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

下了山

如果你不是當地居民

或別處一方富甲。

那麼即使在風景秀麗的杭州城，

你也應該為自己的歸宿開始擔憂了。

露宿街頭不失為一個好的想法，

可古往今來真正如此實施，在大地上

把僅有的衣服和被褥攤開

又在簡陋窩棚裏面容身的人兒有幾個呢。

詩人，浪子，逍遙快活

視現實為虛幻的陸地神仙或許嘗試過。

但更多，風餐露宿是一種被迫和無奈的行為。

他們飢腸轆轆

是流離失所的難民。背井離鄉的老弱婦孺

躲在母親奶水枯竭懷抱裏面

正用一雙警惕又明亮眼睛，觀察這個世界的孩童

————我想有個家

暮色四起，順著坡道下山時我聽到他們說。

我聽到，

聲音沉悶又陰鬱

像夜晚的雨隻發生在了竹林和楓葉林帶裡

風再怎麼使勁的吹，使勁的搖晃

也無法將那雨從縱橫交錯的斑駁裏面吹出來。聲音，

竹子和楓葉林，還有湖邊的垂柳，楊樺

在我的眼睛裏都突然變成了

夜晚大地上風餐露宿的一具具鮮活生靈。

我被這些聲音和陰影包裹著，腳步遲緩

而又沉重。

我也知道，在此刻，屬於杭州城的不再是浪漫，奧妙

和詩意。如果我再近一些

朝隨便哪個岸邊的樹木再走上一步

這些由流離失所鄉民們一代代的悲苦所組成

具有樹木形狀的盛放之瓶

就會悄然破碎。

———像有另外一場浪漫一直隱而不發

出於人們的憐憫又無情，

這一等，就是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