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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巢》第五十四章 疑竇隱現
義方後院日晷台上的針影行至辰格之時,蘇緯和蔣固寧便到了嵬名峴的房中。

「小師父,我已經跟劉聶說好了,他也應下來了。」蘇緯有些猶豫,「可是帶他回藥師谷真的沒事嗎?」

「他救了你們,幫他自然是應該的,再說藥師谷也不是個生人勿入的地方。」楊臻說。他沒法幫劉聶把鏃釘取出來,就只能回去拜託林大爺了,總不能讓人好心襄助一場卻落個半身不遂的下場吧。

蘇緯飽讀《山海志》,沒踏進藥師谷之前還真當那裡是凡人勿近的仙境,如今認得了,才知道它確實是仙境,只是沒有想象中的那麼不近人情。

蔣固寧也道事都辦妥了,他與嵬名峴也隨時可以動身。他拽著嵬名峴過來就是為了替他爹蔣文彬給丐幫搭手,如今始作俑者已死,他們自然也可以揚手離開了。

其實主要還是嵬名峴想走了……

周從燕把煎好的葯擱到楊臻面前說:「你七師兄說晌後就能走。」

百裡啟是真的在這裡呆夠了。

楊臻捧著碗安靜了許久才說:「再等等。」

周從燕從旁邊打量著他的模樣問:「你是還有什麼掛心事嗎?」

楊臻抬眼把屋中的人看過一遍後說:「申德胥死得蹊蹺。」

屋裡的幾人紛紛疑惑,他們或目睹或聽聞,都是十分清楚當時情形的。

「他不是服毒自殺的嗎?」季菱納悶。

周從燕也覺得奇怪,「當時你們那麼多人圍著,個個都是高手,有誰能當著你們的面把他殺了?」

楊臻總有疑惑,就憑申德胥發覺自己要死之時那個樣子便是蹊蹺的。

「阿衡,你在《山海志》裡有沒有看到過一種隔空操控的毒?」他問。

「隔空?」蘇緯翻著眼睛似是看天書般地回想了片刻一拍手道:「殉蠱!」

「什麼東西?」蔣固寧懵得厲害。

「從前竹葉青造出來的,好像說都是一對一對的,每套蠱裡雌雄兩蟲,一個給人吃一個留在外頭,只要外頭的蠱蟲活得好好的,吃掉另一隻蠱蟲的人就能跟沒事兒一樣好好活著,但外頭的蠱蟲要是死了,另一半蠱蟲就會立刻爆毒把人毒死,就跟殉情一樣,所以叫『殉蠱』。」

「咦……」周從燕和季菱一陣噁心。一提起蠱蟲,她們便想到了那種彎彎扭扭地蛄蛹著的大胖蟲子。

「可是……真的會有這樣的東西嗎?」蔣固寧光是聽著就覺得不可思議。

蘇緯也道並不確定,這只是他從《遺孤紀》上看來的,並未曾切實見過。

「你是懷疑申德胥被人下了殉蠱?」嵬名峴問。

楊臻點頭。

想來想去,若真有隱情的話只能是如此了。他從《岐黃漫路》裡看到過有關殉蠱的隻言片語,如銀斑青蓮一樣,殉蠱也是藥師谷的汙點之一,不同的是殉蠱記載的太過簡略,連中毒之例都沒有,完全不是被重視的樣子。楊臻十年前看來的這些東西,十年間也沒再用到過,如今已經有些忘了。

「若真是如此,是誰給申德胥下的蠱?」蘇緯問。

「那就該是申德胥背後的人了吧?」周從燕說。

幾人紛紛點頭,如此的話便是申德胥身後之人發覺敗事在即,所以殺了申德胥撇清乾係。只是這人藏得實在嚴實,申德胥生前的諸多動作都未曾見有何人與他為伍過,如今便更難查證了。

蔣固寧揪心道:「這件事要不要告訴裴叔叔啊?」

「自然要說。」楊臻點頭。

「那你還走得了麽?」嵬名峴看他。

楊臻鼻呼一聲,無所言語。這只是其中一樁,他更在意的事這些人為什麼要這麼做,就像去年崆峒和峨眉的事一樣,若是他能早些想到興事之人的目的或許可以少死幾個人。有了那兩個前車之鑒,他所想到的首先目的也就是裴小棠的幫主之位了。

「百裡師兄應該不會讓你繼續呆在這兒了吧?」周從燕說。其實她也不願意楊臻在這裡多留了,她是喜歡湊熱鬧不假,可熱鬧若是讓楊臻不得安寧的話那還是算了吧。

「讓我看看。」楊臻說。

晌後,楊臻頂著日頭去看過劉聶之後,又轉去了裴小棠的房間,臨進屋之時,正好遇上了睡眼惺忪地在院中盪悠的裴令聰。

「出來曬太陽?」楊臻問。

「昨夜折騰累了,今天可差點沒把我給睡死。」裴令聰往楊臻身上一掛說。從前他說這話多半是操勞過度腎虛體乏,但這回倒是真的被公務累著了。他抬手擋了擋耀眼的日光自嘲道:「說是早起的鳥兒有蟲吃,要是放在我這,怕是早完蛋了。」

「賴床的蟲子餓死鳥,你也有你的好處。」楊臻捋直他的脊梁骨說。

裴令聰吃著勁齜牙咧嘴道:「我怎麼覺得你不是在誇我呢?」

「你猜的沒錯。」楊臻輕輕一笑,勾拉著他往裴小棠屋裡一起去。

「幹嘛幹嘛,我還想再回去補補神兒呢……」裴令聰說。

「有件事,你得跟你爹一起聽聽。」楊臻說著,開門把裴令聰塞進了裴小棠的房間。

關於殉蠱的猜測,只能說與裴家這對父子知道。一來此事尚不確定,二來申德胥一直是獨來獨往的作妖,即便是興事呼群之時也並未有誰真和他明面著勾搭過,所以往壞處想的話,於裴小棠而言丐幫之內任何有本事的人都是他需要提防的對象。

裴小棠雖然也驚詫於世間竟然還有殉蠱這種奇罕物什,但對於楊臻關於幫內有人覬覦幫主之位的猜測他卻一點也不意外。

「這個幫主之位本來就是老幫主白白給的,在丐幫之中我既無聲望又無本事,若真能有合適之人,我讓賢也是應該的。」裴小棠倒並不氣惱。

裴令聰可沒他爹看得這麼開,拍案道:「爹你說什麼吶!專門給你了就是你的啊,幹嘛要便宜了旁人?」

裴小棠搖頭,他身為幫主守著天下第一大幫,自然不能一顧不顧地就撒手不管了,他道:「我是可以讓賢,但若是有人為爭幫主之位興風作浪耽誤丐幫,我自然是容不得他的。」

楊臻倒是真佩服裴小棠的覺悟,這基本上就是半尊佛陀的境界了吧?

裴令聰理解不了裴小棠的想法,轉而問楊臻道:「若佟你是要離開濟南了嗎?」

楊臻點頭:「打算。」

「唉……」裴令聰一臉不舍,「你走了誰挺我呀!」

裴小棠搖頭笑道:「若佟已經為我們做了很多了。」

「我做的事都沒什麼用。」楊臻笑嘆。

「瞎說!」裴令聰玩鬧著給了他一錘,「豁了命的事世上有幾個人做到?好兄弟!」裴令聰給了他一個熊抱說:「你放心吧,哥哥我也要改邪歸正了,我爹好說話我不行,我以後得好好替他防著底下那群不安分的老二們!」

裴小棠在一旁樂了出聲。

裴令聰當是他不信,好一番表決心之後又對楊臻說:「真的,若佟,反正我那酒窖也是你的了,你走的時候就加一輛馬車搬走它吧!」

「不至於吧?」楊臻也樂了。

「怎麼不至於?」裴令聰按著桌子幾乎是要站起來了,「從前我只顧著跟女人橫七豎八地快活,從來都不知道我爹這個幫主做的這麼辛苦,我今天把話說下了,你替我作證,要是我說到了沒做到,我就……我就出家敲木魚去!」

楊臻看著笑得前仰後合的裴小棠,怎舌道:「沒必要說到這樣吧?哪座廟能裝得下你啊?」

「我不管!」裴令聰算是打定了主意,「我就是要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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