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沒有料到斯坦因會說出找自己幫忙這句話，猶大一時間愣住了，過了將近一分鐘才回過神來。從猶大的立場出發，現在他和斯坦因可以說是敵對關係也不為過，因此他拒絕了斯坦因。

「盜竊、詐騙及其他經濟類案件請到樓下找1至5號窗口，失物、尋人等案件請找6至10號窗口，打架鬥毆等民事案件請找11至15號窗口，工作人員會根據案件情況依照管理辦法判斷是否需要彙報到我這。另外如果是謀殺搶劫等重案請致電我們共同的夥伴沃森。」猶大念了一大串，非常明顯地告知斯坦因他的態度。

而後者似乎並不介意，仍盯著猶大：「都不是，猶大，我想你幫忙，兼任宗教部部長。」

「我該幫你叫醫生嗎？」斯坦因每一句話都讓猶大的眉頭皺得更緊，他的表現不只是跟那天判若兩人，連提出的請求都讓人覺得莫名其妙。

「我是認真的。」

「讓我一個異端，來接管你在信仰這一領域的地位？」猶大四處張望了一下，總覺得下一秒就有人舉著整人遊戲的牌子走進來。

斯坦因收起了微笑，眯著的眼也睜開了：「如果有選擇的話，我也不想這樣。猶大，信仰的差別是一回事，對於宗教與信仰的理解又是一回事。我希望我的繼任者，是一個真正了解宗教與信仰這兩個概念的人，僅此而已。」

「那你為什麼覺得我會合適？」意識到斯坦因的認真，猶大也正色問道。

「因為你的故事。在你的過去中，我看到了一個以信仰為名享受暴力帶來的安全感，又依靠信仰來舒緩每日折磨自己的負罪感的人。」斯坦因伸出兩指，點了點自己的雙眼：「雖然你的信仰，只是簡單的『力量至上』原則，但這也足夠讓你理解名為信仰的繩索兩頭所纏為何物。」

「這麼說，你也對那個異教徒的性命相當介懷嘛。」

「沒錯。」斯坦因大方承認：「我也曾反思過很多次，我為什麼要殺那個男人，是因為他所信的神不是我的主嗎？是因為他以他所信之神的名義犯下的滔天罪惡嗎？還是因為維護世人所信的公理正義？其實都不是，我殺他，只是因為我想殺他。也許他的確該死，不過所謂宗教，所謂信仰，不就是這樣的東西嗎？符合立於人上那些『神明』利益的事物，就被歸為善良正義廣為宣揚，反之則批為邪惡，極力扼殺，這就是宗教的意義。可是，那些被壓在深淵之下的人，也只有依靠著這些虛無的信念才有了往前看的勇氣。」

斯坦因的論調完全震驚了猶大，作為一個信徒，斯坦因的這番話無疑是相當離經叛道的。「你的這番說話，似乎對你的主很不敬吧。」

「理解宗教的雙重性與是否虔誠並不衝突，應該說，理解並承認宗教與信仰中既存在自私也存在奉獻才是合理利用其背後名為信念的力量的前提。我最初明白宗教的自私是在六歲的時候，孤兒院的院長讓我打理菜園，有一天，我發現我種植的蔬菜上長了害蟲，我問院長怎麼辦，我們的院長，那個虔誠的信徒，給了我一瓶殺蟲劑。」斯坦因目光飄向遠方：「神愛世人，可神不愛害蟲，為什麼？因為害蟲的存在讓我們沒法吃上蔬菜，所以害蟲就是惡，它便不應被愛。我欣然接受了這個說法，因此後來我坦然地殺死了那個異教徒，因為我知道他殘害孩童，他傳播錯誤的思想，所以他是惡，他該死，我的殺戮是正確的。但我心中更加明白，我殺了他，是因為我想殺他，就像我殺害蟲，只是因為我想要蔬菜。」

猶大一陣沉默，就他個人的經歷而言，斯坦因沒說錯，他確實以「力量至上」原則在自己心中向愧疚狡辯，但斯坦因後面的言論他則無法評價了。

社會確實有著公義的存在，可誰又能保證這份公義最初的目的不是為了某人的自私呢？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某些公義因為被世人共同接受而保留下來罷了。

就像他們將要誅殺被合稱為「四緒」的那幾個最高監管對象，哪怕再用一萬遍為了正義等冠冕堂皇的理由來為自己開脫也好，也無法否認事情的根本原因在於利益的衝突。

「我無法答應你，這件事你該去問紀軒的。」猶大給了一個模糊的回答，斯坦因笑笑，這對他而言已經足夠了。

「為什麼你這麼急著找繼任者？」猶大問出了他從談話開始就已經想問的問題，雖然他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答案。

斯坦因站起身，目光注視著猶大身後的窗子，看向遠方：「因為啊，在那四個人的事情上，我可能要與你們為敵了。」

「什麼？！」旁邊的蒼驚訝得叫出聲，哪怕她知道殺死那幾個最高監管對象這件事困難重重，但直接面對一位實力極強的前同伴則是另一個概念了。

猶大則淡定得多，因為斯坦因的回答只是證實了他的猜想而已。

雙方的關係在一瞬間變為了反義詞，斯坦因也就喪失了逗留在猶大辦公室的理由，因此他轉身就要離開，甚至沒有說出一句阻止猶大的話語。

決絕的行動，就是他的勸說。

「收手吧，猶大。」靜玲的語氣雖然軟了下來，但明顯帶有更多擔憂和哀求。斯坦因的敵對，讓誅殺「四緒」不僅在人性上說不過去，而且還增加了極大的危險性。

猶大對此心知肚明，可他必須去做，這不只是因為他要面對自己，更因為這件事，必須有人承擔下來。如果不想那幾個人背上罵名的話。

「我必須去做，不能再讓她們承擔更多，不能再讓他承擔更多了。」猶大語氣堅定，只是不敢看靜玲一眼，隨後他的人影消失，隻留下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已經靜玲的驚呼：「猶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