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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塢》第三十二章許昌行(二)
那家奴領著眾人,穿過一道迂迴的走廊。走廊分作幾條岔路口,宛如迷宮。桓景不由得讚歎,這大盜石勒倒是心思細膩,即使自己真要行刺,估計也得先在這迷宮裏被繞暈。

但在跟著家奴拐了幾個彎後,他們進入了一個小衚衕,桓景發現自己離行邸越來越遠。

「喂,領頭的。沒有帶錯路吧。」桓景正欲問時,樊雅搶在他前面發了話。

「我們大將軍覺得行邸太小,怕諸位塢堡主嫌擁擠,就改在校場招待大家,這是去校場的密道。」

這又在玩什麼把戲,桓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自己只是過來領個人,面見一下石勒,半刻鐘搞定的事情,為什麼現在搞得這麼麻煩。

而且周圍這幫塢堡主怎麼也一起來了?他們來幹什麼?

他問了幾個面熟的塢堡主,問他們此行的目的。和樊雅一樣,他們都露出一副「你懂的」神情,但是卻又顧左右而言他。

就在桓景滿心煩惱間,眾塢堡主終於進入了行邸背後的校場。

闊大的校場中心,有幾個孤零零的靶子。在校場兩側,整齊而肅穆地排列著兩列軍士,約莫一千人,他們戈矛如林,鎧甲在正午的日光下閃著光。

除了風吹過軍旗發出獵獵的聲音,整支軍隊沒有一絲多餘的聲響。

他們是石勒的親衛,石勒營中最強的步兵。

校場的另一端,則已經築好了一個簡易的高台。

坐在正中的,是一個身著輕便鎧甲的中年胡人,他身形有著和年齡不符的矯健,滄桑的面容上還殘留著年輕時英俊的痕跡。那胡人身旁,一個文士羽扇綸巾,風度翩翩,極為顯眼。

桓景知道,那胡人想必就是石勒了,而那文士,多半是他的謀主張賓。

見眾塢堡主已入內,一個士官從排頭跑出,滿懷怒氣地大聲喊道:

「親衛營——預備——,操練——開始!」

那軍陣彷彿一下活了起來,轉向,行進整齊劃一。他們揮舞著武器,動作像是一個人做出的一般。這些武士面無表情,桓景知道這就是所謂的呆若木雞這個詞的原意——當鬥雞進入戰鬥狀態時的樣子。一支頂尖的軍隊,往往就是這麼沉默而肅穆。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新兵,雖說能勉強保持整齊。看來差距還是非常大的。

步兵操練了一會兒,就收攏了隊伍。桓景這時才注意到,身旁的一個塢堡主已經嚇得開始渾身顫抖了。

突然胡笳聲響起,明快的戰鼓聲也開始奏響。

從軍陣後方竄出一個騎馬的少年。雖然他面龐還略顯稚嫩,但是身材已經是魁梧無比。

他縱馬馳過第一個標靶,轉身一箭,正中紅心。兩側的將士整齊地喝彩。

接著他的馬飛快地連續通過三個標靶,箭箭都攢在紅心上。

隨後,他放慢了速度,從第五個標靶經過,但是並沒有射箭。

這是要幹什麼?桓景有些不解。

大約行到離第五個標靶五十步左右,那少年仰面躺在馬上,翻身一箭,又正中標靶紅心。眾人又喝起采來,連塢堡主們也開始鼓掌。

這時,從校場一側走來一個小廝,手持幾個陶盤,跟在他的馬後飛跑。他把陶盤往空中一個接一個地朝天擲出去。

那少年更不答話,只是縱馬馳騁,連發四箭,將擲出的陶盤一一擊碎,最後一發更是連中兩個陶盤。這時,他高舉彎弓,大喝一聲,然後躍馬回到營中。

如果李元霸是真人,大抵如此吧。桓景心中感嘆。

他還不知道,眼前這個少年,叫石虎,原時空千年一遇的暴君。將來會成為他擴張路上最危險的對手之一。

直到這時,石勒才偕張賓走下台,來到眾塢主面前。桓景出神地瞧著來人:不像這個時代其他一般的胡人,石勒黑髮,眼睛略有些灰藍,鼻樑並非鷹鈎鼻,而是呈一條優美的直線——這大概是他所驕傲的「龍準」。

史書裡一再強調的帝王之相,桓景今日終得一見,竟略略有些折服。而他身旁的燕燕則滿懷仇恨地盯著石勒,畢竟老塢主是和他的軍隊作戰時身亡的。

石勒沒有開口,先打了個手勢。身旁小廝會意,趕緊端來了一個痰盂。

「咳——呸!」

桓景心中的石勒形象一下子破了功。他看看身邊的塢堡主,他們大多都彎下了腰,彷彿氣場被打煞了半截。只有他和燕燕、樊雅諸人、還有一個不認識的魁梧漢子,暫時直著腰看向石勒。

看到痰盂,他不禁想到,這是一個經典的外交把戲,為的是在談判中獲得優勢地位:李鴻章在北洋艦隊全盛時期,就曾經一邊吐痰一邊對日本使節頤指氣使;而近代的一位偉人,更是用這一招在氣勢上壓過了英國的鐵娘子,使得小島順利回歸。

他一下醒悟過來,石勒操練軍隊也罷,在眾人面前吐痰也罷,不過是為了在氣勢上壓服各位塢堡主。

不過,他還是不能理解:自己只是來領個人而已,為何石勒要用這麼大陣仗。

石勒清了清嗓子,開始了他的開場白。

「我石勒是個當兵的,不通音律,沒有歌舞來招待大家。就讓幾個手下來操練操練,然後讓小侄表演了一下他的絕技。大家還開心吧。

「可惜今天鐵甲騎兵尚在陳留郡有任務,所以不能給大家表演,實在是慚愧。」

說完,停頓了片刻,他深邃的眼睛裏開始露出狡黠的目光,打探著眾人,心裏暗暗記住了眼前這三個沒有彎腰的傢夥。尤其是那個年輕人,他之前毫無印象。

他接著話頭說,「我石勒來豫州,當然不是為了什麼百姓的福祉,而是與你們這些塢堡主共治天下。你們只要不妨礙我軍的行動,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什麼都可以嗎?」一個獐眉鼠目的腦袋探出頭來。

「什麼官什麼爵位都可以提,不過我給不給要看你自己的實力。」

「好的,我就要個西華縣的廷尉。」

石勒側身招呼書記官記錄下了要求。

「我也是西華縣的,我要一個縣丞!」「我是陽夏的,我要當主簿!」......

現在桓景全明白了,石勒今天的意思,就是和這些塢堡主玩封官許願這一套。不只是他,所有今天來的塢堡主估計都收到了石勒的邀請信。他們估計已經打好了主意,在石勒這裏求個封賞。在石勒這邊有了名分以後,以後就不怕軍隊來打劫了。

作為晉室子民,這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難怪之前當他問起來的時候,那些塢堡主要顧左右而言他。

而之所以自己收到邀請,僅僅是因為石勒把他當一般塢堡主,和自己的商隊被扣留根本沒有任何關係!

看著身旁這些爭先恐後,趨炎附勢的塢堡主,桓景感到一陣噁心。幸好他在人群中沒有看見馬歆和夏侯燾,看來這兩個盟友還是守住了底線,沒有來參加這骯髒的聚會。

歷史上,永嘉之亂後,這些反覆無常的塢堡主就是這樣沒有節操。他們的向背決定了幾個王朝的興起與覆滅:這些人大多隻支持能給自己封賞,不讓自己交稅的統治者。

如果自已以後要推廣新的田畝制度,這些人根本繞不開,會是一個大麻煩。想到這裏,桓景又開始頭疼了。

這時,石勒悄悄向身旁的張賓耳語,「先生,剛剛我觀察了一番,有三個人一直沒吭聲,也不彎腰。那個大漢應該是張平,而小個子軍人應該是樊雅,這兩個都是實力派,可以理解。但是那個年輕人是誰啊?怎麼也這麼硬氣?」

「按之前收集的名冊,他來自一個叫白雲塢的小塢堡,主人桓弼是東海王的長史。這個年輕人應該是桓弼的兒子桓景或者桓宣吧。」張賓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所以信口拈來。只是他們的情報顯然有所延遲。

嗯,好小子,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石勒不禁心中讚歎。

不一會兒,眾塢堡主都說得差不多了。只有張平、樊雅、和桓景三家還沒有提要求。

樊雅見眾人安靜了下來,開腔了。

「我是青丘塢主樊雅,現任譙郡太守,已經得到了苟晞的承認。我希望你們漢國也承認我譙郡太守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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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季龍性殘忍,好馳獵,遊盪無度,尤善彈,數彈人,軍中以為毒患。及十八,稍折節,身長七尺五寸,矯捷便弓馬,勇冠當時,將佐親戚莫不敬憚,勒深嘉之,拜征虜將軍。」《楚書·列傳第八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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