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來登入喔~!!
《隋唐天字七書》第83章 四十六字真言在,天台三論動地來
這是智者大師一生的恨事。

在臨終前,他給楊廣的書信中談到了這件事,還一直不能釋懷。

他描述了當日的情境,「於荊州法集,聽眾一千餘僧,學僧三百,州司惶懼,謂乖國式,豈可集眾,用惱官人。」

他的這次集會,被官府認為不符合國家集會的政策,並被認為有可能危害國家的安全。

這是一個正當而正確的理由。

江南歷次的反叛或戰亂,背後始終總會有影影綽綽的佛門中人參與。

因而,隋朝對於借傳道布法為名義的大型集會,非常敏感,並且嚴格防範。

這符合隋朝的國家利益。

當江南再平,天下無事,楊堅甚至將江南三丈以上的船只收歸國有,以消除反對力量的東山再起。

這種一千多人的集會,既有組織,又有領導,同時還有共同的信仰,是一種絕對重大的潛在危險。

當地的主管官吏,斷然採取了最嚴厲的反製措施。

此次集會,在官府的乾預和驅逐下,朝同雲合,暮如雨散。

智者大師在家鄉的佈道徹底失敗。

此次荊州佈道事件,熄滅了智者大師想將佛教和皇權分庭抗禮,最後一次的公開嘗試和努力。

他非常清楚地認識到,世俗皇權不可置疑的威權,在絕對的力量之下,所有的信仰都弱不經風,而轟然倒塌。

世俗之中,權力就代表一切。

於是,他調整了自己的傳教方式,那就是在世俗之外,將佛教發展成一個獨立於皇權之外的宗教。

開宗立派,創建嚴格的系統,才可能在思想和組織上與世俗的皇權,並行不悖。

智者大師頓悟,他將開創佛教的新天地。

但在這次荊州傳教事件中,智者大師欠了楊廣一個天大的人情。

當楊廣了解到智者大師所面臨的困境時,他乘風順水,做了二件人情。

首先,他和荊州總管打招呼,讓他們給予智者大師傳道的方便。

最重要的是,他啟用自己私人的力量,說服楊堅,讓他親手給智者大師的精舍題名為「玉泉寺」。

皇帝的禦書,金字招牌掛在寺院的門楣之上,這是一種無上的榮耀,也給智者大師傳道帶來了方便。

智者大師的道場成了皇家禦賜,根正苗紅地「自己人」道場。

但這也欠了楊廣一個天大的人情。

楊廣抓住這個最後,也是最好的機會,再一次延攬智者大師進入江都。

在接下來的二年,楊廣給智者大師寫了六七封書信,屢次請求智者大師再臨江都。

對於世俗皇權的強力要求,智者大師已經無法再拒絕,或者,在荊州傳道之後,他也不想再拒絕了。

智者大師調整了佛教的發展方向,他順江東下,再履江淮。

楊廣曾經有一個完美的計劃,既然智者大師不肯合作,那就另外再選一個人繼承他的衣缽。

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接管江南的佛教勢力。

楊廣自詡天下第一,他現在又是智者大師的弟子,繼承智者的衣缽,他覺得最合適的人選,就是他本人。

但他又一次遭到了智者大師的無情拒絕。

智者大師不置可否,他只是不痛不癢地給楊廣獻了一部新作《凈名經疏》。

但楊廣其志不在此,他終於挑明了自己的目的,要智者大師傳授自己衣缽,讓自己成為江南的宗教領袖。

這與智者大師想讓天台宗成為世俗之外,獨立發展存在,可以和皇權匹敵的方向完全背道而馳。

智者大師斷然拒絕。

他知道,即使付出自己的生命,他也要堅持道統的獨立。

楊廣雖然並沒有用強,但和第一次在江都拜師有所不同的是,北方楊堅龐大的陰影,始終籠罩在他的身上。

智者大師此次再臨江都,帶了一個四十人的僧團,本來是準備在江都弘法。

只要開始,就永遠不晚。

但非常弔詭的是,他作為江南佛教領袖,來了這麼多天,竟然沒有一個人來向他求道。

這顯然是世俗的皇權,又一次顯示出它粗暴而強橫的力量。

顯然,楊廣認為,既然無法光明正大地繼承智者大師的衣缽,那也不能任由智者在江都持續發揮他獨立於皇權的力量。

智者大師內心深深嘆息,他知道,他將和江都緣分已盡。

他將永別江都。

於是,智者大師率領僧團,走向了他的宿命之地。

天台山國清寺,智者大師時隔十二年之後,又一次和它親密接觸。

只是這一次,智者大師從心裏面,再也不會再離開了。

回到他熟悉的山山水水,智者大師心情非常愉悅,他雅好泉石,負杖閒遊,天台山成為智者大師最好的朋友。

在天台山的日子,智者大師迸發了他內心深處的神思。

他也終於可以從世俗的落寞中回復過來,可以完全用精神觀照這個世界。

他的精神進入一個無我的嶄新境界。

他說道:「雖在人間,弗忘山野,幽幽深谷,愉愉靜夜,澄神自照,豈不樂哉。」

智者大師在這段安靜的歲月中,終於放下世俗爭勝之心。

他回思過往種種,很多人生的精義在忽然之間,豁然貫通。

他有感於心,奮發提筆,天台宗最重要的經典,渾然而成。

在這段天人合一的歲月裡,他專治玄義,進解經文至佛道品,為三十一卷。

智者大師在世俗之中,失意而回,但他在出世的剎那,終於得證大果。

這就是中國佛教史上著名的天台宗。

但智者大師還在世俗留下一段未了之緣。

楊廣延攬智者大師終於失敗,江南的佛教也未低下他們高傲的頭顱。

楊廣或者還有耐心,但北方長安城中的楊堅,天心難測。

他是一個完全不同於楊廣的人,他不再對智者大師抱有期望。

既然不能為己所用,那就不能讓他成為一個反對自己的存在。

這種精神的圖騰,必須被消滅。

楊堅自己雖然是一個佛教徒,但他前期,對於宗教,卻只是利用其淳化社會風俗,以實現對民眾思想上的統治。

他將宗教視為一種力量,但這種力量需要臣服於自己的政權統治之內。

智者大師既然不願意合作,楊堅失去了耐心,他要用強。

用國家的權力逼迫他為自己效力。

於是,他讓楊廣給智者大師寫了一封信,並派遣高孝信入山奉迎,同時,話裡話外,隱隱約約有讓其長駐江都,並且不得違旨之意。

這封信背後是楊堅的意旨,智者大師明白無誤地掌握到事情的本質和真相。

智者大師知道他的時間已經到了。

他將以自己向楊堅獻祭,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天台宗的生存和發展。

他的肉身將死去,但他的天台宗,卻將在他身後開花散葉,流光溢彩。

智者大師抱著去而不返的心態,非常平靜而安詳地,安排好身後之事。

他將用不上的雜物,散發給貧苦之民,然後,又將國清寺的樣式標準畫成圖例,在這一刻,也許他心中,已經打定主意,即使寺院被毀,有朝一日,還要原地重建的計劃。

安排好這些事後,他離寺出發。

當他走到天台山西門的石城之時,他不再往前走了。

智者大師回顧了,自己這一生之中的點點滴滴,他已無愧此生,也無愧於自己創立的教派。

但生不逢時,在人世間,他還有未竟的事業,但他已經沒有時間了。

他相信,自己身故之後,自己的宗派,一定會以璀璨的光芒,照射萬方。

但他自己,已經到了必須要做一個了結的時刻了。

如果再入江都,主持慧日道場,自己將會永遠被打上楊廣家僧的名號,自己親手創建的天台宗,將因之失去獨立而超然的,玄而又玄的意味。

這是他一直避免出現的結果。

也與他要讓天台宗獨立於世俗之外發展的初衷,背道而馳。

智者大師已經做出了選擇,他要以身殉道。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問題
內容不符
內容空白
內容殘缺
順序錯誤
久未更新
文章亂碼
缺失章節
章節重複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