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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巢》第三十八章 罪心何起
要論眼尖還得是鴻踏雪,他率先發現在一塊夜牙璽的雕獸印紐與底座印身之間的連接處雕著不足指甲蓋大的銜尾朱雀,小畫與整體的雕樣渾然一體,而且還在斷口處缺了一小塊畫邊,這一小塊缺處應該就在另一半上。

「就是它了!」鴻踏雪把那半塊夜牙璽捧起來說。

方爾玉也有了點兩眼放光的樣子。

鴻踏雪對潛在的危險十分敏銳,慶祝之時還不忘後退幾步以離方爾玉遠一些。

「你好好看看,這是什麼材質。」楊臻說。

有些事他早就開始琢磨了。比如溫洵為什麼要把夜牙璽分到那幾處地方,再比如以溫洵和蘇策的關係,為何不知道夜牙璽是八假一真,又比如夜牙璽真與假之間的意義到底是什麼,他見過的那幾塊夜牙璽雖然乍一看千篇一律,但仔細對比的話,每一方印紐上的雕紋都有細微的不同之處。蘇緯說這玩意能當鑰匙用,但底紋長短一致,且「將軍印」三個篆字的刻樣是幾乎一般無二的,多精密的機關能辨別得出這等極細微的工匠差異?

鴻踏雪閱寶無數,這種要求在他看來就是在考驗他的看家本事。他把半塊夜牙璽換手拋接了兩下,對著外頭的日光晃了晃,拿茶碗敲了敲,又用腮蹭了幾下,最後直接舔了一口——一番感受之後說:「崑崙玉。」

「這塊呢?」楊臻指了指那塊假貨說。

鴻踏雪不捨得把真貨放下,單手掐起假貨掂了掂,又是一通檢查後說:「差不多,和田玉。」

楊臻瞭然,崑崙玉比和田玉重,大小均等的話,真璽會略略沉一點。

「嘖嘖……」鴻踏雪怎舌,「沒道理啊,假的比真的還值錢?那個徐樞不會在騙人吧?」

楊臻搖頭:「和田玉不大透光,你之前不是說夜牙璽對月而視有牙光麽。」

「對啊!那是我師父說的。」鴻踏雪說。

「你師父應該是聽溫涼說的吧。」楊臻的問句沒有疑問。

鴻踏雪抿嘴點頭。

楊臻潑掉了茶杯裡和水的茶葉說:「真的夜牙璽一直都在溫家人手裏,溫涼知道,從前的撫江侯蕭岩流或許也知道,蕭岩流拿到之後又被周振鶴搶走放到了梧桐山莊。」

鴻踏雪還是點頭,楊臻說出來的話他就是覺得無比正確。

「《山海志》裏記錄的八個地方的夜牙璽從一開始就都是假的,如果隻按《山海志》找永遠不可能找到真的。」楊臻說。

「沒錯!」鴻踏雪覺得自己太悲慘,這年來吃的悶虧真是無處報復。

「會不會是溫洵和蘇老閣主串通好了故意把假夜牙璽發出去讓那些收到夜牙璽和垂涎夜牙璽的人互相殘殺呢?」楊臻大膽猜測。他沒跟蘇策聊過這些,不過在他看來以這倆人的情義不是乾不出來。

假夜牙璽存在的意義是為了攪渾水,這是他們早先就有的共識,只是如今突然加上了一個無法想像的前提,所以說出來才會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鴻踏雪從頭捋著說:「那就是北少林,星爻台,承賢山莊,梧桐山莊,聚劍山莊,太師府還有神兵城那倆門徒?」

「徐樞和方鈞應該是掩人耳目的幌子,有他們在這件事才更可信。」楊臻說。

「話是這麼說……」鴻踏雪說,「其他那些地方怎麼了?都惹到過神兵城?」

楊臻也不知道這其中的緣由,他倒是記得方爾玉說過他們方寨跟星爻台過節挺大,不知道能不能扯到神兵城上。猶豫間,方爾玉又成功跟他對上了眼。方爾玉倒也十分貼心,說:「謝爻泄露過很多——中原人稱為『天機』的事,方寨與溫氏都因此大受其害。」

楊臻挑眉,謝爻,那可是星垂君啊,好奇一時上湧,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問,鴻踏雪就先開了口:「什麼天機?」

方爾玉看了他一眼,又對著楊臻說:「奚山蓋世,神兵築國,祚運引路人,崑崙神境出玉璽,得四傑者得天下,之類的。」

縱使是楊臻也聽瞪了眼,這哪裏是泄露天機,簡直是把天捅漏了。

鴻踏雪攤手,有些納悶地說:「這算是宣揚名聲吧?一下子打開了多少人的飛黃騰達路,不然誰知道你們那個小寨子?」

方爾玉眼神嚴肅且不悅地看著他說:「可方塗煥死在了中原,溫氏也被滅了門。」

鴻踏雪無言以對,只能窩嘴噤聲。

楊臻待方爾玉逐漸和顏之後說:「把真的收好吧,保不齊什麼時候就能用得上呢。」

「還有一半呢?」嵬名峴總算是出了聲,不為別的,只是細細想過之後發現只有八個半。

「那一半……應該在舟水山莊,吧?」鴻踏雪試探道。

楊臻吊著嘴角笑了笑說:「在崇安。」

「啊?」這是鴻踏雪最不願接受的情況,林年愛手裏的東西他怎麼偷呢?他雖然根本沒有跟林年愛正經接觸過,但源於他師父對他的言傳身教,林年愛對他的壓製就跟與生俱來的一樣。

這一屆試武大會開場一如既往地歡騰熱鬧,就彷彿過去的三年裏無事發生一般。當家人熱場過後便是小年輕們的輪番上陣。前半場風頭最大的是崆峒弟子,許重昌繼任掌門之後也帶起了徒弟,他得意弟子賀登嶽雖然只有十四歲,但在擂台上已經贏了三場比試。

周從燕這邊還沒人上去,畢竟是小孩,被放出來顯擺把式,她沒必要派人上去駁崆峒的面子。

梁源有楊臻攔著也沒早幾步衝上去,小輩不是他的競爭對象,他得留著勁往許重昌身上使。雖然不上場,但可以好好觀摩小弟子的本事。多數而言,徒弟的本事是師父的臉面,賀登嶽幾斤幾兩也都能當作梁源稱量許重昌深淺的參考。

「如何?」第三場結束後,楊臻問旁邊端茶倒水的梁源道。

「挺好。」梁源把一點子茶葉渣搭著角樓圍欄直接潑了下去。

「跟你比呢?」楊臻問。

梁源臉上有些不甘:「楊大哥你真要拿我跟他比嗎?」殺雞焉用宰牛刀,他這些天來本事大漲,也是攢下了一點傲氣的。

楊臻哈哈笑了兩聲說:「這般驕傲,那待會兒我想辦法許重昌弄上場,你下去試試怎樣?」

真說起這個,梁源總有些害怕:「倒也不急在這一時……」

「不在這一時也在這幾日,你在怕什麼?」楊臻問。

他怕什麼?他怕失敗唄。仰望了十幾年的人超越起來哪有那麼容易那麼坦然?

「害怕失敗很正常,可你不用連成功都怕吧?」楊臻按住他提壺都在哆嗦的手。

梁源的恐懼被戳穿之後終於暴露出來,他瞪著楊臻,想否定但眼裏全是心虛。

「你不敢面對他,可錯從來不在你。」楊臻手上使勁掐得梁源的半隻手都有些發紫,「你不該怕他。」

「那我該怎麼辦?」梁源很無助。

「你覺得適可而止的恨怎麼樣?」楊臻問。

「適可而止的恨?」梁源知道恨是理所應該,但適可而止是為什麼?他恨許重昌,許重昌做的事不夠他咬牙切齒地恨一回嗎?只是自始至終他的恨都太懦弱罷了。

「恨過了頭人會失去理智,你要想明白你自己只是單純地給你爹報仇還是要讓崆峒怎樣,想明白了就知道該如何選擇了。」楊臻撒了手。

擂台上的賀登嶽第四場迎上了丐幫常德分舵馬永烈的胞弟馬永燾,百招之後前者體力跟不上所以敗下陣來。馬永燾的伏地掃雪棍也很拿得出手,連戰兩人不見虛勢,到第三輪武當齊睿上陣接手之後才有了遜色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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