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生入學後一個半月內，張力量只見過導師一面，那是國慶節後的一次課題組見面會上，歐陽春的辦公室裡坐了大約20名學生。

一名師兄手拿著馬克筆，一邊在白板上畫圖，一邊向歐陽老師講解自己的科研進展。

這時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歐陽老師一邊拿起電話接聽起來，一邊看師兄的科研彙報。

張力量耐心聽完了師兄師姐們的彙報，一點也沒聽懂，最後輪到他發言時，他站立起來，低聲問道:「歐陽老師，我這個學期做點什麼呢？」

歐陽春見張力量是新同學，笑道:「你先不急！你第一年先把該上的課上好，如果有時間，再去圖書館把《理論力學》，《電動力學》，《量子力學》和《熱力學與統計物理學》好好學一遍！等你研二時，我再根據你的興趣愛好，給你定一個研究方向！」

張力量聽了有些失望，隻好點頭道：「好的，謝謝老師！」

歐陽春見所有學生都發了言，最後對大家說道:「今天的組會就開到這裡，我剛接到人事處通知，我年底要去A國訪學一年，明年年底才會回來！課題組的研究工作不能中斷，暫時由你們的大師兄嚴博士負責，你們在科研上有什麼需求和進展，都可以向他反映！如果他也不能解決，再通過e-mail跟我直接聯繫！」

張力量聽到這裡，心想:歐陽老師出國訪學一年，自己又沒有一個研究方向，研一這一年基本上是荒廢了。

歐陽春見開完組會後，同學們紛紛離開辦公室，只有張力量一人還在沉思，關心道:「張力量，都散會了！你還在想什麼呢？」

張力量回道:「歐陽老師，我第一次參加課題組討論，很多地方都聽不明白，我在努力把師兄師姐剛才講解的內容記憶下來！」

歐陽春笑道:「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張力量，你這個科研習慣不錯，值得表揚！不過你也不用心急，你才剛剛研一，還是要先夯實基礎，閱讀大量文獻，然後才是掌握科研技能和方法，最後才能完成一個具體的科研工作！」

張力量聽完，點頭道:「歐陽老師，我理解您對我的培養計劃！可是我們宿舍三名同學，其中兩個都已經參與導師的科研項目了，只剩下我一個人整天無所事事，除了上課，就是吃飯睡覺，太荒廢大好時光了！」

歐陽老師見張力量對科研非常期待，也非常感興趣，就如年輕時的自己一樣，想了一會，說道:「張力量，這樣吧！我給一篇外文文獻，你把文獻看懂，在我出國之前，你找我一次，談談你自己的想法！」

張力量興奮地回道:「謝謝歐陽老師，保證完成任務！」

歐陽老師打開電腦，搜索一會，然後將一篇文件列印出來，遞給張力量道:「這是一個顆粒系統的力傳遞問題，你先看看，有沒有這方面的興趣，兩個月後來我辦公室談談你對這篇文獻的看法！」

張力量拿到文獻後，朝歐陽老師鞠了一躬，說:「謝謝歐陽老師，一個星期後我再來找您彙報！」

歐陽老師見辦公桌上的電話再次響起，對張力量說:「今天我們就聊到這裡，你回去好好看文獻吧！」

張力量將文獻帶回宿舍，就坐在桌前認真看了起來，文獻中有許多外文的專業辭彙，張力量根本不知道什麼意思，隻好翻字典一個生詞、一個生詞查，方才看懂文獻的摘要和前言；可是張力量看到文獻所使用的方法和公式這部分時，又犯了難，自己在物理課本上並沒見過這些公式。這些公式要解決什麼問題，自己也看不太明白。

張力量斷斷續續看完幾頁，見時間到了傍晚5點半鐘。儲波和王惠回宿舍後，見張力量獨自一人在啃文獻。

儲波笑道:「你小子運氣不錯嘛！歐陽老師大發慈悲了，終於也讓你看文獻，做科研了！」

王惠卻問道:「力量，吃晚飯了嗎？要不我們一起去食堂吃飯？」

張力量回了一聲：「還沒，一起去吧！」，說完放下手中的文獻，就跟儲、王兩人去了學生食堂。

張力量那天心情特別好，在食堂點了幾樣菜，吃的也非常香。

三人吃完飯，在回宿舍的路上，王惠問道:「力量，你第一次看外文文獻，感覺如何？」

張力量答道:「就如讀天書一樣！什麼都看不明白！」

儲波因為參加導師的課題較早，所以有些經驗，建議道:「力量，導師給你的這篇文獻，代表了你將來要從事的科研方向，你可要認真精讀幾遍啊！另外，你讀一篇文獻是不夠，因為文獻裡的方法，結論都是相互引證的，你遇到不懂的地方，你還要學會按圖索驥，按照引證文獻去找其它更多的相似工作！我們周老師說了，你要想大致了解一個研究方向，至少要讀一百篇文獻，你要成為該領域的專家，還要時刻跟蹤和關注該領域的最新研究動態才行！」

張力量聽了，嘆道:「天天讀文獻，找人家不完善的工作，自己去琢磨如何完善它！這就是枯燥的科研生活？」

這時，王惠說道:「力量，你對科研的美好憧憬破滅了吧！儲波剛才說的，只是科研的準備工作之一，讀文獻！後面還要學習科研方法，做實驗，得到科研數據和結論，最後寫成論文發表出來，才是科研的整個面貌，而我們三人走的，只是剛入門罷了，後面還不知會遇到怎樣的困難呢？」

儲波又建議道:「力量，還有一種快速入門的方法，你也可以去試一試！」

張力量問道:「儲波，是什麼速成的方法？」

儲波笑道:「那就是找你同門的師兄師姐幫忙，你把不懂的、不會做的問他們，他們也許會幫你的！」

張力量點頭道:「我明白了，謝謝兩位好兄弟的提醒！」

第二天，張力量決定將文獻中看不懂的地方一一找出來，並按照儲波建議的方法，自行查了很多文獻，解決了其中的一部分困惑，但還有一部分難題，自己怎麼也弄不明白，隻好去實驗室去找師兄嚴博士。

嚴博士名叫嚴冬，聽說他是寒冬臘月出生，所以他的父母給他取名一個「冬」字。嚴冬是歐陽教授從國外學成歸來，從本校招收的第一個博士。嚴冬作為歐陽教授門下的大弟子，又是第一個博士生，一直被歐陽教授寄予厚望，每當歐陽教授不在家時，嚴冬常常被臨時任命為課題組的臨時負責人。

可是愛之深，責之切，每次課題組出了大大小小的事情，歐陽教授總是首先將嚴冬叫來質問，並責怪嚴冬對師弟師妹們管理不嚴。嚴冬雖然也發表了不少科研成果，可還是沒達到歐陽老師的畢業要求，博士讀了5年還沒畢業。

在歐陽教授的嚴格要求下，嚴冬的性格變得和他的名字一樣吻合，常常板著臉，不苟言笑，課題組的師弟師妹對他非常敬畏，常常私下稱呼他為副導師。不過，只要課題組內的師弟師妹找他幫忙，嚴冬還是會熱心幫忙到底。師弟師妹們雖然也知道他外冷內熱，但是也怕自己的事情影響了嚴師兄的科研工作，所以不到逼不得已，是不會輕易找他幫忙的。

張力量因為剛進課題組，不懂這些規矩，而是聽信了儲波所說的科研上如果遇到問題，可以向同門師兄弟請教的建議，於是張力量拿著自己看不懂的文獻，走進實驗室，找到正在忙碌的嚴冬，小心地問道:「師兄，我有幾個地方不明白，可以請教你嗎？」

嚴冬稍稍抬起頭，不高興道:「你沒看到我正在忙著呢？你等我一會！」

張力量見打擾了師兄科研，靜靜站在一旁，一邊看嚴冬做科研，一邊耐心等待。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張力量見嚴冬做完了實驗，輕輕搖了搖頭，似乎對自己的實驗並不滿意。

這時，嚴冬方才注意到張力量一直沒有離開，又見他是新來的師弟，方才平和地問道:「你叫張力量吧？你找我有事？」

張力量拿出了那篇文獻，對嚴冬說:「師兄，是的！這篇文獻上我有很多看不懂的地方，想請教師兄你！」

嚴冬接過張力量手中的文獻，只是翻了翻，就對張力量說:「張力量，真抱歉！這篇文章做的是『系統力學統計模型』，和我現在做的方向『生物DNA的熱力學特性』並不一樣！科研這一行分成很多細小的領域，我也不懂你做的工作，所以也幫不了你！」

張力量剛讀研，並不明白科學研究「隔行如隔山」的道理，他見嚴冬博士只是稍稍瀏覽了一下文獻，並沒有深讀，提醒道:「師兄，你看得文章比我多，一定能看出其中的道理來！」

嚴冬已經將話說的很清楚，自己對這篇文獻也不明白，哪知張力量卻以為自己不願教他，一直纏著自己，隻好冷著臉，用師兄教訓師弟的口吻說:「師弟，你剛入門，需要自己多看文獻，自己勤加思考，不是遇到問題，就去問別人，期待老師和師兄幫你解決。如果你有這樣的想法，有這樣的依賴情緒，你真的不適合做科研！因為科研問題充滿了未知性，沒有哪個人是什麼都知道的。如果別人一看，就能弄明白的事情，還需要你去琢磨，去研究它嗎？」

嚴冬見張力量還是沒聽明白，隻好又用命令的口吻說:「張力量，你剛進課題組！不用心急，還是聽導師的，先把研究生的課上好，把基礎夯實了，再鑽研具體科學問題，這樣才會事半功倍！」

張力量見嚴冬說完後，又低頭做起實驗，不再理睬自己，隻好回了一句:「好吧，我聽師兄的，師兄再見！」，說完尷尬地跑出了實驗室。

張力量沒有得到大師兄的幫助，隻好垂頭喪氣去了圖書館，決定自己查閱資料和文獻，攻克那篇文獻上的難題。張力量在東方大學圖書館查閱了很多相關領域的書籍和資料，終於大致明白了該文獻研究的對象、背景和方法。

這時已是晚上10點，圖書館開始閉館，張力量依依不捨走出圖書館，方才發現自己沒有吃晚飯，於是沒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去校外賣宵夜的攤位，買了幾串烤串，三瓶啤酒，回到宿舍。

張力量見那晚王惠，儲波都在宿舍沒去實驗室，於是一邊請他們喝酒吃夜宵，一邊將今天的遭遇跟儲、王兩人訴苦了一番。

儲波勸道：「力量，你還是不會辦事，你沒見你師兄正忙的很嗎？這時你去請教問題，人家當然不待見你了！」

張力量聽了，點頭道：「我光顧著請教問題了，真沒注意我師兄正忙呢？下次我一定選一個師兄心情好，不忙的時間點去請教他！」

王惠插話說：「力量，聽我一句勸！靠人不如靠自己，你師兄能幫你一時，但終究會畢業，會離開你的！科研的事最終還要靠自己！你今天沒有靠師兄，不也自己解決問題了嗎？這就說明：世上無難事，只要盡心儘力，就能解決它！」

張力量又虛心求教道：「兩位兄弟，我已經把導師交給我的文獻看懂了，我下面應該做什麼呢？可以直接嚮導師彙報進展了嗎？」

王惠又道：「力量，你不是認為自己已經看懂文獻了嗎？我覺得你沒必要急著嚮導師彙報，因為你看懂文獻，算不上什麼科研進展！我覺得你可以再深入一點，例如發現該文獻中的一些不足，自己提出了一個解決方案，再按照文獻中的方法模擬一遍！如果能做到這一點，再嚮導師彙報，我覺得會更有意義！」

儲波也附和道：「力量，我覺得王惠說的很在理！你們導師比較忙，如果你只是看懂文獻，沒有任何自己的想法，就去向他彙報、去麻煩他！他一定會不高興的！長此以往，歐陽老師就會覺得你這人太煩，太愛表功，就不怎麼待見你了！」

張力量聽了，暗自慶幸有兩個好宿友，給自己分憂解難，幫助自己在科研的道路上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