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沒有去別的地方，而是再次回到了洛恩斯家的宅邸。

「……」

菲克一言不發地進入宅邸內部，沒有回到自己的房間，只是經過了幾道靠左邊的走廊，來到了另一個房間的門前。

此時，佩洛老僕人馬斯特正站在房間的門口，神色有些低落。

「我父親的身體怎麼樣了？」

菲克詢問站在門前的老僕人馬斯特。

「菲克少爺……老爺他……唉……我們已經給他用了最好的葯，也看了最好的醫生，但是老爺他得的是先天性代謝障礙……」

「這種病無葯可醫，他們都說只能讓老爺好好調養身體。」

「多虧您高價從黑市購買的哥倫比亞進口的止疼葯，老爺現在身體最起碼不痛了……」

馬斯特語氣有些哽咽，說道：

「菲克少爺……您真是個有孝心的好孩子，明明早些時日，老爺還把你趕出家門，那時你甚至差點餓死在外面……」

菲克搖了搖頭，回答道：

「都過去了，他畢竟是我的家人，我的親生父親，我作為兒子，不能不管。」

馬斯特回答道：

「您的堅持我們都看在眼裏，菲克少爺，您的付出，洛恩斯家……洛恩斯家都知道。」

菲克點了點頭，對馬斯特說道：

「雇傭兵那邊聯繫好了嗎？我這邊收到消息，菲卡很有可能已經從雷姆必拓的國境線邊界往鋼鐵蘿蔔礦場進發。」

「我需要他們死在半路上。」

馬斯特立刻回答道：

「人已經都聯繫好了，菲克少爺，但……天吶，這可是足足三成的股份……」

菲克搖了搖頭，對馬斯哥特說道：

「馬斯特，眼光放長遠些，而且從商業角度來說，我們可以通過套殼的方式，日後發展起來，再把他們甩脫就是了。」

所謂的套殼，指的是將財產遷移，股份大大縮水。

例如鋼鐵蘿蔔礦場日後的人員資產全部進行轉移到另一個新的礦場中去，那麼鋼鐵蘿蔔礦場的價值自然也就跟著會一跌到底。

這些股份自然也就變得不那麼值錢了。

當然，這種把戲也只能應付雇傭兵和賞金獵人了，不適用於正規的商場，人家都是簽合同還得在司法所做公證的，具有法律效益。

「您說的是，菲克少爺，我聽您的。」

馬斯特語氣敬畏地說道，微微躬身。

「嗯。」

菲克應了一聲，隨後錯開馬斯特的身體，推門而入。

……

房間內出乎意料地簡樸，但是這只是裝修風格罷了，其用料和舒適性仍然上乘，此時，在房間中央的大床中，正躺著一位卡特斯老人。

「咳咳……咳咳……」

這名老人正是菲卡和菲克的父親，當代洛恩斯家的家主，夏亞·洛恩斯。

只是，這名卡特斯老人的狀態很不好，整個人瘦得如同皮包骨頭一樣，只需要一棍子下去，估計就會散架成零件。

「我來了，爸。」

菲克站在自己的父親身前，語氣平靜地說道。

「菲……菲克。」

夏亞·洛恩斯的身體僅僅是翻身都十分困難，先天性代謝障礙使得這名卡特斯老人無時無刻不需要他人的照顧。

他的口齒已經不再清晰，甚至每說出一句話都有涎水從口中流出。

「我在，今天也是我為您進行貼身的清潔和清理。」

菲克對自己的父親說道，隨後打來一盆溫水，裏面放著一捲毛巾。

「……」

隨後，菲克一言不發地開始對自己父親的身體進行清理，包括壞死的角質層，膿包，洗臉洗腳，剪指甲，擦身體……

這些活計他本可以交由下人來完成。

可是他從來沒有這麼吩咐過，永遠是自己親力親為，哪怕如馬斯特所說，他的父親曾把他趕出家門過甚至差點餓死，也是一樣。

畢竟無論如何，他都是自己的父親。

「菲……菲克，菲克……我……我……」

夏亞的面孔已經出現了明顯的偏癱癥狀，口歪眼斜，無法說清哪怕一句完整的話，但是眼裏卻能看出閃爍著極為複雜的光。

「放心吧……父親。」

菲克將一盆髒水端起，轉身，說道：

「鋼鐵蘿蔔礦場已經步上正軌，做大做強。」

「你，還有我的妹妹，從今往後，我的家人，也由我親自照顧。」

……

菲克離開了自己父親的房間後，又立刻上了閣樓，去看望自己的妹妹，她的房間在閣樓裡，是宅邸的最高層。

那裏透過窗戶可以俯瞰附近的綠意和風光，是最好的房間。

「啊……午安，菲克少爺。」

當菲克走到了他妹妹的房門前後，一名女傭立刻上前行禮。

「我妹妹今天出門了嗎？」

菲克看著這名女傭，對她詢問道。

「沒……沒有，菲克少爺，今天小姐也一如既往地待在房間裡。」

那名女傭似乎有些害怕菲克，語氣戰戰兢兢的。

「我知道了。」

菲克點了點頭，隨後往左一繞來到了房間門口，敲響了門。

篤篤篤……

「……誰？」

門裏面傳來一個語氣也有些畏懼的小女孩的聲音。

「我是菲克。」

菲克對門內說道。

「進……進來吧……哥哥。」

門內的聲音怯怯地回答。

吱呀——

聞言，菲克推門而入，這個房間是很早就由一處書房改造而來，一張很是豪華柔軟的大床旁邊擺著兩個十分精緻的書櫃。

整個房間的地板上鋪著一層厚重的毛毯，質量極高，赤著腳踩上去能給人一種雲中漫步的感覺，同時還具備藥物養生作用。

房間內瀰漫著淡淡的香氛味道，類似於梔子花和薰衣草的混合體。

「今天心情不好嗎……愛麗絲？」

菲克輕輕走上前，坐在自己妹妹的旁邊。

而床上坐著的卡特斯少女，名叫愛麗絲·洛恩斯。

她是洛恩斯家族最小的成員，僅有八歲，精緻的面容和嬌小的身軀讓她看上去就像是精美的瓷娃娃一樣，生怕把她弄壞了。

愛麗絲身上僅僅穿著她很早以前自己的睡衣，而一旁的衣架上菲克明明為她購置了一系列各類顏色和款式的洋裙，她卻一樣也沒穿。

「菲克哥哥……請您……回到以前的樣子吧。」

愛麗絲顫抖著伸出手，攥著自己的兄長，菲克的手掌，說道：

「您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您雖然性子急，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您對我，對家裏人真的很好，可是您對那些礦工們和其他人……」

「菲克哥哥……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每天晚上做夢都會夢到，那些死掉的叔叔阿姨們扭曲的面孔……」

「您什麼時候……可以如此輕易地迫害他人……？」

面對愛麗絲的顫聲詢問，菲克嘆了口氣，看著自己的妹妹，說道：

「你大概會覺得我很矛盾嗎？愛麗絲。」

隨後，他的語氣頓了頓，變得平淡如水：

「我可以絲毫沒有負罪感地壓迫那些工人超高強度的勞作，甚至壓榨他們的生命，冷酷，殘忍，沒有憐憫之心。」

「這份汙濁和惡毒，真真切切，我絕不否認。」

「可我同時又能貼心地照顧我病弱的父親，為他擦身子，洗腳，清理膿包，為你準備你喜歡的書籍，和玩具。」

「那麼這份關心之情，溫柔體貼是假的嗎？不是。」

「它們二者都是人性的一部分，在我的身體裡並存。」

愛麗絲看著菲克，有些害怕地說道：

「菲克哥哥……您知道嗎，您用那些錢給我買的書……我感覺每一個文字都是用鮮血寫的，那些玩具的眼裏……有著恐怖的光。」

「我都扔掉了……」

隨後這名年僅七八歲的卡特斯女孩鼓起勇氣，對菲克說道：

「我……我只是認為，您這樣做是、是不對的。」

「壓榨他人……是，是不正確的行為。」

菲克搖了搖頭，說道：

「這個世界是複雜的，愛麗絲，我也是複雜的，我是個自私的人，為了保全家族的利益，我可以做很多事。」

「殘忍的事，可怕的事，你想像不到的事，我都會做。」

愛麗絲拽了拽菲克的衣角，語氣顫抖地說道：

「可……很多礦工已經死了。」

「為什麼……您為什麼一定要如此……？」

菲克輕輕拍了拍愛麗絲的肩膀，在愛麗絲地注視下，默默推門離開：

「如果你要問為什麼的話，愛麗絲，我最親愛的妹妹。」

「我只能告訴你一個殘忍的答案。」

「這個世界上生來各類生命早已被明碼標價，我們的價格，比他們更高。」

「僅此而已。」

是的，菲克。

這個世界上大多隻存在兩種身份，支配者，被支配者。

你選擇了，前者。

世俗的指責，惡毒的唾罵，歷史的諷蔑。

菲克不在乎，為了他的家庭和家人，他可以奉獻一切，掠奪一切，他在維多利亞學到的知識當中有一條比任何知識都貴重。

那便是：

【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這個世界上的資源是有限的。

美味的菜肴，也好。

漂亮的女人，也罷。

華麗的超跑，也好。

奢侈的豪宅，也罷。

這些都是有限的東西，是強者才能擁有的東西，強者天生就該運用自己的知識去凌駕他人，享有特權，庇護家族。

這些才是真正該被寫進教科書裡的東西，而不是把我們一開始就封鎖在可笑的童話裡，這就是這個世界，弱肉強食的世界。

強者，凌虐。

弱者，被凌虐。

我習得深奧的知識，便是為了凌虐他人，掠奪他人，壯大己身，回饋家族，任何人的看法，我都已經不去在乎。

因我知曉，因我領悟，因我透徹，我所背負之物，為何。

那便是洛恩斯家的續存。

……我是菲克·洛恩斯。

鋼鐵蘿蔔礦場礦場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