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卡薩爾具體說明了一下行動安排後，猶大回到了公寓。這幾天著實把他累得夠嗆，不休息一下怕是到明晚行動的時候要礙事。

「回來了？」奈特依然沉醉在他的不堪入目的世界中，頭都沒回：「你女朋友今天在咱家對面蹲守了快一天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就不能當回好人幫幫忙？」猶大對他依然沒有什麼好的態度。

奈特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挖了挖鼻孔：「猶大哥哥，你問我未來的事就算了，現在連私人感情的問題也要我幫你解決是吧？」

正在猶大無語之際，靜玲的電話打了進來，猶大拿起手機對著奈特揚了一下，後者嘟囔著插上耳機，然後猶大才敢接通電話。

「回來了？」

「嗯。」

「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呢。」

「嗯。」

「猶大，你不需要說話，聽我說就好。」電話那頭，靜玲的聲音帶著些許低落。

「你離開辦公室後，我思考了很久，我認為我是理解你要對神崎笑出手的理由的，我也清楚神崎笑在現在的危害，但我還是無法自已地想要阻止你，最初我不太明白是為什麼，我猜是因為良知，因為人性，但現在我懂了，我要阻止你只是因為我是自私的。」

聲音停頓，然後繼續：「當時，我對你用空間通道離開覺得憤怒，但仔細想想，那種情感應該叫做害怕才對。執行任務的危險已經是其次，我害怕你會因此遭受非議，我害怕你會因此背負罪惡，我更害怕你會因此而突然消失在我的世界裏。在恐懼中，自私就在我的心底萌發，為什麼必須是你去背負起神崎笑的生命？明明還有別人，還可以有別人代替你去承擔。」

「這就是我的想法，在辦公室裡，我無法跟你坦白的我的真實想法。我怕你會覺得我是個卑鄙自私的人而離我而去。」不覺間，靜玲的聲音已經帶有哭腔：「可是，你依然選擇走上這條路，走上這條註定會被唾罵的路，既然無法阻止你，那我只能選擇不成為你的阻礙，所以我才沒有站在你的家門口跟你說這番話。」

「謝謝你，靜玲。」猶大正打算繼續往下說，奈特冷不防蹦出一句：「肉麻話麻煩到外面說。」

這一下給猶大嗓子眼都堵住了，只能罵罵咧咧走出門，正好就看見了對面樓淚眼婆娑的顏靜玲。「我並不覺得這是自私，那只是人類無法避免的感性。在這個位置上，有很多時候都必須絕對理性，正是因為有你替我保留了感性的部分，我才不至於將其完全喪失。」

猶大抬頭，四目相對，可電話那頭的哽咽聲已經完全奪去了其說話的能力。

「我無法保證什麼，我也不得不去，但有你證明我曾擁有過良知與理性，我就滿足了。」猶大說罷掛斷電話，同時對面樓內的靜玲周遭空間開始出現冰裂紋，兩秒後，靜玲出現在了自家的房間裡，隻留下猶大獨自站在走廊上。

......

南城北部，一夥工人正圍坐在一個留著背頭長發的年輕人旁邊，商議著向工廠老闆要求提升待遇的問題。

年輕人名為布萊恩·巴裡夫，自小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傢夥，一直以來就沒有出現過讓他擔憂的事情，哪怕曾經有過，現實也告訴他——你根本無需擔憂。

種種經歷，造就了布萊恩膽大爽朗的性格，雖然他也曾因這性格在高中時到處惹是生非最終文憑止步高中，但這也讓他結交了很多朋友，成為了周邊人的主心骨。

所以工人們才會圍坐在布萊恩身邊，共同商討事情。

「布萊恩先生出馬的話準沒問題的！」大夥都興緻勃勃地一致認為，包括布萊恩本人也是，只有他身邊的青年，從高中時期陪伴他到現在的好兄弟馬哈默德卻一言不發。

布萊恩發現了他的異樣，關心問道：「馬哈默德，兄弟，你怎麼了？」

「沒，我只是覺得王躍這鐵公雞可能沒那麼容易鬆口。」馬哈默德回過神來，連忙回應。

事實上，他是在掙扎，剛剛他接到他的領導，學生會副會長韓少雲的信息，讓他明晚九點鐘約布萊恩到南部開發區奇勒山見面。

儘管韓少雲沒有明說，馬哈默德也能察覺到這個任務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所以他現在還在說服自己，這些年來跟布萊恩之間的感情都是虛假的，只是逢場作戲。哪怕布萊恩曾在自己跟家人決裂時擁抱著安慰自己，哪怕布萊恩為了給他出口惡氣隻身闖入別的高中大鬧一場，都是假的。

沒錯，都是假的。

馬哈默德在內心中無數遍地如此說服著自己。

......

「爸，媽，老師通知明天組織戶外學習，不回來睡了。」晚飯時間，李雅靜嘴裏塞滿飯菜，口齒不清地向父母彙報剛收到的通知。

因為李雅靜能力的緣故，從小到大她除了父母及保安科安排的特殊夥伴以外，她都需要儘可能地減少接觸，因此這種突如其來的戶外學習顯得格外詭異。

這份詭異感讓李雅靜的父母不由得心生疑慮。

即使李雅靜讓他們長久以來心力交瘁也好，那畢竟是他們的女兒，每每看見女兒活潑健康的笑容，都讓他們心底由衷地安慰。

「雅靜，戶外學習去哪啊？要不要準備什麼？」為了不引起女兒懷疑，李雅靜的母親，這個敏感脆弱的婦人仍舊小心翼翼地詢問。

李雅靜大口咽下飯菜：「沒多遠，就去北郊的洛安度假村研究景區開發而已。」

洛安度假村是開發中的度假景區，但也有傳聞因股東資金流轉不足，開發已經逐漸停止。

更為強烈的不安感襲來，李雅靜的父親也忍不住開口：「雅靜，那種工地有什麼好去的，很危險的！還是跟老師請假吧。」

李雅靜則不樂意了：「爸！從小到大我都沒怎麼去旅行過，這次我跟著老師同學一起去見識下怎麼了！」

眼見李雅靜情緒開始不對，她的父親只能作罷：「好吧，不過晚點讓媽媽陪你一起收拾一下行李吧，你沒獨自出過門，很多東西你不懂。」

「嗯嗯。」

......

喀戎昂撒大教堂，應教會邀請，神崎笑和北方凝今晚都留宿在教堂，參加孤兒院慈善夜活動。

第一次參加這種教會活動，神崎笑跟個好奇寶寶一樣東瞧西看，最後還是在海瑟薇的引導下才慢慢投入進照顧孤兒的慈善活動中。

嶄新的體驗讓神崎笑心情相當愉悅，就在她跟一群小朋友做著遊戲時，從教堂深處走出一個笑眯眯的青年男子，徑直走到她的身邊。

「神崎小姐，非常感謝您能志願加入我們，為這些小朋友送來溫暖與快樂。」青年溫和地向神崎笑打了個招呼：「自我介紹，我是今晚活動的發起人，也是這個教堂的負責人，我叫斯坦因，斯坦因·亞當。」

「斯坦因先生太客氣了，作為社會的一份子，我只是想為比我不幸的人做些什麼而已。」神崎笑回以微笑。

斯坦因並沒有要走開的意思，而是駐足在神崎笑旁邊與她攀談起來：「請問神崎小姐如何看待幸福與不幸？」

後者略感愕然，作為初次見面的人，斯坦因未免太唐突了點，不過人家好歹也是主辦方，因此神崎笑還是出於禮節回答了他的問題：「我覺得，能被自己所愛，愛著自己的一切包圍，那就是幸福。」

「那麼，您是如何判斷這些孩子比您更不幸呢？如您所見，他們愛著玩具，同時也被像您這麼有愛心的人包圍著，以您的判斷標準，他們應該非常幸福才對。」

「可是，他們是孤兒...」

沒等神崎笑說完，斯坦因打斷了她的話：「您是想說他們缺少了父愛與母愛嗎？可是，這裏有很多孩子甚至沒見過他們的父母，更不用提父愛與母愛，這些概念對他們來說就像空中樓閣一般，您為何認為他們會因為自己缺乏一些對他們來說是虛無縹緲的東西而不幸呢？」

「這...」面對斯坦因的追問，神崎笑一時間無法回答，而斯坦因則自顧自地往下說：「當然，我也認為他們是不幸的，因為他們本可以擁有父母的愛。在我看來，應有卻無法擁有，這才是不幸。神崎笑小姐，請問，您幸福嗎？」

神崎笑回頭看著高興地做著遊戲的孤兒們，陷入沉思，過了好幾分鐘才轉回頭來：「我認為，我很幸福。」

斯坦因的微笑看起來更加溫暖人心：「是嗎。我覺得今晚的談話很有意義，再次感謝您，神崎笑小姐。」

說罷，斯坦因徑直往教堂外走去。教堂大門外面，沃森正背靠教堂的牆壁依立著，感覺到教堂裡有人出來，他頭也沒回：「你還真是大膽，居然把神崎笑放在自己據點看著。」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罷了。」斯坦因的眼睛仍然笑眯著，讓人看不清他的想法。

沃森深吸一口氣：「麗美跟我說，她的老師突然發消息通知明天戶外學習，看樣子是打算明天動手了。」

「這麼說，你也被排除在外了？」

「沒錯，雖然不知道你的理由是什麼，可我單純接受不了自己要對無辜的人下手這種事情。」沃森長嘆一聲，語氣中滿是疲倦。

「沃森，你相信神嗎？」斯坦因突然問，沃森愣了下，然後回答：「不怎麼相信。」

斯坦因對他的回答並不覺得意外：「我相信神，因為如果沒有了神，我就沒有了正義的借口。正因為神就是我的正義，所以神是自私的，神不會愛有損於世人的生靈，哪怕他們只是以他們的生存方式生存，哪怕他們的需求是多麼的天經地義。」

「那你不是更應該支持紀軒的行動嗎？」沃森不解。

「不，正因為神是我的正義，我才不能讓正義凌駕於我的神。我殺過一個異教徒，他殺害了七個孩子，你認為我是正義嗎？」

「我認為是。」

「可如果我告訴你，這七個孩子日後會成為比四緒更危險的災害呢？審判未罪者，我們都會成為那個異教徒，那世間將不再有正義。所以我才必須讓神凌駕於我的正義之上，只有當一個生靈真正發生有損世人之事時，我才能以神的名義降下正義。」不知何時，斯坦因的雙眼已經睜開，言語不再溫暖。

「那如果她們真的產生了危害呢？應該怪責於她們嗎？」

「到了那時，我會承認我渴望活著的自私。」斯坦因平靜地回答。

沃森微笑：「和我想到一塊去了。」

......

同一時刻，索羅正在自己的房間內出神地看著幾張照片。

照片上，分別是布萊恩，李雅靜以及神崎笑，照片上的她們笑容相當燦爛。

索羅嘗試著學習照片上的人一樣做出笑的表情，但嘗試了幾次之後，也許自己也覺得自己的表情相當扭曲，他放棄了，垂頭喪氣地躺回床上。

屋內一片安靜，沒人能關心索羅此刻想著什麼，也沒人會關心。

靜謐的黑暗中，索羅·薩德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