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伊川縣鶴樂學校校園內，秋風婆娑，陽光斑駁。

一臉陰雲的申志塬悄無聲息地走到謝鍾鋒住室前，用警惕的目光左右望望，然後走到門前輕輕叩門。等了一會兒見無動靜，正猶豫著準備轉身離開，忽然從左後方傳來一個壓低的男聲：「申老師，你也來找謝校長啊？」

申志塬轉過身來，見從一棵粗大的古槐後閃出已在此守候的趙琦。

「啊，趙老師啊，你怎麼也……」申志塬望著趙琦。

「我來這裏好幾次了。算時間，謝校長他們也該回來了。」趙琦用警惕的目光望望四周，然後謹慎小心地將申志塬拉坐到桂花樹後一個大石凳上，湊近申志塬神秘兮兮道，「哎，申老師，我正想告訴你，我昨天夜裏又……又……」

「得得得，該不是又夢見有誰掉到那啥女、女廁所了吧？」申志塬用疑惑的眼神望著趙琦，啼笑皆非，「我說趙老師啊趙老師，你怎麼張口閉口就是夢？要知道夢來幻去的都是空想，無憑無據，咱們在黨的人又不信鬼神。」

「哎，我可告訴你啊，這跟鬼呀神的毫無關係！」趙琦向申志塬連連搖手道，「我怎覺著吧，這興許是一種感應，儘管沒有事實憑據，但它對我來說那可是屢試屢應，相當的準確！」

「我雖沒有你這種感應，但不知怎的，也不止一次出現過類似的幻覺。」申志塬兀自閉目回味，「現在想想，跟你所擔心的是同一個問題，同一種境況。」

「那就是——韋巡視早先已有變故，因而謝校長此去只怕是羊落虎口，凶多吉少！」趙琦直言不諱、一針見血道。

申志塬沉下臉苦苦思索：「似乎有這種可能，但總感覺不至於那樣糟糕。咱們應該相信謝校長他們的膽識和能力，相信上級組織召開如此重要會議，不會不採取相應的防範措施。」

「不會當然最好。問題是謝校長他們遲遲不見回來，這種情況顯然已不正常。」趙琦依然固執己見道。

「興許上級將會期延長，興許他們藉機逛逛，興許人地兩生走錯了道，興許……」申志塬自我安慰地一一陳述符合主觀期望的種種可能。

趙琦不以為然地打斷說：「現在最最要緊的是，假如咱們所擔心的情況出現，該如何應對？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設防？」

申志塬低頭認真想了想，然後慢慢抬起頭來，兩眼直勾勾地望著趙琦說：「假如那種情況真的出現，那麼咱們伊川黨組織，包括謝校長他們在內的所有一線同志都將面臨一場生與死的考量！」

趙琦望著申志塬認真嚴肅的樣子，感到髮根發梢都豎起來了，臉色明顯發白，手足僵硬，嘴巴艱難地啟合，「那……謝校長他們會不會……」

「這不僅僅局限於謝校長他們，應當也會波及留守的同志，當然也包括你和我。」申志塬緊握拳頭，鎮定地望著趙琦，「關鍵時候，主要靠咱們每一位同志的信念和意志，還有至關重要的智慧和膽量。因而從這一刻起，你我都應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

「其實在這方面，我心裏已經早有準備。」趙琦把手輕輕地放在忐忑不安的胸口上，「只是沒想到如此嚴峻的問題說到就到，來得也太突然了！」

「當然，實際情況可能遠沒有咱們想像的那樣嚴重。因此，咱們首先需要沉著冷靜，要設法弄清情況，然後見機行事。」申志塬貌似一臉鎮靜，同時也顯露出幾分無奈。

「要不我到洛陽去一趟，興許湊巧會撞見他們。」趙琦用手拍打著躍躍欲試的兩腿說。

「這個嘛……那簡直就如大海撈針，單憑撞大運想要撞見他們實在是太渺茫了。」申志塬埋頭思忖片刻，忽然湊近趙琦小聲叮囑說，「如果考慮去洛陽的話，是不是想法找找咱那老鄉胡玉坤老師？聽說他受省委指派已調洛陽當巡視員，像召開這樣的會議，他應當不會不知情的。」

「那好，我這就回去準備一下，明天一早就動身。」趙琦立刻站起身道。

「那就只有辛苦你了。如果能見到胡玉坤老師，你可順便告訴他，目前咱們家裏的情況也很嚴峻。重點彙報一下近來國民黨當局下發通知，解聘大批進步教師的事；昌之修串通地痞惡霸，公然煽動群眾無理挑釁的事；當然還有互救社、遊擊隊新近出現的新情況、新問題。」申志塬也跟著站起身，輕拍趙琦肩膀提醒道，「聽說日本鬼子都已經打到中牟了，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不管怎樣，一定要平平安安早點回來！」

「你們在家也要小心，我這就過去了！」趙琦說著，伸出手來與申志塬握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