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二明顯不太相信。

崇簡告辭出來後，才發現自己忘了打聽一件緊要事，一路後悔，直到回到自家府邸，情緒都沒有調整過來。

趙二這次和楊業交了手，不知是個什麼感覺。

楊家將啊，千古傳奇英雄。

轉念一想，直接交手的是李繼勛，乾脆找個機會找他打聽打聽吧。

這個機會很快就來到了。

自從上次單獨召對後，除了宮中應卯，崇簡也時不時地被傳喚上朝。

按理說，一個從六品京官，時常上朝再正常不過，就連全聚德接任待詔後也是如此。

但崇簡的起點特殊，加之生性憊懶，沒有誰強迫他，他就裝傻。

沒想到，這個習慣保持了一生，成為大宋朝獨此一份。

這一天，一大早，劉承珪就來到宗正府，傳達官家指令，著宗正丞趙崇簡立即上朝，會商朝事。

崇簡稀裡糊塗，想不明白，有什麼朝事需要自己去會商。

一到垂拱殿大殿上，崇簡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原來大家都在討論近期世面上流通的兩部書，《掃北英雄傳》和《芙蓉軼事》。

趙二叫他來，那目的是昭然若揭。

這時他正聽一個朝臣十分激憤地向趙二啟奏，當然這是個文官。

「陛下，汴梁城都被這兩部書教壞了，真正是誨淫誨盜。」

崇簡認真一看，差點罵出聲來。

這不是宋琪嗎？

這傢夥不是因為向趙普靠攏，受趙小三排擠，被外放了，做了什麼龍州（四川平武）還是閬州（四川閬中）知州？

怎麼還咬住自己不放？

一聽這話，一眾文官大多頻頻點頭，顯然深以為然。

眾多武將則一臉懵逼，不知道這唱的是哪一出。

顯然這些正氣凜然的文官們，閑暇之餘也要搜奇獵艷，看看話本什麼的自不在話下。

反而是武將簡單，看見字就頭痛，更沒有讀閑書的雅趣。

nnd，給你們提供了精神食糧，這一樂呵完了，反手就來攻擊話本以證清高？

考取功名後，誰還敢說自己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除了經史子集不沾其他的，lz立馬把書燒了，當眾認錯。

崇簡心中憤憤不平。

「呵呵，誨淫誨盜，這話說得有點過頭啊。」

倒是趙普發表了不同意見。

這人讀書不多，沒有那麼多框框，現在看來反倒可愛些。

當然不排除單純是為了針對趙小三集團。

這宋琪顯然是左右橫跳，見勢不好，又去巴結趙小三。

弄不好把崇簡當做了投名狀。

「咦，你不是外放了嗎，怎麼一回來就咬我啊？」

崇簡鄙夷道，做好了撒潑的準備，不惜與在場所有文官開撕。

「啊，我沒說你啊？莫非那兩本破書是你寫的？」

宋琪故作驚訝，卻立即把矛頭對準了崇簡，讓在場諸臣恍然。

原來誨淫誨盜的人就在當面啊。

有些人甚至想到，難怪後蜀會滅亡，這個從小在蜀宮中長大的小子，不去攻經史子集，就會些歪門邪道。

哪像我大宋，堂堂正正地講經論道，哪怕是詩詞歌賦，也秉承《詩經》傳統，其中有微言大義，警醒世道人心。

「某雖不是作者，但書卻是某的朋友所做，並經由某之手刊行於世。」

知道這人發難，必然事前調查過，崇簡毫不諱言，根本就沒想過要逃避。

「你莫非僅僅為了賺錢，就讓這誨淫誨盜之書大行於世？」

宋琪緊盯著問。

「什麼誨淫誨盜？你嘴巴放乾淨一點！」

對方不斷重複那個詞，聽得崇簡火冒三丈，終於忍不住發作了。

同時心裏在想：賺錢？你算是提醒我了，兩本書的分成，要讓那個孟坊主算一算兌現了，想來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看樣子自己一輩子和姓孟的有緣，這是個好兆頭。

「放肆，在陛下面前，你還敢發狂。」

宋琪針鋒相對，看樣子像是得了保證，下決心把自己從剛平定的西蜀偏僻之地撈出來。

不知道趙崇祚在那邊幹得如何，崇簡關心起這個半路殺出的兄長來。

作為安撫使，與全師雄這個節度使打好配合，又有都巡檢使丁德裕的牽製，加之蜀中世家大族的暗中支持，局面不至於再次糜爛。

真有異變，在汴京的林福和全聚德都可以第一時間收到預警。

這與原本的歷史走向有了不同。

崇簡的亂入，終於開始產生了影響力。

這一點改變，終究會因為蝴蝶效應，漸漸影響整個大宋，影響整個歷史走向。

這是崇簡私下的野望。

而此刻崇簡最實在的感覺，就是後悔。

後悔沒有打個招呼，把這個貶到蜀地的傢夥在那邊搞掉，至少讓他無法回來，免得給自己添堵。

好吧，要儘快學會利用自己培植的勢力，以權謀私。

「呵呵，各抒己見吧，沒什麼放肆不放肆的。」

沒想到趙二倒不以為意，揮揮手示意大家繼續。

崇簡一看苗頭，心想要讓這幫人火力全開，自己還不得被噴成篩子？

「陛下，臣崇簡有話說。」他慌忙硬著頭皮大叫。

「嗯，朕聽你怎麼狡辯。」

趙二這話出人意料。

崇簡一聽這話鬆了一口大氣，宋琪等卻感到沮喪。

因為趙二這一句玩笑，表明他並不太看重這事。

一些文人可能把這事上升到維護道統的高度，趙二卻沒有這個負擔。

好吧，既然如此，崇簡說起話來也就沒了許多顧忌。

「不知各位看過沒有，我那兩本書，其實都有明確的主旨。」

崇簡輕飄飄地問道。

「是啊，誨淫誨盜，不是主旨嗎？」

宋琪接話，毫不嘴軟。

「我一個朋友說過，看這話本，譬如那本《芙蓉軼事》，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不知這位屬於哪一類人？」

氣極的崇簡連對方的稱呼都免了，心想，這要不是在殿上，真想動手錘他一頓。

「這話不對吧，照這麼說，難道說你那話本不好的人，就都是壞人？」

趙小三不陰不陽地適時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