乎在握住一個可心的玩具，眼裡的笑意似帶著深深的脅迫。

「記住，機會只有一次。」

「是。」賽倫垂下眸，緩緩移開目光，再也沒有抬頭。

好個父慈子孝的畫面。維恩眼眸低沉著，微微撇過頭去。許是覺得談話已經有了結果，賽卡轉頭看向維恩，嘴角的笑容瞬間消失，眼神凌厲頓顯殺伐決絕。「你先退下吧。」

「後面的事情就由你去安排。」首相命令道，聲音帶著警告，提醒道。「要不動聲色，順理成章。」

「依屬下所見，既已對戰事有所計劃，何不直接告知軍中的將領。」維恩猶豫著，再次俯身向首相提議道。「風聲已經走漏，再掩瞞只會適得其反。」

「不止對少爺以後領兵不利。」維恩垂下眸，在首相冰冷的審視下，不由的提高了聲線。「也會被他人搶佔先機。」

言畢，維恩便噤了聲，靜靜的等待著首相的反應。賽卡盯著他，眼神瞬即一冷，在賽倫疑惑的凝視下，勾起一絲帶著殺氣的冷笑。

「你這是在提醒我。」首相的聲音彷彿是惡鬼的遊吟。

「你準備讓夜利得知此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