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塢》第十七章 詐降
祖逖、桓景率領大軍,經歷兩日的急行軍,終於在譙城與桓宣會和。稍作整頓之後,這支滿編的萬人大軍氣勢洶洶地朝銍縣進發。十月三十日,幾乎半個月的晴天之後,又是一場大雪。天上地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分明。
離開譙城,東渡渦水,不過才行了五裡地,早有斥候回報,前方風雪深處,是趙固的軍隊,雖然看不真切,也是萬人有餘。
「桓司馬」,冉良在風中快馬奔回本陣:「敵軍正向譙城方向進軍,似乎已經發現我部。」
從風雪中望去,前方黑壓壓的軍隊,看不清有多少人,正在向自己方向壓來。沒想到冒著大雪,主動發起進攻的,竟然是敵人。
「趙固乃王彌舊部,向來狡詐,桓司馬不可怠慢!」
祖逖說罷,策馬獨前,奔出幾十丈,隨後又勒馬回返:「方才試著策馬向前突擊,地面雖然濕滑,但還是勉強能夠衝鋒。桓司馬,足下率新軍擺成鶴翼陣,老夫親率騎兵在旁。待趙固那廝衝擊本陣,老夫自當率領騎兵衝擊敵軍側翼。趙固軍無馬,其軍自潰。」
不愧是祖逖,能夠想出如此計策。只是桓景並不熟悉古代陣法,不知道鶴翼陣是什麼。雖然原時空自己在查找遊戲攻略時,在貼吧接觸過這一名詞,但當時只是其他網友裝*,並未細究。他求助似的瞟了一眼身旁的桓宣,靠近他的耳邊:
「鶴翼陣是……」
「將軍隊分開成兩翼,重兩翼而輕本陣,防止對手包抄。」桓宣小聲說。這個哥哥還是有些怪,他心想。如果說愚蠢,那麼自從改性之後,他可以說是敏而好學,不恥下問,在工程和兵法上常常無師自通;但如果說聰明,卻又時常莫名其妙問一些常識問題。
不過這也可以理解,先前桓景培養新軍時用的陣法,就是按照先前玩策略遊戲時的習慣,多是以進攻為主,但少有防守上面的考慮。一旦涉及防守,按桓景在原時空的策略,無非是將長槍向外擺王八陣。
但現在面對大敵,按祖逖說的應該不太可能有錯。
他吩咐下去,讓老兵較多的兩個旅沿兩翼布開陣勢。自己帶著一幫新兵安坐本陣。而祖逖則帶著兩千騎兵,預備從側翼衝擊敵軍。號令已下,雪天之中,新軍立刻有序地行動起來。
正當軍士們緊張地變陣之時,敵軍陣型的輪廓漸漸從迷霧中出現,桓景這才發現,敵軍陣型鬆鬆垮垮,簡直不像是來進攻的。
「這陣型甚為奇怪」,桓景喃喃念叨著:「難道其中有什麼詭計?」
這時,一小隊騎兵從敵陣中竄出,慢吞吞地朝新軍靠近。桓景定睛一看,這些騎兵雖然甲兵齊整,但個個面有菜色,搖搖晃晃地騎在瘦馬之上。
「弩手預備!」
桓宣見狀正準備下令弩兵射擊,桓景攔住了他弟弟:
「這群人顯然不像是來進攻的,倒像是來談判的。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先聽聽他們怎麼說?」
話不多時,這支騎兵已經來到新軍陣前,紛紛拋下武器,示意己方並無惡意。
「奉趙刺史之命」,走在最前方的一員敵將高聲喊道:「我軍糧盡,前來投降!還望祖刺史、桓司馬不計前嫌,好生接納。」
好傢夥,自己安排了這麼大陣勢,面對以奸詐著稱的趙固和數量相當的敵軍,本來預備好好打一場惡仗,沒想到對方先投降了?
「你是何人?未經一戰,為何就匆匆投降,莫不是有詐?」
「我乃徐州刺史趙固之先鋒牛進」,那敵將騎在馬上,委屈地說:「我軍已經斷糧三日,所以此番前來投降,當然是誠心誠意的,萬沒有詐降的道理啊!」
桓景回頭望望祖逖,不置可否。看這幫士兵的臉色,似乎確實是餓了數日的樣子。
「如何會斷糧?」祖逖沉默片刻,揮手示意敵將繼續說下去。
「本來我軍前來豫州,是應張平刺史之請,前來……調解貴方和張刺史,只是沒想到天意眷顧祖公,我軍只能前來祝賀了……」
「少廢話,我問的是爾等為何斷糧?」祖逖眼睛緊緊盯著牛進,不放過一點細節。桓景第一次見到祖逖如此目光,心中不禁暗想,若是祖逖這麼盯著自己看,怕是自己也要打個冷顫吧。
「好……好好,我這就直入主題」,來使面露難色:「就在我方前來豫州調……調解之際,後方那些賊人竟然趁著我軍進入豫州,佔領了彭城、沛縣,我方糧草就被切斷了。只要貴軍接納我軍投降,我軍願為貴軍前驅,以掃平徐州的兇徒。一旦事成,就將沛縣讓給貴軍管理。」
祖逖向桓景意味深長的對視了一眼。桓景會意,這些所謂的「賊人」,正是先前在徐州後方起兵的蔡豹、蘇峻等人。至少在這一點上,牛進的陳述不假,而從側面也說明蔡豹、蘇峻他們履行了先前在信中的諾言。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何況現在趙固已經深入譙地,突然斷糧意味著什麼是不言而喻的。但面對突然請降,桓景還是猶豫不決。且不說敵軍的請降到底是出於真心還是假意,光是這麼多俘虜如何處理,就是個大難題。
先前張平軍隊的那些俘虜本來就是豫州本地人,放還原籍即可。但眼下這些軍隊魚龍混雜,有王彌的舊部,有後來加入和強征的流民,那麼要如何整編呢?
何況趙固以狡詐聞名,先前就是以詐降騙取了嶽父裴盾的信任,現在又來提出投降,未免也過於可疑了。
「且容……」桓景正要說且容我軍商議,祖逖攔住了他。
「我再問一遍,趙刺史可是真心投降?」祖逖喝問道。
「我軍已在死地,大家都餓得皮包骨了,哪還有假?還是吃飯要緊啊!」
「那好!只要答應兩個條件,我軍就接受投降。其一,請趙刺史自去徐州刺史之號,讓予蔡豹;其二,趙刺史隻許帶本部親兵離去,一路強征的流民,必須放歸原籍。」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牛進答應得飛快:「如果沒有別的疑問,我這就將條件轉告趙刺史?」
「還有,趙刺史若是真心答應,明日可親來我軍謝罪。為了取信,允許你家刺史帶貼身侍衛防身,數量不限。」
「好好……」牛進滿臉堆笑。
「好的,快滾吧……」祖逖裝作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牛進聞言,領著眾騎兵拍馬離去。望著敵軍遠去的背影,桓景小心翼翼地提醒祖逖:「在下還是覺得趙固不可輕信。這會是假投降麽?」
「趙固從前就以反覆無常聞名,現在志大而言卑,顯然就是假投降!」祖逖斬釘截鐵地說。「何況不管是不是假投降,以趙固竊據徐州之罪,都足夠他死一萬次了!」
「可祖公您不是才承諾過,趙固親來之後,不會攻擊他麽?」桓景擔心這樣做終究有些背信棄義。
「我隻承諾讓他帶貼身侍衛防身,又沒說不去攻擊他。何況我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接受投降。」祖逖表情平靜:「我隻想讓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