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切爾諾伯格城同側，羅德島本艦，醫療艙內，已是深夜，大多幹員們都已經休息，但凱爾希還在醫療艙內忙碌。

她的身影四處穿梭，但沒有一個動作是多餘的，一切事項的處理凱爾希總能用最快最高效的一系列步驟進行解決。

而她的身側，博士靜靜地坐在一個醫療艙中，頭頂上帶著一個全覆蓋類似於頭盔的裝置，兩側有著數個紅色的片狀物體。

儘管沒有給博士帶上任何的束縛裝置，但是看博士微微聳動的肩膀來看，過程也許的確不算痛苦，卻也絕對稱不上舒適。

啪嗒，啪嗒，啪嗒。

過了一段時間後，凱爾希在醫療艙側邊按下幾個按鈕，隨著醫療艙緩緩停止運轉，博士微微聳動的身體立刻停止。

「好了，可以把腦波探測儀和電極片取下來了。」

凱爾希對博士說道，並將博士頭頂的一個裝置拿了下來：

「Lancet·2的輔助治療看來頗具作用，看來的確得加撥款項給可露希爾的工作室，你現在的腦電波已經非常穩定。」

博士從醫療艙中站起身來，回答道：

「……這麼說我沒事了？」

凱爾希回答道：

「目前看來是的。」

博士聞言思索了一下，看著凱爾希，說道：

「那我的記憶……」

凱爾希立刻回答道：

「博士，這半個多月以來，我對你的大腦經過了五次掃描，同時開啟了數個針對你的保全方案以確立實驗的安全性。」

「但是每一次的結果都大同小異。」

「你的內側額葉沒有問題，而你其他腦區的神經元也和大多數年輕人一樣活躍，並且你已經相當就沒有碰過石棺了。」

「所以，根據我的判斷，接下來你不必頻繁地來醫療艙接受這些讓你不適的檢測了，一些神經系統的遞補醫療方案也將暫停。」

博士回答道：

「那我的記憶……究竟是怎麼回事？感覺就像是一個虛無的空洞一樣，我的確能思考，也能夠有自己的情感，但……想不起來很多事情了。」

「有些事情明明……那麼深刻。」

凱爾希回答道：

「是，毫無疑問，你失去了很多記憶，因為即使如你，在常規狀態下也無法通過精心偽裝來操控所有的檢測結果。」

「那些記憶是情節性的，關於你對自己身份的主觀意識，更關於你在切爾諾伯格的石棺內沉睡之前的所有經歷。」

「與之相對，你的程序記憶恢復得極快。」

「無論是一句阿米婭還是杜賓的報告，還是我的觀察，這個結論是準確的。」

「你在切爾諾伯格事件中表現出來的戰地指揮能力不必過去遜色多少，甚至你會將保全乾員的安全作為第一選項。」

「這是你曾在巴別塔和卡茲戴爾中不曾做到的。」

博士回答道：

「……這麼說，我還有用？」

凱爾希眉頭輕蹙，隨後說道：

「你保有的技能將如過去那般再次發揮作用，我相信。」

「但即使你失去了指揮能力，變成一個懵懂的普通人，阿米婭也絕不會後悔去救你，羅德島也永遠有你的容身之地，你對羅德島的意義遠沒有你想像中那麼粗淺。」

「我也永遠，會站在你身旁。」

博士遲疑了一下，說道：

「謝謝你，凱爾希，我只是想幫助羅德島的所有人，包括你，還有阿米婭。」

出乎博士意料的是，凱爾希輕輕上前，給了博士一個深深地擁抱，說道：

「我知道，我也看到了你的努力。」

「但也別太累到了，好嗎？切爾諾伯格脫離烏薩斯的國土之後，我們便一直平治在荒野的邊界，幹員們需要喘口氣的時間，你和阿米婭也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另外，博士，注射用的腦啡肽和多巴胺只能暫時地刺激你的感官和中樞神經系統，如非必要，請減少使用。」

博士也輕輕伸手，抱住了凱爾希，說道：

「我只是……不想再在這裏止步。」

凱爾希輕輕舒了口氣，在博士耳邊說道：

「有PRTS幫助你，還有可露希爾的小幫手們，想必你用不了多久時間就能適應羅德島上的一系列工作。」

「然而我並不希望你過分逼迫自己。」

「從一場巨大的災難中艱難歸來的，不只是羅德島，還有你，博士。」

「你的身體的指征基本恢復了正常，可你的記憶依舊受損，你的精神狀態也稱不上穩定，作為一名病人，操勞過度是一種災難。」

博士緩緩鬆開凱爾希，說道：

「阿米婭和你……也是病人。」

凱爾希說道：

「阿米婭知道你擔心她，她最近的確比過往更關心自己的身體了，這很好，我不得不承認，有些話從你口中說出來，比我更管用。」

「而至於我？你放心吧，博士。」

「無論如何，我也一定是最後需要擔心的那個。」

隨後，凱爾希頓了頓，再次開口對博士說道：

「博士，你在短短半個月不到的時間裏就接手了艦內各部門的人員調配工作，無論是任何隱蔽的邊角在你面前都無所遁形。」

「除此之外，我也經常能夠看到你和作戰幹員一起回顧過往的戰鬥，並進一步探討戰術優化的可能性。」

「就算是在接受檢查的剛才，你也不曾停止過閱讀，你看的是前幾天剛報到的新幹員提交的每日簡報吧？」

「而且，我看過你的筆記。」

「那些關於幹員們最瑣碎的記錄，思考戰術時偶爾的靈光一現……」

「以及羅德島業務效率的計算公式，乃至我看不出意義的塗鴉，都是你投入工作的明證。」

「雖然大部分都能靠PRTS輔助完成，但我想這是你更喜歡的工作方式。」

博士回答道：

「……PRTS的工作方式……總是缺了點人情味，一些數據方面的東西可以請它代勞，但一些其他方面的事項我更願意親自處理。」

凱爾希點了點頭，回答道：

「是，PRTS只是工具，不過度依賴工具，是工作的好習慣。」

「你的各方面能力都在迅速恢復，這不只是你的技能記憶得到了保留的緣故，更是由於你非同一般的努力。」

「有意識地鍛煉將會幫助你的大腦迅速回到沉睡之前的狀態，甚至有可能令你的記憶比我預期中的更快恢復。」

博士點了點頭，似乎想起了什麼，詢問：

「你希望我儘快恢復嗎？」

凱爾希回答道：

「我是你的醫生，沒有醫生不希望自己的病人早日康復。」

「而且，若是因為你拚命工作而累倒了，阿米婭的狀態也會受到影響。」

博士回應：

「明白了，我知道你在關心我，凱爾希。」

凱爾希對博士說道：

「偶爾流露出這種情緒……是你與過去的你有很大不同，如果不是那個名字我現在必須儘可能少說，我會希望無論是你，還是他都能達成和解。」

「另外，我對你說過很多次，確保你的身心健康始終是我的職責之一。」

「所以，是的，即使不是在戰場上，而是在這裏，我也關心著你。」

她的語氣突然止歇，看著博士，語氣有些複雜地說道：

「但你最近花了太多時間在書寫上了，我承認，在許多人眼裏，文字和音符同樣令人癡迷，扭曲的架構總能給人無限遐想。」

「你回來羅德島不到半個月時間，你所寫下來的筆記本厚度就已經達到了十厘米左右，而且大多都是與源石相關。」

「是的，你更願意將更多的時間花在研究源石上，你筆記本上摘抄的那些公式……你還記得，有些公式我甚至需要你來為我解答。」

「無論是源石的能量轉換和熵解反應，還是源石的自我複製速度和能量增幅的關係……這些都充分說明了你仍然如過去那樣沉浸於此。」

「沒錯，博士，無論如何，你從未忘記你的天災研究者的職責，可你為何對此執著？為何對研究源石的意願如此強烈？」

博士遲疑了一下，說道：

「實際上，往大來說，我想結束這片大地因源石所起的各種苦難，而往小來說，因為你和阿米婭，都得了礦石病。」

「……凱爾希，請回答我，礦石病……真的是不治之症嗎？」

博士的語氣似乎猜到了什麼，但她仍希望凱爾希能夠給出自己的答案。

「……博士，沒有那種疾病從發現以來就可以被定義為無葯可醫的。」

凱爾希的眼光閃爍了一下，回答道：

「特效藥還未問世，醫者們也在探尋真正的良方做出努力，僅此而已。」

隨後凱爾希彷彿想起了什麼，眉頭微微皺起，說道：

「另外……星空之下也不止礦石病一種惡疾，海洋本身感染的絕症是異種的血肉，這是羅德島的一位阿戈爾幹員和我說的。」

「而文明的邊界之外，漆黑的觸手、扭曲的蔓肢、可怖的血口……也正在環繞著整片大地，薩米的雪祀們和烏薩斯的內衛總是為了抵禦它們而大片大片地犧牲。」

「這片大地遍佈苦厄和災難，遠不止源石一種，並且源石即是災難之源，卻也是最價廉易得的基礎能源。」

「想要斷絕源石的禍患，遠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但你從不曾放棄過往這個方向去考慮，這一點讓我很高興。」

只是，凱爾希的目光開始凝聚起來，從醫療艙中站起的博士有些奇怪地問道：

「……你這麼盯著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