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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巢》第四十五章 逞能一時
楊青端著葯進了屋。

他也是哭喪的臉、紅腫的眼,活像是給殯葬隊伍領頭的。

其實楊青剛進屋的時候,楊臻是有些恍惚的,因為剛才出去了嵬名峴,片刻之後楊青就進來了。楊臻有那麼一瞬間以為自己是在崆峒,又回到了那段嵬名峴扮成楊青伺候他的那段日子。

但當楊青走進了些給周從燕遞葯之時,楊臻看清了楊青臉上的模樣之後就清醒了,嵬名峴再怎樣都不會把臉哭得腫成這樣。

「你怎麼也在這裡?」楊臻問。

「楊將軍不放心我一個人走,所以讓楊青送我來的。」周從燕擓了一杓藥吹涼了些,遞到了楊臻的嘴邊。

楊臻強著鼻子聞了聞,沒聞到苦味,便張嘴喝了。

這麼一大碗看上去有些濃稠的黑湯竟然不苦——配藥的大夫一定是個大善人。

周從燕一杓接一杓地餵了大半碗,直到楊臻怎麼也不肯張嘴了才將將停手說:「再喝幾口吧,馬上就要喝完了。」

「是,我馬上就要被撐死啦。」楊臻別著腦袋說。

周從燕也不忍心難為他,便把葯碗轉手給了楊青。

屋門再次被推開,嵬名峴領著一個身形像隻老蝦一樣的老頭進來了。這個老人正是丐幫人提到過的那個紀老大夫,他蹣跚著走過來說:「楊公子,老頭子給您瞧瞧吧。」

紀老大夫慢騰騰地給楊臻搭完脈說:「楊公子的傷基本穩定了,不過也要好好將養一段時日啊!」

楊臻點頭,他自己的狀況自己清楚。他撐著胳膊起了起,沒能成功。他感覺自己的脊梁骨好像是被插上了鐵簽子,根本打不了彎,他由楊青扶著乖乖躺了回去,不過周從燕給他新墊了兩層軟枕,這樣他也就可以稍微抬抬上半身了。

「裴幫主怎麼樣了?」楊臻問。

紀老大夫連連點頭說:「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多虧楊公子救治及時啊!」

楊臻換了幾口氣說:「關於裴幫主傷勢之事……」

「楊公子請放心。」紀老大夫很明白楊臻想說什麼,「令聰還有百裡大俠都交代過了,實情不可向任何人透露,隻說幫主了中毒,您幫他把毒逼了出來,而您是真氣損耗過度,並非其他。」

「多謝。」楊臻看著他說。

「是丐幫要多謝楊公子,您這般拚命把幫主從閻王爺那裡搶回來,是救了丐幫啊!」紀老大夫哆哆嗦嗦地基本是要跪下去了。

周從燕攙著老大夫站穩了些,看著他的那雙老乾眼淌出了幾道濁淚。

「令聰是我兄弟,救他爹也是應該的。」楊臻笑了笑說。這是其一,裴小棠並非惡人,而他死了丐幫肯定會大亂,所以楊臻無論如何都不會坐視不理。

紀老大夫仍是不住地感激道謝,他活到這把年紀,是看著裴小棠和丐幫長大的,那種祖爺爺般的舐犢之情根本不用刻意培養。

「您先去休息吧,裴幫主那裡,等我能動了會過去看看的。」楊臻說。

紀老大夫答應著,由楊青攙著出了屋。

「嵬名,」楊臻歪了歪腦袋問,「我補覺的這幾天除了你們還有誰來過?」旁人都以為他是差點死了,他自己卻覺得是在補覺。

「雁尋梅偷偷來過。」嵬名峴說,「他大概知道你的事了,而且事情剛發生之時也是他給你切的脈。」

「他還在丐幫嗎?」楊臻皺眉,他尚不確定這個雁尋梅到底是什麼立場。

「看過你之後就再也沒露過面了。」

「方爾玉呢?」

嵬名峴搖頭。

「那應該是去追鴻踏雪了。」楊臻說,「還有旁人麽?」

「丐幫的那些長老舵主、在濟南的江湖人士差不多都來過,不過按百裡前輩的囑咐,他們都沒能靠近你。」嵬名峴說。

楊臻點頭,又問:「傅翀大哥那裡呢?」

周從燕看他這副弱雞樣子還不停地問東問西,不免有些擔心:「你先別說這些了,餓不餓?我去給你拾掇點吃的吧?」

「不用,」楊臻擺手說,「拿紙筆來,我寫張方子給自己治治就行。」

到第二日之時,楊臻就能下地了。其實他昨日醒了就已無事了,只不過身上的經脈被失去束縛的兩種真氣糟蹋得一塌糊塗,所以他雖然人醒了,但四肢百骸卻沒清醒。這次他的狀況與上回解六木還不一樣,上次是把沖經和逆元都送出去了,自己只剩下一種真氣,雖是虛弱,但經脈並未損傷,所以吃點好的補幾天也就沒事了。如今卻是不行了,雖說他體內的逆元氣和真氣都是自己習來的,但沒了沖經在中間調和,它們倆就像冰火相遇一般激烈對峙,根本不聽楊臻的控制,眼下他雖然還是有自己的逆元氣和真氣,但卻都被百裡啟給壓了下去,這兩種真氣已經在他體內冬眠了,所以楊臻現在基本上就是個沒有內力的尋常人。

要多久才能恢復到從前的狀態,楊臻自己也說不準,他先得一點點把沖經養起來,然後再用沖經修補自己的經脈,等他的身體狀況恢復到足夠承擔他從前雄厚真氣的程度之後,再把冬眠的真氣們解放出來,也就算徹底好了。

當時出手救裴小棠之時,他並未想太多,不過當時逞能歸逞能,如今要修補可是有他受的了。

楊臻由嵬名峴陪著去看了看裴小棠,裴小棠的情況比他好太多了,畢竟是他拆了自己的房梁把裴小棠撐了起來。雖然楊臻渡給他的沖經並不未在他體內存留多久,但也正是虧得有沖經的滋養,裴小棠隻休養了三四日已經差不多沒事了。

楊臻和裴小棠交代過日後仍要好好休養的事之後,又問起了傅翀分舵和那個行刺之人的事,這才是他專程費勁出門一趟的真正目的。

「那個暗中傷我之人雖然是大同分舵的打扮,但他剛入分舵不久,並非傅翀是指使的。」裴小棠說,「我與傅翀相識多年,知道他的為人,他也絕不會做這種事。更何況那個傷我之人用的毒還是五毒宗的東西。」

楊臻點頭稱是,又道:「丐幫之中不會有人為難傅大哥吧?」

「不會。」裴小棠肯定道,「我已經想幫眾們說清楚了,那個傷我之人的身份未查清楚之前,誰也不能輕舉妄動,更不能生了矛盾爭執。不過我也有些大概的猜測,此事可能是有人想離間丐幫內部的關係,這是我幫不得不小心的。」

裴小棠見事極明白,這就自然不用楊臻再操心什麼了。「夜牙璽失竊後,可有什麼麻煩出現嗎?」他又問。

「幫內有些議論,不過我會慢慢平息的,倒是對不住那些千裡迢迢趕過來卻未能一飽眼福的武林豪傑們了。」裴小棠說。

「那申舵主呢?」

「自從他確定了夜牙璽是鴻踏雪偷走的之後,就發了瘋一般的四處搜捕鴻踏雪,只不過是一直都沒有結果罷了。」裴小棠笑得有些如釋重負的暢快。

楊臻看著他的樣子也是安心了,「想要找鴻踏雪本來就難於登天,更何況是從他那裡搶東西了。」

「是啊!」裴小棠喟嘆一聲道,「我也沒想到我會以這種方式與大名鼎鼎的盜靈有了一次交集。」

楊臻眯了眯眼,對這話也沒什麼好評說的。以鴻踏雪處世的習慣,活一輩子大概也難和幾人有什麼交集。鴻踏雪走南闖北的,見過他的人或許不在少數,但認識他是誰的人卻真是沒有幾個。

這倒是真應了「飛鴻踏雪泥」之說了。

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他這一生大概也就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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