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洪烈笑了笑：「我自然知道，不過若是我不站出來，有心想躲，想必你就是再過十年，也抓不住我！」

郭靖沉默了一下，這話他不敢否認。

完顏洪烈躲藏的本事不小，半年前他與趙貴誠，官方和江湖兩條線同時追尋，居然都絲毫找不到完顏洪烈的下落，之後趙貴誠返回臨安，單靠他這邊尋找，半年時間仍是徒勞無功。

人海茫茫，這完顏洪烈隨便往哪邊一藏，他又怎麼可能找得到？

「只是我完顏洪烈身為大金趙王，皇家貴胄，眼下國難當頭，卻不能像一隻陰溝裡的老鼠那般躲起來不見天日，這不但有失身份，更失了我趙王的擔當！」

完顏洪烈把酒杯砰地朝桌上一放：「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何況我堂堂趙王？大金的江山風雨飄搖，我若只顧自己安全，卻眼看這江山傾覆，將來如何有臉去見大金的列祖列宗？」

「……」除了楊康聽得面現激動，在場仍是一片死寂。

話說，你發表愛國宣言也要看對象啊，在座的跟你都不是一國的，聽著能有什麼感觸？

……

良久，郭靖開口道：「你身為金人王爺，對自己的國家負起責任，倒也是應盡之義。不過這跟你把我叫來有什麼關係？」

完顏洪烈不答，又端起酒壺給自己杯子滿上，一口幹了，沉默一會兒，才道：「郭靖，你與我有深仇，但這恩怨也隻限你我之間，與我大金卻並無仇怨，與我大金百姓更無關係，我這話可對？」

郭靖昂然道：「大金的百姓自然與我無仇無怨，其中更有不少漢人，與我乃是同族！只是金國多次侵我大宋，這可不能說無怨！」

完顏洪烈緩聲說道：「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恩怨，哪裏是能輕易說得清的？大宋孱弱膽怯，我大金強大，自然便生出侵略之心，若是反過來，大宋強而大金弱，你以為大宋便會對我大金以禮相待嗎？」

「……」

「這些且先不提，半年時間，你為找我，大江南北都跑遍了吧？我金國的土地，想必你也踏足很多次了？可曾見過我金國的百姓在戰火中的煎熬？」

郭靖一滯，隨即冷笑道：「自然見過了，可以說是民不聊生，我之前便從亂兵之中救下不少！只是你卻哪裏來的臉問我？當年你們金國侵犯大宋，造的孽不是比這大多了？」

完顏洪烈沉聲道：「我不否認，當年的大金，勇猛而野蠻，在宋朝百姓中造成的殺孽不比今日小！而現在的蒙古，便是當年的大金！」

郭靖聽得心中一驚，道：「你是什麼意思？」

完顏洪烈冷笑道：「我什麼意思你聽不懂嗎？你自小在蒙古大漠長大，自然知道蒙古人的習性，比我金人更野蠻，更殘忍！那鐵木真的性子，你比我更清楚，就算滅了我大金，難道就能讓他滿足，從此止步？」

他又飲了一杯酒，接著說道：「我大金自入主中原以來，也曾受中原文明教化，比起當年已經收斂了不少，可是蒙古嘛……」

「砰」的一聲，郭靖猛然一拍桌子，直震得桌上杯倒壺翻，菜盞亂跳，一時間酒水與菜汁橫流。

「完顏洪烈，你今天把我叫來，這東拉西扯不著邊際，到底想說什麼？」

「想說什麼？」完顏洪烈完全沒有被郭靖的憤怒影響，笑了笑道：「我之所言確實散亂了些，只不過是隨心所欲，想到哪裏說到哪裏，這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就多擔待些吧！」

這話一出，郭靖眉頭一揚有些驚訝，楊康卻差點跳起來。

「父王，你……你要做什麼？」

……

見楊康一臉驚嚇，完顏洪烈笑了笑道：「康兒莫怕，父王只是有些醉了，這國家罹難，叫人心中煩惱，借酒澆愁，難免有些醉話冒出來……」

「……」楊康驚疑不定，上下掃視著完顏洪烈，一時也搞不清他是真的醉了胡言亂語，還是其他。

完顏洪烈長吸一口氣，抬手製止的楊康說話，又對郭靖道：「我這邊還有些問題想問你！」

郭靖沉聲道：「你問便是！」他也覺得氣氛越來越不對，這完顏洪烈究竟要做什麼？

「那武穆遺書可是在你手中？」

郭靖一愣，隨即道：「確實，那兵書在我這裏！完顏洪烈，這書名曰『破金要訣』，乃是嶽元帥所著，他被奸臣昏君所害，卻在臨死前一刻，都念念不忘驅除韃虜，還我河山！」

他從懷中取出武穆遺書，在完顏洪烈眼前一晃，隨即又收了起來：「你當初手段盡出想要得到這兵書，卻也不想想，似你這般異族，怎有資格覬覦嶽元帥的絕筆！他在天有靈，自不會讓這兵書落入你的手中！」

……

郭靖把兵書隻一晃，但也已經足夠完顏洪烈看清那兵書封面，確認了之前的問題。

他苦笑了一聲，長嘆道：「天意啊——」

郭靖冷笑一聲道：「你要問的就是這個？」

完顏洪烈卻不理會他，轉頭又對楊康道：「康兒，我知你孝順，也知道你其實早已經確認自己身世了……你要認祖歸宗原也應該，但也要記住，你曾經是金人，金人百姓與漢人百姓都是一樣的，應當一視同仁，不可有所偏倚！」

楊康心裏不安越來越盛，顫聲道：「父王……」

完顏洪烈也不管他，繼續對郭靖道：「你與康兒乃是結義兄弟，之所以走到今天勢如水火的地步，其實所有的矛盾焦點都在我身上，若是不考慮我的原因，你仍然是把他當兄弟，可對？」

郭靖正在皺眉不語，心中仔細思量完顏洪烈話中的意思，聞言道：「自是如此，他乃是我叔父骨肉，我也從來沒有放棄他！」

「好！」完顏洪烈坐直身體，朗聲道：「我疼愛康兒也不是因為他的身份，他是宋人也好，是金人也罷，在我眼裏都是我的孩兒！」

「今日的談話你要牢牢記在心中，金宋兩國百姓的未來，或許便在你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