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對視了很久，最後，率先敗下陣來的當然是石藝開。

看著低下頭的石藝開，石曼月依然表情平淡，看不出絲毫的怒氣。

可放在石藝開頭頂的手，愛憐撫摸的動作，卻把石曼月出賣得淋漓盡致。

石曼月一邊撫摸著石藝開光滑黝黑、濃密非常的頭髮，一邊不由得在心裡感嘆：

「好有章法！好有想法！好倔強！好帥氣！好有膽量的一個孩子啊！」

「等他長大了，得迷倒多少姑娘啊！」

石曼月輕嘆一口氣，悠悠地說道：

「學武跟學文相比，差的並不是難，而是苦！」

石藝開猛地抬起頭，一臉興奮地插話道：

「娘！沒問題！小棉花不怕苦！」

石曼月搖搖頭，並沒有因為被打斷而生氣，依舊那麼平淡，但語速卻加快了許多，

「並不是難一點，苦一點的問題！而是需要在苦難中堅持不懈，十年、二十年、一輩子都是它！」

「再者說，現在是個和平的年代，你學習武藝一點用處都沒有！」

「再者說，你根本想象不到，那種苦給人帶來的精神上的壓力。談何不怕？談何堅持？」

「你所說的不怕，全是小說裡那一筆帶過的苦！真的苦，你一點都不了解！」

石曼月一邊快速地說著話，一邊深深地觀察著石藝開，同時雙手還在石藝開的身上慢慢地摸索著。

話音早就停止，又過了很久，石曼月才緩緩拿開摸索石藝開身體的雙手。

轉過身，抬起頭，看著窗外的藍天，深深的嘆了口氣……

從那之後，乖巧的石藝開，和微笑的石曼月，都沒再提起這個話題。

石藝開分析，可能是他的身體條件不夠好或者是石曼月打心眼裡就不想他練武，更不相信他能堅持！

石藝開決定要用自己地實際行動，來向石曼月證明，他肯定行！

石藝開制定了一份運動計劃，堅持每天早晚跑步，跳繩，俯臥撐，仰臥起坐加做操。

最初因為身體原因每項都做不了多少，但只要堅持一段時間，當感覺不再那麼吃力後，就果斷加量。

雖然肌肉一直都痛的要命，但石藝開卻咬牙關，堅持了下來，更不會放棄。

石藝開不但要向石曼月證明自己絕不是半途而廢的廢物，還要讓石曼月知道他的決心。

就算石曼月不同意他習武，哪怕他就是一個不具備習武天賦的廢物。石藝開也要把自己鍛煉成一個絕對健壯，拿得動刀的讀書人！

石曼月看見了，但並沒有說什麼。

就這樣石藝開看著書，寫著字，做著鍛煉運動。習慣成自然，每一樣都沒有落下。

隨著時間的推移，肌肉多了一些，大腦獲得了更多的知識儲備，但武功依然是零！

這一年石藝開五歲，可石曼月的身體已若秋葉飄零，每況愈下。

石曼月雖然辭掉了工作，但還是會一出去就大半天，不知道在忙什麼。

回家後，卻會背著石藝開，打開那口緊鎖的大箱子，不知道在搗鼓什麼。

石藝開乖巧的從來不問，甚至還有意迴避！

又過了大半年。

那天早晨，石曼月沒有按時起床。

剛開始石藝開也沒在意，隻想著能讓石曼月多睡一會。於是石藝開便輕輕地起床、穿衣，安靜地看起書來。

直到天光大亮，看著還在那躺著，沒有絲毫動靜的石曼月，石藝開覺察到了不對。

趕緊跑過去，呼喊著石曼月，卻沒有得到半分回應。

石藝開瞬間就慌了，那一個死字，不停地沖刷著他的大腦，揮之不去。

恐懼、無助、憤怒反覆衝擊著石藝開。

石曼月平時看著那麼瘦小、枯槁，可現在卻像一座山一樣，推不動，扶不起。

石藝開像瘋了一樣，拚命的想把石曼月弄到肩膀上，去醫院。

可他那依然弱小的身軀，根本做不到。

石藝開越發的崩潰，哭喊得聲嘶力竭。

他希望能有一個人出現，幫他一把，就一把！

讓他喊爹，讓他下跪，讓他死，怎麼都行，只要能幫幫他！幫他救救眼前這個女人！

但卻沒有，什麼都沒有！

石藝開還在拚命的推著、抬著、哭著、喊著，力量和聲音卻越來越小，他隻想救眼前這個女人。

那種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的無力感，再次浮現在石藝開的腦海。

石藝開不想放棄，捨棄所有的不想放棄！

石藝開就這樣堅持著，堅持著！

只要還有一口氣，他就不會放棄！可是那道似曾相識的死亡氣息，卻再次攀上了他的腦海！

突然一道猶如般的聲音傳來。

那麼的熟悉、那麼的動聽、那麼的讓人平和。

「是石曼月！是娘！」

石藝開混亂的腦海裡，突然蹦出了這兩句話。

崩潰混亂中的石藝開，瞬間抬起頭，緊張地盯著石曼月，不敢再發出一點點聲音。

「小棉花，你大了，以後就得你自己照顧自己啦！」

石藝開抱著這個消瘦的女人，再次哭喊著，嘴裡叨咕著，

「娘不要我了，我不離開娘，娘也不能離開我。」

這一刻的石藝開，真真得像個小孩。

石曼月艱難地抬起手，放在了石藝開的後背上，就那麼放著，想摩挲一下都做不到。

只能等著石藝開他自己慢慢平靜下來。

石曼月艱難開口，繼續囑咐道：

「我知道小棉花你很懂事，捨不得娘，可是娘太累了。小棉花你聽我說。不要插話，更不要打斷娘好嗎？」

石藝開抬起頭，用力地點點頭，目不轉睛地盯著石曼月。

石曼月勉強撐起的一個笑臉，瞬間便垮塌下去。

石藝開坐起身，好減輕石曼月的負擔。穩穩地坐著，不再有任何動作。

石藝開知道，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聽到這個，能讓他瞬間平靜下來的聲音啦！

終於石曼月又艱難的抬起手，放到了石藝開的臉上，氣息微弱地說：

「你是我今生最愛的寶貝，娘不能陪你長大了。以後日子會很苦，很難，你都不能輕言放棄！」

石曼月呼呼地喘息著，過了好久再次艱難的說：

「你是個意志力堅強的孩子，以後肯定能做大事。無論未來你怎麼樣，有多大的成就，都不要自大驕傲，更不可以目中無人，一定要本本份份，低調做人，學會忍讓，嚴於律己，寬以待人，不爭一時之長短，要把眼光放長遠……」

突然加快的語速戛然而止，石曼月又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