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士們。」

李格走上前，看向他們。

「……」

許多整合運動的人都並不認識李格，他們只是畏懼赦罪師的威勢，一時有些不敢說話。

「李格！」

這時，一名叫做雅各布的整合運動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真的是您！您沒有死！」

「您交給我的麥田我打理得好好的，我委託給了我專業務農的家人，現在我繼續在為感染者們而戰鬥，李格，我從沒想過還能再見您……」

他本想給李格一個擁抱，可是他張開的臂彎卻穿過了李格的身軀。

「李格……您……」

雅各布有些錯愕。

李格輕輕搖了搖頭，說道：

「沒錯，雅各布，我的確死了，現在在這裏的，只是我的靈魂。」

這一下所有整合運動都有些茫然了，靈魂？他們這可是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靈魂站在他們面前。

「塔露拉，去彌補，火焰燒過的一切無法復原，但可以用它去燒出一條新的道路，黑蛇已經不在，接下來你要如何，則自己做主。」

李格將塔露拉扶起，說道。

可就在這時，一名整合運動站出來語氣不善地大聲說道：

「你是誰？你怎能代替那該死的叛徒來為我們做決定？！」

一旁的雅各布聞言，立刻對他大吼：

「注意你的態度！！你以為隊伍最開始也是最艱難的一段時期，我們是怎麼熬過來的？！」

「就是從你眼前的這個靈魂播種的希望開始的！你們吃的糧食十分有八分來源於李格！最開始如果不是他的劍也足夠強大，我們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那名整合運動說道：

「我憑什麼相信你？這個人簡直就是憑空冒出來的！你要拿出證據來！」

雅各布氣得要死，整合運動無論是前期還是後期的大量糧食實際上都產自李格播種的麥田，但是出於保密和隱蔽沒有公開糧食的來源。

「我——！！」

於是他當場就想要扯著嗓子和他們理論。

「雅各布，請暫時不要爭論。」

李格製止了他，隨後，他看向那名發言的整合運動成員，說道：

「那你說說看，有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現在整合運動已經明顯攻入了烏薩斯的一座城邦，烏薩斯的意志既然已經消失，那麼烏薩斯不可能會放任你們去使用切爾諾伯格。」

「你們接下來面臨的可能是烏薩斯集團軍的圍剿，甚至是內衛的血洗。」

「你們有什麼應對方案，不妨講給我聽聽？」

那名整合運動頓時啞了，他喉嚨聳動半天，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另外，我剛剛對你的靈魂發起了一次假設性的探索。」

李格站出來，對他說道：

「如果你把你的靈魂換到塔露拉身上，你一樣會選擇被烏薩斯的惡毒意志奪舍，而且，你會做得更糟，整合運動在你的帶領下甚至撐不過半個月。」

聽到李格這麼說，他的語氣有些顫抖起來：

「你……胡說八道！」

李格沒再理會他了，他看向自己的側邊，那裏，愛國者和霜星正帶領著自己的隊伍朝自己走了過來。

「大尉，霜星，幸會。」

他和蘭楓一樣，稱呼愛國者為大尉。

「我曾經在幾個整合運動中的老成員的口中聽過你的幾次名字，赦罪師，你是個真正的戰士。」

愛國者對李格說道，語氣也很欽佩。

此時，黑蛇給愛國者種下的詛咒已經消失不見，愛國者的鎧甲大多已經皸裂開，但是肉身仍然康健，語氣仍然鏗鏘有力。

「李格……我們儘管未曾見面，就連你的事跡我也是模糊不清的聽聞，但，我很感謝你為整合運動做的一切，真的。」

霜星也同樣對李格說道。

李格終究是死得太早了，甚至連和愛國者以及霜星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而第一次見面，也就是李格的最後一次見面，以靈魂的形式。

而若是他能活著……相比能夠取得更高的成就吧……實際上，李格的天賦，堪稱赦罪師史上之最，可惜，他終究是如同彗星一樣消散了。

「霜星，大尉，你們是否願意再給，塔露拉一次機會，去帶領你們？」

李格看著霜星和愛國者，對他們說道。

「黑蛇已死，只要你本人的品性不讓我失望，我願意支持你到最後一刻。」

愛國者對塔露拉說道。

「……」

霜星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仍然低著頭的塔露拉。

「……抬起頭來，塔露拉。」

李格對塔露拉說道：

「儘管烏薩斯的惡神篡奪了你的神志，但因為你的默許，你還是欠著許多戰士們的命，去見證你曾經踐踏過的犧牲，去把他們銘記在心，把他們永遠刻在你的腦海裡。」

塔露拉這時候才漸漸把頭抬起，看向身前的戰士們。

「戰士們，也許你們不認識我，但……也不重要，現在，願意繼續讓塔露拉帶領你們的戰士，上前一步。」

李格同樣看著他們，對他們說道。

「……」

戰士們都有些目光閃爍，腳步遲疑。

噗噠噗噠……

而大概過了十秒鐘後，第一位整合運動戰士站了出來。

「喂……艾吉奧，你還……願意相信塔露拉？」

他才剛剛站出來，身後就有一名整合運動成員說道。

「……實際上，我現在仍然不敢相信塔露拉。」

那名整合運動想了想，說道：

「但是，我相信感染者摔倒後還能爬起來。」

「我們還有感染者的脊樑，還有溫暖的寒風，浮士德也沒死，梅菲斯特……看上去有些奇怪……但似乎也沒有過往那樣偏激……」

「這片凍原太冷了，無論如何，我們都需要一把火，去燒穿暴行，燒醒麻木。」

「之前火焰失控焚燒向我們自己，我們也有責任，這一次我們會共同監督這把火，讓她為我們帶來溫暖，為敵人帶來毀滅。」

隨著他的話，越來越多的整合運動戰士站上前。

「戰士們……」

塔露拉看著他們，就在此時，天空中飄落的風雪，也越來越大。

【時間彷彿過了一瞬，也或許是很久，久到一切就似乎就此靜止，久到雪花落入泥土的情緒只有大地能夠承載】

【年輕的德拉克看向自己的戰士，他們似乎化作了一座座沉默的雕像，又似乎在風雪中長成了一棵樹】

【她的根須深深扎入土壤，她的身影只露出這片大地的短短一截，在不可見的土壤之下，從德拉克身上流瀉下的龐大根基不斷蔓延，緩緩沉澱】

【風雪越來越大了，似乎要吞沒一切聲音，就連沉默在此刻也一併被吞沒，就連周圍的空氣在這一刻都失去了它的脈搏】

【戰士們揚起臉，雪白的落花飄落在他們的面龐上，還未化開，就已乾涸】

李格看向眼神顫動的塔露拉，說道：

「信任一旦破碎，想要彌合是千難萬難的，但是塔露拉，你也要去做。」

「為感染者而戰，時刻記住你的目標，這片大地上永遠生活著殘忍、愚昧，無可救藥之人，別讓他們影響你的神志。」

「去對付黑暗，只能用火，塔露拉，去做到。」

塔露拉喉嚨不斷地聳動，可看著李格，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徒勞地把手伸向李格，可是也只能穿過一片虛無。

……

李格一生就見過塔露拉哭兩次。

一次是和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麥田，還有一次是……現在。

「啊，好久不見，薩沙，伊諾。」

突然，他看到了遠方，趕來的兩個小小的身影。

「……李格，我……」

薩沙看著李格，在這一刻，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可它們紛紛湧到了喉嚨之後

「沒事的，薩沙，你做得很好，一直都很好。」

他又看向一旁的伊諾。

「……這眼神，太好了，看來伊諾還是那個伊諾啊……」

伊諾有些膽怯，卻還是很激動，他說道：

「李格，我……我為您唱首歌吧……您為我們做了這麼多……卻……卻……」

他說到後面眼淚卻止不住地流淌下來。

「沒事的，伊諾，人總得面臨分別，我只是先你們一步……」

「我自踏入鬥爭的那一刻就做好了覺悟，我並不後悔。」

李格俯下身，儘管自己已經不能去觸碰他們了，但還是將自己的手放在伊諾的額頭上，安慰他。

「李格……」

就在這時，蘭楓也過來了，他有很多問題想要從李格這裏獲得答案。

「蘭楓，我時間不多，長話短說。」

李格對蘭楓說道：

「我是伴隨塔露拉最先的那一批人，我想改變塔露拉的命運，但是很遺憾，我失敗了，而黑蛇則利用了我的死，去篡奪塔露拉的神志。」

「但我在即將死去的時候，我真正觸及到了赦罪師關於靈魂方面的技藝領域。」

「原來如此，赦罪師涉及靈魂的源石技藝往往都要讓自己置於生死邊緣，我才知道，怪不得赦罪師的人群如此稀少。」

「在黑蛇即將篡奪塔露拉的神志的時候，我也同樣分出了一部分殘魂進入了塔露拉的軀體蟄伏起來，應對黑蛇日後的舉動。」

「我要感謝你，蘭楓，如果不是你把黑蛇打入了瀕臨絕境，自顧不暇的狀態，我根本沒有機會再從塔露拉的身體裡復甦。」

蘭楓點了點頭，和自己所猜測的差距不大。

「對了……這個給你，蘭楓。」

呼咻……

突然，從李格的眉心，一條細小的光線飛射出來，傳入了蘭楓的腦中。

「收下吧，蘭楓，這些是，我留給你的最後一點遺產吧。」

李格對自己說道。

「這是……好……我知道了，李格……」

蘭楓語氣鄭重地對李格說道。

自己的記憶中，是李格曾經播種下的，在凍原上的麥田，現在仍然散發著勃勃生機。

這些麥田已經全部被李格曾經帶過的隊伍給暗中改造成了移動地塊，若是它們與切爾諾伯格匯合，將大大減少最初的糧食供給壓力。

要知道，紅麥是一種很頂餓的糧食，幾乎是凍原上求生者的命脈，根據自己記憶中的數量，這些足夠讓所有的戰士們都能吃上飽飯。

「啊，時間，差不多了，蘭楓，我要走了。」

李格對蘭楓說道，同時，蘭楓能夠明顯看出，李格的身體，正在不斷地消散成純粹的光點，飄向遠方。

「李格……」

塔露拉想上前挽留，可年輕的德拉克卻發現自己前所未有的無力。

「沒有辦法，可以拯救你？」

蘭楓問道，他的拳頭也已經攥緊。

李格輕輕搖了搖頭，說道：

「沒什麼……只是去我該去的地方罷了……」

他最後轉身，笑著對蘭楓說道：

「你會拯救泰拉的，對吧？」

蘭楓深吸一口氣，語氣前所未有地認真：

「一定，會拯救他們，我會切除這片大地上，所有的病灶！」

此時，李格的身軀已經消散得幾乎看不見了。

「那就交給你，這條道路的盡頭，我已經沒有機會看到了，但也請你，去為我見證。」

【赦罪師的光芒開始散去，天空中的夕陽為他送行】

【他最後閉上了眼睛，彷彿他迎來的不是可怕的死亡】

【而是靈魂的飛升】

【儘管捎帶些許遺憾，但他已經努力做到了最好】

【也許這條道路……本該如此】

李格最後轉身，對蘭楓說道：

「去啊，蘭楓，別讓他們……小看了……」

「第四天災……」

咻……

李格最終還是消失了，連同靈魂，也被磨滅，赦罪師的死亡總是如此，他化為神聖光芒燃燒下最後的一抔齏粉，飛向這片大地的每一處角落。

如同因風而起的蒲公英種子，純白的意志會在這片大地的各處破土，發芽，最後傳承。

【「蘭楓，請相信。」】

【「人性之惡可怖無比，極易受到愚昧的蒙蔽和貪婪的策動。」】

【「但人性之善散發的光芒，亦可以融化邪惡的冰川，鑿開黑暗的天幕。」】

【「去拯救他們。」】

李格的聲音最後仍在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