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很抱歉，我現在暫時想不起來以前的事……」

神念象徵性地握上了風間的手。

「無妨，反正是一段孽緣，忘了也好。」風間平靜地說道。

大門外忽的傳來了噠噠噠的腳步聲，一青發的黎博利呼哧帶喘地跑進來。

「恩人吶，今天你們走得可真急，也不等我——這……這莫不是念騎恩人！」

烏有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烏有先生，你剛才救下的那個女孩沒事吧？」

「原來念騎恩人都看見了啊，這個說來話長，總之小阿然現在很安全。

不過，您這幾天倒是沒了蹤影，我們都很是擔心吶！～」

神念心裏咯噔一下，猛然想起和莫勒斯三人的對話，以及在夢中所見海鷹的記憶。他驚覺這些是不能說出口的，於是轉身對炎熔道：

「炎熔姐，抱歉讓你們擔心了，我醒來之後就到這座小鎮了。別的事……我也不記得了。」

炎熔不知為何拉下了眼罩把眼遮住，手指在鼻樑前停了好久，語氣淡淡道：「人回來了就好。」

「話說回來，黎掌櫃呢？」烏有四處張望了一下。

「今天說書先生來了一趟，黎施主和他交談一番後就回到屋中歇息了。」嵯峨解釋道。

「那個說書的！他們說什麼了？」

「炎熔施主勿躁，只不過是故人談心而已，不必為難她。而且，黎施主的身世當真淒慘，令人聞之色變吶……」嵯峨緩緩閉目，用那種老和尚的語氣和神態淒然道。

「天色也不早了，給念騎施主備置一間屋子，大家都休息吧。」

「天色？可天空這不是——」

神念抬頭望向那原本可疑的天空，如今卻已恢復正常流動，整座小鎮都籠罩在深夜的星空下。

「這座鎮子每過兩天，時間就會重置到墨魎來之前。每次過一天晝夜流逝就會恢復正常。」炎熔將複雜的現狀言簡意賅地解釋道。

「現在的話，先回房間交流一下情報吧。」

…………………………………………

「原來還發生過這麼多事啊……」

神念走進庭院裏，大量的信息讓他的意識應接不暇。千年之前的時代，遠離源石天災的小鎮，不停輪迴的苦痛……

得知炎熔幾人已經如此堅持戰鬥了三次輪迴，作為弟弟的他更是憂心。

帶著泥土清香的空氣湧入薩卡茲少年的肺部，將他的思緒帶入眼前的大自然中。

大片大片青翠欲滴的草木令他心曠神怡，綠色是他最熟悉的顏色。從石子路旁開放的野芳來看，這畫中天地仍是初秋時分，然而卻不知畫外已經過了多久時光。

也許畫外已經過了許多年？

芙蓉會不會在羅德島上心急如焚地等待他們回去？

如果永遠都回不去，他們會永遠迷失在這幅畫中嗎？

回不去……這樣不就和在海鷹的記憶裡一樣嗎，隔著一個屏幕，卻相隔了兩個不同次元的世界。

一陣蕭瑟的秋風拂過，神念竟覺得刺骨的冷。

「晚上風涼，賞月的話還是回屋吧。」

柔和的女聲傳來，說的是標準的炎國話。

淺藍色對襟絲織服，脖頸有領，胸前帶結，顯然是炎國古服飾。

「您就是黎掌櫃吧？」

「念騎公子，在我這當鋪裡歇息的可還好？」

黎輕拂著庭院邊的廊欄踱步走來。

「……您能收留姐姐她們在這裏住下，我很感激。但是您真的不打算離開「這裏」嗎？」

神念看著炎國女子轉身走進院子裏，坐在石凳上，用一種難以言喻的長輩般慈愛的眼光返視著他。

那是與她外表年齡不相符的眼神，令神念有種不得不聽從她的感覺。

「坐吧。」

神念小心翼翼地坐在了黎對面的石凳上。

「看你年紀輕輕就已經成為一名醫生了，不容易吧。」似乎是為了轉移話題，黎主動挑起話頭。

「是芙蓉姐姐的功勞，多虧有她指導我。」神念楞楞地盯著桌面，瞳孔漸漸縮小，眼神愈發變癡。

隨後他掀開製服外衣，從內側口袋中取出一張照片，自顧自地盯起來，面容逐漸緩和。

「我猜……那一定是你姐姐的照片吧。」

「嗯。」神念默默答了一聲，將更多注意力投入到眼前的照片當中。

那是他臨出發前找克洛絲要的芙蓉剛入羅德島時的照片，實際上是當時行動預備組A1的合照。

除了兩位他不認識的前輩，兩位姐姐和克洛絲看著都比現在稚嫩得多，少了一絲穩重，多了一份朝氣。

尤其是芙蓉，光是從照片上看去就能很清楚的體會到「女大十八變」的震撼。

那爽朗的笑容彷彿雪山上永遠都凍不住的暖陽，統一的製服遮不住她獨有的魅力，比如今略短的角更顯嬌小玲瓏，大膽的短裙是獨屬青春的活力。

之前他就聽說，曾經的芙蓉，是個風風火火，會對病人採取強硬措施的充滿活力的小姑娘。纖細，青澀，人美心善。

「如果能早點遇到姐姐就好了……」

「明明不是一起長大的，姐弟關係卻這麼好呀，呵～」

黎被神念這單純可愛的樣子逗笑了。

「……」

「至少你的另一個姐姐還在這裏，也不算太糟。唉，「她」也真是的，偏要把一群好人關在這裏，又拆散一對好姐弟。」

「您真的不知道如何離開這幅畫卷嗎？」神念迫切地問。

黎輕輕搖了頭，臉上掛著意味深長的微笑。

「念騎公子，你可曾端詳過水中之月？無論水中月色會被粼粼波光扯碎成什麼模樣，待到風平浪靜時，它還會是那輪圓月。若是因為憐憫那一時閃爍的水中月色，因此濕了鞋，著了涼，是大沒有必要的。

念騎公子，你可會為了撈那一輪水中月......費盡心思？」

言已至此，神念怎能不知黎話中之意？

「這婆山鎮，就是那水中月啊。」黎感慨道，「幾位客人心善，不願見小鎮苦難，出手相救，但其實......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神念默而不語，此刻，他糾結的不是這婆山鎮，而是同樣極有可能是畫中天地的這片世界本身。

如果這一切都是假的，那這片大地上感染者的奮鬥又是為了什麼？天災帶來的苦難又算什麼？只是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嗎？

多麼惡毒的人，才會對自己創造的天地，對自己創造的生靈如此地漠視！

「水中撈月又如何！大不了溺一場水。」神念突然一振道。一份不甘從薩卡茲少年的心中湧起，他不願承認自己所珍視的一切都是不可變的水中月，不相信自己是那癡癡的撈月人。

「無論重來多少回，我都會用這根法杖治好大家！」不光是出於泛濫的善念，更重要的，是他同樣在乎畫外有他所愛之人的大地。

神念舉手空握，抓出靈神權杖。杖尖的藍色寶石在黑夜裏光芒四射，如同把天上的爍星摘下一般。

如果芙蓉姐姐也在這裏的話，她一定會做一樣的選擇，神念如是想道。她一定會以大愛無疆的善良，一次又一次地醫治這些畫中受苦的人們。

「果然和炎熔小姐很像呢~」黎看著神念的樣子嘀咕道。

神念聞言，外表並不作出反應。在清澈的月光和寶石的餘暉的照耀下，黎清晰地看到了少年雙眸下晶瑩的淚珠，以及那嘴角下揚的難以名狀的感動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