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巢》第六十三章 此疆爾界
幾句話討了個同行,一把油傘由穆淳撐著,他倆後面還默默跟著嵬名峴與勾佩、犀月兩撥人。「試武大會結束了,秦大夫有何打算?」
「回家養病。」楊臻即問即答。
「京城?」
楊臻耷拉半天的眼皮突然來神,穆淳詫異地看他的樣子,聽他拍手說:「完蛋,我給忘了……」
「忘了?」穆淳不明所以,「忘了自己在京城還有個家?」
楊臻撓腮,方才他說回家,心裡想的是漢中,即便是這麼想,說出來卻覺得自己在撒謊。平時說回家都是去藥師谷,京城已經好久不在他的打算之內了。但京城裡明明那麼多人等著他,他得回去準備下聘,還有他的小外甥女……
傷個心,肝也碎了不成?真是沒心肝,怎麼能忘了這茬呢?
「回,得回去看看了。」楊臻說。
「那倒是巧了,我也要去京城一趟。」穆淳笑。
楊臻莫名其妙地覺得有點彆扭:「你不去荊州嗎?」
「還不是時候。」穆淳說。
「也是,世子殿下只在幕後發號施令就足夠了。」楊臻順著說。
穆淳靜默了片刻,一時沒有接話。
楊臻也憋住了後面的話,剛別了單以謀和許重昌就問,實在太過點眼。他知道穆淳是個聰明人,但這一點疑影他不想讓穆淳落下。沉默延續,穆淳遲遲回不出話,楊臻隱隱覺得自己話說早了,不過一時間也不知該再說點什麼以做彌補。
「喂!」百裡啟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臉上倉促著急。總算是讓他給找到了。
恰似大赦天下,給旁邊的穆淳留了句一路順風之後趕緊逃命去也。
「不好好在屋裡躺著,亂跑什麼?」百裡啟明顯是找人找得太久而心煩意亂的樣子。毛毛細雨,百裡啟出門懶得帶傘,不過瞅了楊臻兩眼後又後悔沒帶傘,隻得先把他鬥篷上的大兜帽扯起來蓋到他的頭上,拉著他說:「走,跟我回去!」
楊臻回頭照呼嵬名峴,嵬名峴早已追了上來。
「大難不死就越發造作是不是?」百裡啟惱火難息。
「出來透透氣而已。」楊臻被他拖著走。
「呸!」百裡啟還不知道他麽,「怎麼沒打死你呢。」
楊臻嘴貧:「說明師兄你本事沒到家呀。」
百裡啟的拳頭出到一半,又瞬間警覺克制下來,今時今日,楊臻的渾話照樣說,但他是絕不能像從前一樣招呼楊臻了。「你閉嘴吧,」他嘆氣,「對不起啊……」
三個人路過廊亭,暫且進去躲雨。
「師兄,是我對不住你。」楊臻與他靠肩。
「胡說些什麼……」
「小郭師姐的事我聽說過,你要報仇我完全理解,只是如今有這層關聯,我不能坐視不理,這一擋雖然護住了她們母女倆,但山門之內卻難說難解,你不必有任何負擔,是我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解決方法,害師兄你攤上這檔子事,是我對不住你。」楊臻攥著他的袖子說。
百裡啟心裡總是不好受,這樣類似的話師兄們也寬慰過他,但事畢竟是他做的,情理再通明他都放不下。
「師兄?」楊臻繼續哄他,語氣一如小時候朝他討便宜的樣子,「是我不對,你原諒我吧?好不好嘛?」
百裡啟悶了許久,盯著他說:「你這個樣子,能好全嗎?」
「不容易,但問題不大。」楊臻說。
「真的?」百裡啟不信他。師父師兄們雖然會寬慰他,但他們進來出去的模樣卻一點也不像是沒問題的樣子。
「真不真的,」楊臻又要使壞,「你還是趕緊回去閉關的好,不然等我大好了開始練功,沒準一不小心就超過你去了。」
百裡啟飛眉:「把你能耐的!」
雲開雨收,日出天晴。
兩相沉默片刻,百裡啟吭氣道:「十三,我知道你本事多,你這麼點兒大的時候就沒人玩得過你,」他比劃了一個不足半丈的高度,「可師兄們的心思你也知道,你可得千萬保重自己聽見了沒?」
「我懂,我還得給師父師兄們養老呢,不會胡作非為的。」楊臻朝他擠眉弄眼。
百裡啟又一次被勾起了削他的念頭,壓住不忿之後標著食指隔空狠狠點了他幾下說:「你可真欠揍!」
楊臻嘿嘿幾聲,這茬也就過去了。
百裡啟長呼一口氣說:「接下來什麼打算?師父他們要回去了。」
「我得回京一趟。」
「成,待會兒記得去跟師父師兄們說一聲,我東西還沒收拾呢,」百裡啟說,「先走了。」
楊臻目送他剛走出廊亭,旁邊的嵬名峴就問出了聲:「你真的能好?」他從林半夏那裡聽來的話可不是這個意思。果不其然,他的話剛問完就挨了楊臻一捶。
「你就不能等師兄走遠了再問嗎?」楊臻緊張地朝百裡啟離開的方向,好在沒被百裡啟聽到。
嵬名峴自知不對,但總有比知錯就改更重要的事:「那就是不能了?」
「哎呀。」楊臻被問煩了,「我覺得沒什麼問題,養個一年半載照樣生龍活虎,死不了。」
嵬名峴鬱鬱沉悶了許久蚊聲道:「你這是何苦……」
楊臻眼神稀奇,抬手作勢要給他通通耳朵:「我剛才的話朝天說的?」
「我以為那是哄你師兄的話。」嵬名峴吭唧不清。
楊臻瞟了瞟白眼,這麼說也不是不對,不過這卻是實實在在的真話。
歇了片刻,楊臻坐不下去了,估摸著他出來的那段時間不止百裡啟一個人去找過他。他還未打定何時回去的主意,就隻專心處理好眼前的事吧。回到院裡一看,梁源正不尷不尬地和韓驍幾人一起與錢津達對面而坐,旁邊還有蘇緯這個陪客。
「喲,聊著呢?」楊臻打破了他們的尷尬。
「師……」梁源如得神助,「楊大哥你回來了!」
「要走了麽?」楊臻問。
「是,有這個打算。」梁源被楊臻摁著坐了回去。
楊臻被蘇緯纏著坐到梁源旁邊問:「錢莊主此來有何見教?」
一群人圍著石桌落座,只是石凳有限,與梁源同行的那幾個崆峒門人便只能暫且站一站了。
「一來是想看望小楊兄你,二來想邀小楊兄到聚劍山莊參會。」錢津達說,「我聽說小楊兄你傷得不輕,怎麼不好好修養呢?」
楊臻說:「不是什麼大事,想著初晨清新,所以出來換口氣。」
錢津達旁邊的尤不諼掩齒道:「方才我等還在揣測楊公子去忙什麼了呢,原來只是閑不住出去溜達溜達麽?」
「確實是忙。」楊臻直接回應了她的猜疑,「眼看要走,總得去拜別一下熟人,不然豈不是會給單以謀和許重昌留下許多遺憾。」
梁源顏色緊張,胸有百問卻不知當不當開口。
尤不諼啞然失笑,錢津達躍躍欲試:「我大概有所耳聞,峨眉和崆峒的事是小楊兄你安排的?」
楊臻抬眉:「可以這麼說,錢莊主對這個結果可否滿意?」
錢津達面色一晃,飲茶道:「這話怎麼講的……」
「錢莊主有意盟主之事,以您的俠風義骨,想必治下也容不得那樣有辱師門的人身居高位,與其做了盟主之後再管旁人的家務事,如今的情狀豈不更好?」
這話讓錢津達想駁斥都不能,楊臻藏得那麼深,瞧著不言不語,冷不丁卻給他們整了這麼一大出。原本還令錢津達輾轉彆扭的事反而一下子成為了他的助力。莫名其妙,其妙莫名,最後只能笑贊一句確實如此。他又道:「既然小楊兄有心助我,那兩個月後的荊州會宴你可一定得來呀!穆小侯爺與扈侯已經應邀,小楊兄你也一定要給錢某捧場呀!」
「好說。」楊臻答應得乾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