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人類沒有姓名、土地沒有邊界之前，山是自己的主人。

每一塊石頭不用響應一隻手掌的撫摸，每一棵樹木不用傾聽風雨之外的一聲長嘆。

飛鳥的羽毛和野獸的骸骨，是可以在山中沉睡和腐爛的財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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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一個人來臨，賦予了一座山響亮的姓名。

山上的一切，便開始驚惶於一個歸宿的夜晚。

一面旗幟與一把刀劍，宣告對一座山的統治；攀登到山頂的那個人，也不再滿足於僅僅是把欄桿拍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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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的命運從此和人一樣，既要面朝黃土，也要仰望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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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佔山可以為王。

不停地在一座山中爬上又爬下的人，問一條被攔腰隔斷的山路，這是一個必然，還是一個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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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有人，山上有酒，山上有肉。

當然，山下也必須要有人、有酒、有肉。

不然，山上的人與山下的人，又怎能因為同樣的生活，而彼此不停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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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山正在突圍，一座山正被圍困。

帶領突圍和指揮圍困的，很可能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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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人在山上捕獲的獵物，是山對人的饋贈。

人在山上留下的痕跡，是人對山的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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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的領地裡，山上的花草樹木飛禽走獸，擁有了一個姓氏和一個家園。

山也像人一樣，學會了笑對星辰，學會了淚灑長天。

山的興衰榮辱，從此要銘刻上人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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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每一個活著的人，盡可以登山望遠。

每一個死去的人，盡可以埋骨青山。

這不會影響一座山，成為人的遺產。

只要人的姓氏沒有改變，山的命運就是一首註定的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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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那個要挖開一座山的愚公，怎麼也想不到，他的子子孫孫，會讓一座山的道路，變得比人的道路還要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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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遺產最為豐厚的山，會被修建一道門，會被題上一塊匾。

一張金額不等的門票，成為了一座山容光煥發的臉。

要探望一座山，是一個需要足夠的金錢才能完成的心願。

山與人，人與山，終於統一成了等價的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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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登臨一座山的人越多，一座山的靈魂就複雜得越是不可分辨。

人看山，淚眼朦朧。

山望人，濃霧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