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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巢》第十八章 事無萬全
楊臻沒說話,他確實沒發現有人跟蹤他,放在平時自然是不可思議,但鴻踏雪身懷輕雲步法,他覺察不出來也正常。

「不知鴻大俠為何跟著若佟呢?」宿離笑得謙和。

「何必對個賊這般客氣!」楊臻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說,「你夜盜太師府我還沒找你算帳,你怎麼敢主動找上來?」

「你這人怎麼這樣?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再叫我一聲賊試試?」鴻踏雪著實不爽。

楊臻覺得他實在可笑,挑眉道:「你專程千裡跟蹤過來,就是為了對我強調幾遍你不是賊?」

「我鴻踏雪好歹也是一代盜靈,你怎麼能說我是賊呢?」鴻踏雪覺得有些委屈了。

「真是荒唐,盜靈不是盜,賊頭不是賊嗎?鹹魚翻個面就不是鹹魚了?」楊臻甚覺好笑。

「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理……」鴻踏雪一向覺得自己牙尖嘴利,如今卻在鬥嘴上吃癟了。

「分明是你理講不過我!」楊臻斜眼看他。

宿離聽了一圈,忍不住理論:「誒,若佟,這回就是你不對了,所謂『害良曰賊』,鴻大俠若未曾有害良之舉,便不能稱為賊啊。」

「對對對,」鴻踏雪來勁道,「還是這位先生明白事理!」

兩個人一起來?

楊臻毫不怯場道:「哪有這麼多花哨架子,還不都是殊途同歸了?你入太師府竊貨,太師乃賢良之人,這還不算害良?」

宿離攢眉無語,他倒是講道理,但跟不講理的人講道理無異於肉包子打狗。

鴻踏雪想逃了,他慘慘地說:「我好心來看看你,你好歹……」

「你還有雙鐐銬在我這,今日是來取走的?」楊臻睨他。

「我不是還給你了嗎?」鴻踏雪實在是委屈了。

「哼。」楊臻顯然不領情。

眼看這麼爭下去不知何時是頭,宿離去拉楊臻的袖子道:「行了行了,筍片都快涼了。」

有美味佳肴在臉前,無所謂的事自然不必過多糾結。楊臻重新掐起筷子點了鴻踏雪兩下說:「也罷,今日我還不想計較,你且走吧!」

天底下哪有糟蹋人的?

「我好不容易來一回,你都不留我吃口飯?」鴻踏雪眼饞地暗示道。

楊臻笑道:「我們很熟嗎?你鴻踏雪好歹是一代盜靈,難不成還要死皮賴臉地蹭我們這點兒山野的粗茶淡飯?」

鴻踏雪眼角抽搐,怎麼都覺得這話聽著耳熟。

「別為難鴻大俠了,所謂相逢即是有緣,我也拿得出另一副碗筷,鴻大俠過來坐吧!」宿離笑道。

「先生您真是通情達理啊!」鴻踏雪笑得沒皮沒臉,徑直便坐在了楊臻旁邊。

楊臻瞥他一眼,強著鼻子往邊上挪了挪。鴻踏雪也不在乎,反倒是又跟著湊了湊。

那天夜裏楊臻沒瞧真切,今日才發現,這堂堂盜靈雖然面相生得實在俏麗,但一口牙卻不甚美觀,微笑還好,一旦咧嘴那便是全盤崩壞了。

宿離去廚房拿碗筷去了,楊臻瞅他道:「為什麼跟蹤我?」他本來不想計較,是鴻踏雪自己要留下來等他盤問的。

「你壞了我的好事,總得補償我點什麼吧?」鴻踏雪等不及了,直接下手捏了幾片嫩筍塞進了嘴裏,「好吃啊!」說著他便又要下手,楊臻眼疾手快,抽走盤子,拿筷子敲了他的手一下,說:「少來,照你這麼說,我還得養那嵬名峴一輩子不成?」

「哈哈哈!」鴻踏雪幸災樂禍,「不過你真是夠勁兒啊!毀了劍魁的一世英名呢……」

「一世英名?」楊臻睨笑,「殺人不眨眼的英名?說出來不怕被笑話!」

鴻踏雪搶過盤子忿忿不平道:「都是江湖上混的,你憑什麼就看不起我們呢?」

「道不同不相為謀。」楊臻不給面子。

「哎喲,誰稀罕跟你謀啊?」鴻踏雪嫌棄道,他奪過楊臻手中的筷子,給自己喂飯。

「不想謀就別跟著我,吃飽了趕緊滾蛋!」楊臻痛快地罵道。

宿離拿了副新碗筷,回到了桌前,笑談:「怎麼又吵上了?」

「這是人家宿先生的地方,輪得到你趕我?」鴻踏雪如獲天助,瞪楊臻道。

楊臻覺得不對,眯眼盯他:「你怎麼知道他姓宿?」

鴻踏雪的一筷子筍片僵懸在了臉前。

「是啊,」宿離饒有興味地看著他,「鴻大俠是怎麼知道我這個山野閑人姓氏名誰的?」

慌張也就在那麼一瞬間,他迅速把筍片塞進嘴裏嚼了幾下道:「宿先生你哪能算是山野閑人呢?衢州誰不知道江郎山陰有位琴藝絕世的高人啊!我鴻踏雪也算是行遍江湖,這點見識還是有的!」

「哦?我這草名竟也能被相傳?」宿離慚愧地笑著,把手中新的碗筷遞給了楊臻。

「那是那是!」鴻踏雪笑嘻嘻地附和著,忙不迭地往嘴裏塞飯。

楊臻從被鴻踏雪搜颳得差不多了的盤子裏夾了片筍問:「行遍江湖的鴻踏雪,你白吃白喝一頓,我能請教你一個問題當作交換嗎?」

「沒問題,你隨便請教。」鴻踏雪笑得厚顏無恥。

「你聽說過杜三斤麽?」楊臻問。

鴻踏雪納悶道:「那個掮客?你打聽他作甚?」

「反正與你無關。」楊臻等他繼續說。

鴻踏雪翻白眼,嘆了聲吃人家的嘴軟後說:「據我所知啊,這人原本叫杜鑫,喜歡做買賣,他做事的規矩一向是三七分,所以江湖上調侃他作『杜三金』,金銀的那個金,這人我見過,矮胖矮胖的,但自己卻不肯承認,總說自己不過幾斤肉,傳著傳著就變成斤兩的斤了。」

「為人不行?」楊臻總結。

「喲,心黑著呢!名聲不好,但是他道廣,所以手裏的生意多得很。」鴻踏雪說,「不過呢,我的便宜他是沒佔過,分家的買賣再大都是賠,我才不稀得用他呢!」

「嵬名峴的買賣都是從杜三斤那接來的?」楊臻問。

鴻踏雪搖頭:「這我哪兒知道?」

楊臻也理解,這種陰裡的勾當沒必要搞得人盡皆知,有些事還是得當面問杜三斤才行。

時日不多了,在舟水山莊一留就是四五日,如今距楊臻與嵬名峴的半月之約只剩一半的時日了,為保紹興之約得以踐行,楊臻都未曾在茅竹屋留一晚和宿離談談水曲的事,當日便動身去了武夷山。鴻踏雪賴著宿離的手藝,怎麼也不肯離開,餓死鬼般地硬是留在了茅竹屋。臨行前,宿離塞給了楊臻一小壺酒,正是楊臻心心念念的「梅煎雪」。

這酒本是昔日神兵城的獨門佳釀,後來神兵城遭屠,梅煎雪也就失傳了,幸得宿離好酒,翻書尋跡,好不容易重新釀了出來。宿離琢磨出來的做法是,每逢臘月,收集梅樹上的雪水,密封保存,待到正月梅花盛開之時,將鮮梅微炒,取出密存的臘月雪水,以梅煎雪,並再度三重封存埋於地下靜置四十三天取出微醒即可。

楊臻帶走的這一壺梅煎雪封存了四十一日,雖然隻少了兩日,但在清冽上確實是有所不足,實在可惜,不過也無可奈何,畢竟是已經啟封醒過的酒,即便封得再好埋回去都不會有絲毫回天之力了。

江郎山離武夷山並不遠,第二日黃昏之時,楊臻就牽著馬走進了鳥語花香的藥師谷。

藥師谷的景色實在是秀麗,處處花紅柳綠、鶯歌燕舞,若是再有些繚繞的雲霧,那便與仙境無異了。谷地延長但卻也並不像尋常的谷一樣窄,因兩側的青丘低嶺毫不陡峭,坡度平緩,所以顯得藥師谷看上去十分寬闊。緩坡上青草綠樹遍地,草地上零落著星羅般的各類野花,翼蝶飛舞,足獸奔走,萬物競生,在夕陽之下好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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