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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塢》第九十一章 遺書
桓彝的犧牲不是沒有意義的,若是石勒早幾日攻克洛陽,恐怕已經順利在洛陽城下整頓防務,建立起補給。而若是桓彝棄守洛陽,那麼在行軍之中就連難民的隊伍,也會被一舉擊潰。

正是因為桓彝在金鏞城撐滿了十日,才熬到桓景的軍隊來洛陽,石勒準備不及,隻得暫且撤回河內郡。

在大破劉曜之後,桓景接到桓彝的求救信時,剛好是石勒兵臨懷縣的同一天。

在他退軍至臨晉,好不容易說服涼州軍隊一起從臨晉出發,經過六日行軍兩百裡,直至潼關後,方才又接到桓彝的來報。在信中,桓彝稱已經送出去最後一批難民,正在收兵至金鏞城,準備做決死抵抗。

桓彝寫得如此決絕,想來石勒的進攻已經迫在眉睫。說不定此時桓彝已經開始和石勒交戰了,桓景決定不在潼關整頓兵力,而是急急以應洛陽之急。

又過了一日,在到達弘農之後,桓景和王雍容及燕燕帶領的第一批家眷難民會和,這才知道王敦突襲豫州兗州,與祖逖在河北失敗的具體消息。於是他愈發心急,當夜就離開弘農,繼續向洛陽進發。

弘農到洛陽,其間三百裡路,都是山地,即所謂崤函道。新軍和涼州軍雖然只花了八天通過崤函道,在函谷關後與桓彝派出城護送的難民的軍隊會和之後,抵達洛陽城郊,然而已是遲了,洛陽已是一座死城。

城郊被砍伐殆盡的樹木、燒為灰燼的房屋、殘破的城牆,無不揭示著石勒剛剛撤去的事實。而待前鋒緩緩走進城中,還能見到被填滿的陷坑及護城河、石勒殘留的攻城武器。在城西北角城下,到處是未及掩埋的屍體,還有深深插入地上的箭矢、散落的石塊,和被丟棄的盾牌及攻城武器。空氣中散發著腐臭氣味。

桓景命眾人驅散野狗,將胡服的屍體就地掩埋,而著晉軍甲胄的屍體收集起來檢視,這才進入城中。城下的屍體因為時間久遠,多數面目不清。而城中越近北部塔樓,屍體越新,漸漸可以辨識,在最北角,城牆上的血跡尚且殷紅,可知戰鬥結束並不久。

桓彝部下的軍隊開始辨認起戰友。一千餘人全部戰死,其中唯有不到三百具可以辨認出姓名;而在城牆內外則留下了兩三千具石勒軍隊的屍體。

桓彝的屍體也被辨認出來,他穿著普通士兵的甲胄,在金鏞城北塔樓身受數創而死,之所以如此,顯然是不想被石勒俘虜。桓景見狀,叫來隨軍而來的家屬——孔憲和桓溫。孔憲當即哭倒在地,幾乎要接不上氣來,而桓溫方才五歲,不知生死之事,也辨認不出滿是胡茬,滿臉血汙的父親,只是見母親大哭,也跟著哭起來。

三軍大慟,連旁觀的涼州將領陰元和韓璞,也暗暗垂淚。桓景讓軍中入殮者整理桓彝儀容,準備以公侯之禮下葬,這時入殮者忽然從桓彝的甲胄中摸出了一封信。桓景趕快命人念起來。

「桓景吾弟。王敦不救,孤城圍逼,身被數創,至於今日。自分不得脫,當取義成仁,然身後之事,不得不託與汝。」

桓景聽出來,這大概就是桓彝在換上普通士兵甲胄,做最後一搏前寫的。桓彝是自己遠房族兄,臨終前還是叫了自己一聲弟弟,並且將身後事交付給自己。

「於公,則朝廷不可親,王敦不可信,前有朝廷亂命,剖分州郡,傷功臣之心;後有王敦竊國,襲取豫兗,不救司州。祖公蹉跌,洛陽傾覆。望弟永記祖公之事及為兄之仇,切記、切記。」

在讀到朝廷不可親時,朗讀的主簿愣了愣神,猶豫是否要繼續下去。桓景怒目而視:「讀下去!」那主簿這才繼續誦讀。

桓景可以想見,在石勒進逼的時候,桓彝是怎樣向一郡之隔的王敦連續發去求救的信件。然而王敦忙於接收豫州兗州,又不願與石勒交戰,哪兒會想著回援洛陽。

至於朝廷之事,桓景也終於明了了,朝廷原來一直像防備王敦一樣防備著祖逖,這次削去祖逖的豫州刺史之位,是導致王敦趁機進佔豫州兗州的直接原因。

「於私,則兄雖將無愧祖宗於九泉之下,然尚有孤兒寡母存世。吾子溫,方五歲,願弟收其為螟蛉,待之如己出,教其識字習武,以報兄仇。吾妻孔氏,賢淑持家,吾無恩德,未能常伴之,願弟不吝納其為妾,以撫溫兒。

「今當決死,唯願弟為兄報仇,斬石勒王敦之頭,獻於宗社之前,頓首!頓首!」

桓景回望地上對泣的孔憲母子,心中升起一股憐憫之意。若是連桓彝的孤兒寡母都不能被照料,又如何能讓其他將士放心死戰呢?只是他還不清楚這個時代的禮教如何。

他剛待問時,卞壼發聲了:

「桓茂倫戰死金鏞城,孤兒寡母尚需照料,此人倫自然之理也。惟願使君推己及人,亦撫恤其餘戰死將士,及其父母親眷。」

在軍中,卞壼最遵禮教,又算是唯一的「外戚」。如今卞壼都強烈支持自己遵循桓彝托妻獻子的遺願,那麼其他人也自然無他話說。孔憲於是帶著桓溫向桓景行父禮,桓溫懵懵懂懂地跪下,大概是終於明白父親不會回來了,又忽然哭出聲來。

「不要怕,不要怕,我會像待伊兒一樣待你。」桓景伏下身子,先安慰了兩句,忽然正色道:「不許哭!你長大之後還要為父報仇!」

桓溫抹淚稱是,於是桓景自讓母子歸於家眷隊伍之中,對其餘的將士親眷,也承諾撫恤。

是日,桓景集合了在金鏞城戰死的千餘將士的屍首,葬於城北邙山之下,軍中皆唱祭歌。此時,斥候傳來消息,說在邙山以北發現石勒的軍隊,此時其軍正在渡河。

雖然估計石勒已經渡過大半,再次進攻也沒有什麼意義了。然而鑒於此時群情激奮,桓景立刻決定趁著石勒撤退,擊其於半渡,以振軍心。於是派遣陳昭之、高肅,聯合涼州的騎兵一同向孟津進發,行軍一日有餘,便在孟津追上了石勒渡河的殿後部隊。

此時石勒幾乎已經大半過河,還有數千餘人留在南岸。在騎兵的衝擊下一觸即潰。大部分未經抵抗就做了俘虜。

待到桓景審問之時,方知這些都是從鄴城被石勒裹挾而來的難民。石勒先讓老營渡河,再讓作為炮灰的軍中難民殿後,以為萬全之策。

桓景隻覺氣悶,若是殺了這些難民,那麼會留下一個殺俘的名聲;可要說這些傢夥無罪,也不盡然,在金鏞城之戰中,他們也是衝鋒在前,作為石勒老營兵的先驅。

他看著這些人,感覺可憐又可恨。考慮到關中尚缺人力,他終究沒有下令將其盡數誅滅,而是押回長安再說,將來作為軍中苦力來贖罪。

正當桓景拷問這些俘虜河北鄴城一帶情況,準備尾隨石勒收回河內郡之時,突然帳外一陣號角聲。待他出門之時,方才見到一個衣著華麗的士人,騎在馬上,翩翩而來。

「司州刺史桓景聽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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