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正午，在皇城中心的菲斯多洛行宮裏，窗外高掛的太陽透過房間的窗簾，將他分隔在光與影的兩邊。維恩.克利多茨從書桌前站起身，正準備放下手中的書到客廳用餐時，一名接線員在門外請見，進門時動作躊躇，看似有些不同尋常。

「前台有您的電話。」來人遲疑了片刻，眼神細細打量著他。眼前的少年不過十來歲的模樣，面容溫雅，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風度，只是那雙藏青色的眼眸卻略顯陰沉。維恩走近他，拉起向外敞開的領口。

「是一個還未登記過的號碼。」

「能查到是從哪裏發出的嗎？」維恩抬起下巴，慵懶地扭了扭脖子。

「屏幕上顯示IP位址是科鼎城。」接線員收起目光，挺直腰板。「想必您不陌生。」

「確實。」維恩點頭低垂著眼眸，沉聲道。「但也並不了解。」

「科鼎城的事就是萊斯赫特公爵的家務事。您這次的通話或許會被他們全程監聽。」看著他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接線員隻覺得他沒心沒肺。但畢竟是首相請來的人，自己也只能好聲好氣的哄著。「所以您看，這電話接嗎？」

「我看再遲一點那邊就要掛了。」

維恩徑直走出門，朝他勾起一絲玩味的笑容。說完不等他答話，便頭也不回的下了樓，走到前台從另一個女接線員的手裏接過還在閃爍的通訊器，放至耳邊。

「我是維恩。「他低頭道。」請問哪位？」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片刻後居然傳來了小孩子的哭聲，聽聲音是個男孩。

「哥。」當他好不容易從那突如其來的哭聲中反應過來時，男孩的聲音逐漸清晰，混雜著幾分鼻息。「我是維亞。」

維恩心頭一震，聽到這個名字瞬間睜大了眼睛。轉頭背對著前台壓低了聲音。

「維亞。」他的眼中有些濕潤，身形微微的顫抖。「真的是你嗎？」

「真的是我，哥。」維亞在電話裡支支吾吾道。他的聲音裡儘是委屈，維恩幾乎都能想像他哭成一臉大花貓的樣子，不禁笑著搖了搖頭。

然而下一秒，他便再笑不出來了。

「我今早差點被人打死，父親為了補償我，才同意我和你通一次話。」維亞的語氣變得有力，話中夾雜著緊張和憤怒的情緒。維恩又是一愣，心知有事，轉頭向前台暫借了通訊器，便一直走到落地窗後的陽台上，握著電話的手微微用力。

「怎麼回事？」維恩的聲線沉穩嚴肅。

「一言難盡。」維亞在電話前長長的嘆了口氣。此刻，他已經在科鼎城自家投資的飯館裡住著最頂層的套房，卡瓦正在客廳裡招待著上門為他治療的醫生。「我剛剛才把子彈從胳膊裡取出來，腿也上了石膏。」維亞低頭看看自己被纏著層層紗布的兩條腿，憤懣道。「簡直太過分了。」

「所以說。」半天沒聽到有用的信息，維恩耐著性子重複道。「怎麼回事？」

為了不讓弟弟再多說廢話，他直接問道。「是誰行的凶？」

「是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還有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維亞翻找著記憶中的畫面。「主要是那個男生動的手。」

「男生。」維恩心頭又是一震，掩面將聲音壓到最低。「他長什麼樣子？」

「跟我差不多高，腿很長，身材很好，看起來風度翩翩的，還有一頭銀灰色的長發。」維亞努力的回想著，不放過一絲細節。「但我覺得他好像戴了面具。」

「面具？」又是一個奇怪的信息，維恩已經有些習慣了。「為什麼是好像？」

「因為那是個看不見的面具。」維亞肯定的說道，距離早上的打鬥已經過去幾個小時了，唯獨這一幕記得最清晰。「當時我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臉，周圍就突然出現了一道光，而就在那道光裡他的面容和剛剛完全不一樣了。」

「尤其是他的眼睛。」維亞補充道。「他眼睛的顏色變得最明顯。」

「原先是什麼顏色？」

「淡紫色，比花園裏種的紫羅蘭的顏色稍微淺一點。」

「那變了以後呢？」維恩的聲音似乎急促了些。

「這。」維亞撓了撓頭，畢竟看到的時間太短了，他也不能完全確定。

「大概。」他遲疑道。「是藍色吧。」

活音剛落，電話那頭的維恩瞬間屏住了呼吸。

早前他已從手上現有的有關萊斯赫特公爵的信息中得知，夜利公爵灰發藍眸的形象，正是證明萊斯赫特正統血脈的主要特徵。

同時，公爵唯一的繼承人夜昂，今年也正滿八歲。

居然是他嗎？

維恩大為震驚。在嫡長子繼承製的加持上，作為克利多茨的第一繼承人，他始終想要受到第一貴族萊斯赫特的認可，提升自家的地位與關注度。為了取得夜利公爵的信任，他才不惜將父親的計劃全盤托出，卻沒想到父親居然會讓維亞參與此事，更料不到夜昂會親自到場。這種種巧合，估計是有人在從中作梗吧。「那另外那個男人是誰？」

「我不知道。」維亞搖搖頭。「那小子看著很貴氣的樣子，應該是保鏢吧。」

「保鏢。」維恩重複著，臉色越發陰沉。

不管是誰，壞他好事的人，他一律都不會放過。

「那。」他現在開始好奇一件事。「你是怎麼脫身的？」

「說來奇怪，雖然那小子上來就跟我動了手，但他好像沒有要抓捕我的意思。」維亞自己也表示疑惑。當時他好不容易坐上電梯來到一樓，卻發現警報聲完全沒有在其它樓層響起，幾個佈展的姐姐看見他受了傷還專門過來表示關心，把他帶到卡瓦和多森的面前，接著多森就讓卡瓦帶他從一個安全出口處離開，自己卻留在了展場裡。「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多森是父親的人。維恩心裏有了答案。

估計在被抓之前，他就已經自行了斷了吧。

......電話那頭一時沒了聲音。

「好弟弟。」當維亞以為通話發生中斷時，哥哥的聲音再次響起，但是這次，冰冷得幾乎沒有感情。

「你很幸運。」

只是，這份幸運，不知道能持續多久。

最好。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