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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巢》第四章 未知生焉
這一日艷陽無限,錢津達親自帶人用擔架抬來了三個人,叫開屋門,楊臻也就看到了他們大概的形狀。

「若佟,讓蘇小兄弟來看看,是不是這三個人。」錢津達硬氣背手道。

蘇緯上前來看過之後又縮回了楊臻身旁:「小師父,當時那三個人都套頭蒙面的,我不清楚他們的長相如何,但看他們的身形應該沒錯。」

那三人中個頭高大些的兩個渾身是傷,柴瘦些的那個則是七竅流血。嵬名峴把三個橫躺的人檢查過一遍後發現僅有一人尚有一絲生機,其餘二人早已沒了氣息。

「我的人去得不及時,等找到他們的時候這人已經死了。」錢津達指著七竅流血的那人說,「另外兩個人拚死反抗,在抓捕過程中衝突過甚,以至於成了這副模樣。」

嵬名峴用鯤遊撥了撥瘦小男人的頭,把他右耳廓上的缺傷亮給楊臻看,兩人對視了一眼。嵬名峴問:「這人是不是?」楊臻點頭,他又說:「已經死了。」

靜觀許久的錢津達湊上前來說:「這人似乎是氣血逆流而亡。」

「錢莊主好見識。」楊臻應承著他的話換步到另一副擔架前將劍指貼到那人頸側,片刻之後那人嗝上來一口穢氣睜開了眼睛。

「楊……」那人看清懸於頂上的那張臉後便開始哆嗦。

錢津達往前邁了兩步,傷成這樣只剩一口氣的人都能緩過勁來開口說話?真是神技……

「汪平。」楊臻垂眼看著他,劍指上的沖經不斷,「你的義父是誰?」楊臻實在不必與他廢話。

汪平面上抽動,帶著一條連接腮頜的聳疤扭曲猙獰,彷彿是一條將死的蜈蚣一般。他冷生生惡狠狠地盯著楊臻說:「你惡事做絕,害我……至此……」

「你義父是誰?」楊臻皺眉間劍指一沉,汪平被壓入的沖經頂得胸口一熱,嘔出了一口瘀血。他瞪著楊臻,眼中懼恨交加,切齒道:「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楊臻笑了一聲,收回了手俯了兩分身輕聲問:「你的義父可知你如今的情形?他會來救你嗎?他在乎你麽?」

汪平周身一怔,大約是魂穿九幽之後恍惚回神:「他……」

楊臻直起身來俯視他道:「你需要明白的事一直未變,我比誰都不願看見你死在你自己人手裡。」

「義父……」汪平想掙紮起來,但剛才那一口瘀血吐出來之後至此,他的迴光返照已經耗盡,再也無力回天。

「你的義父是誰?」錢津達噔噔幾步上來揪住他殘破的衣襟,可正是因為這一下頸節提拉,汪平一口氣噎在嗓子眼之下沒上來登時便憋死了。

嵬名峴上前撥開錢津達查看汪平的情況,卻也為時已晚。他扭頭想去問楊臻,卻發現他早已忙著去檢查胡威長的屍首了。

此刻當面得見,楊臻才怎舌人當真可以在外形上有如此之大的變化。可惜人已經死透了,不能憑脈息探知全貌,不然被逆元遊經走穴之法傷到的人即便修養過來仍舊可以從脈上窺見痕跡。僅從死狀來看,七竅流血再明顯不過,加之各處裸露的關節處皮下青紫的血路清晰可見,也確實是氣血逆流之狀。只是這傢夥是如何氣血逆流的?學不懂心訣練錯了也不至於如此吧?身上沒有什麼傷,瞧著也沒有中毒的癥狀……

楊臻一扭頭看向第三具死屍,這位可憐兄傷得慘烈死得乾脆,比之汪平走得更早一些。「錢莊主可否幫忙調查一下這人的身份?」他說。

錢津達撒開送走了汪平的手答應道:「好,包在我身上,你放心吧。」

楊臻道了聲謝,打著呵欠回了屋。

再無交代,錢津達也就能自行處置了,一揮手讓人把三具屍體抬下去,往外走的時候有人來稟,前頭有貴客到訪,錢津達又有了奔忙的所在。

蘇緯因為把心訣散出去的事內疚了好幾日,不過這回聽到心訣的三個人都沒了,那不就相當於他沒往外說過嗎?他倒不是以死生之事幸災樂禍,只是這種起落遭遇真的有種絕處逢生的感覺。

他把這樣的想法說給他小師父之後,隻被編排了句花裡胡哨的心思真多。蘇緯動了動手指,楊臻在給他搭脈,自從搭上就沒撤下來。被切脈的人最怕看到的就是大夫臉上有這樣的愁容。他在想象,如果是他給別人號脈,得是摸到什麼了不得的病才能愁能這樣?

「小師父,我是不是要死了?」蘇緯眼巴巴地看著他。

楊臻緩了緩表情,讓他換了另一隻手說:「別做夢了,有我在,想死哪有那麼容易!」

「真的嗎?」蘇緯問。

楊臻被這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看得有些心虛,蘇緯的狀況並不怎麼樣,說是三年來的陶養就此功虧一簣也不為過。「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楊臻朝他笑。靠蘇緯自己練沖經大概是不行了,他得採取一些非常措施才行。

蘇緯仔細想了想,這倒也是,雖然他小師父戲耍別人是慣常之事,但確實沒有糊弄過他。既然無事,他就有心情遐想其他了。「小師父,我想菱兒了,我想回藥師谷。」

楊臻與他靜視片刻,微笑道:「也是,五個多月了,你該回去好好陪陪她們娘倆了。」

蘇緯眼中星光閃閃:「小師父,你說我的孩子會是什麼樣呢?」

「自己都還是個孩子。」楊臻三指按在蘇緯的橈脈上,沖經無聲無息地順流而出。

「不一樣!當了爹當然就不一樣了。」蘇緯趴到桌上晃悠,「我都想好了,要是個兒子的話就跟你學一身武功,要是女兒的話就跟你學琴棋書畫!」

楊臻樂呵呵地看他:「你這算盤打得倒精,說得好像這孩子是給我生的一樣。沒有比師父好使的了是吧?你自己怎麼不教?」

「我也想過,」蘇緯誠懇得不行,「雖然我自己也算人中龍鳳吧,但跟小師父你比還是差點兒。」

角落裡嵬名峴撇了撇頭,藏住了自己的忍俊不禁。

楊臻有些無語地好笑,這小子心態真好。沖經不斷,他又問:「可曾想過叫什麼名字嗎?」

「想過,但想不出來。」蘇緯扭動肩膀,一個架勢僵持得太久,整條胳膊都有些麻了,「按照我家的規矩,大名隻準用單字,而且都從五經典句中出,我是覺得我爺爺和我爹他們把好字都佔了,我還能起啥呢?」

「這我可幫不了你。」楊臻說,「不過你也不用著急,我那小外甥出生之前一家人也為叫什麼糾結了許久,不過看到孩子的那一刻最合適的名字立馬就來了。」

蘇緯有了一絲靈光乍現的感覺,幾天下來光是聽他小師父說小外甥女的事他就已經羨慕得不行了。想想看,一個活生生軟乎乎的小孩,放在他面前,他的孩子一定比他小師父描述中的可愛討喜小外甥女更招人喜歡。他沒發現自己已經笑出了聲,大名還沒想好,小名已經有了,就叫蘇可愛吧。

夜裡回屋,嵬名峴才問楊臻的想法:「不是說在哪裡都不如留在你身邊安全嗎?」

「是啊。」楊臻給自己收拾包袱。

「你是要陪他呆在藥師谷?」嵬名峴問。

「這裡或許沒必要非我守著不可。」楊臻說。當下而言,蘇緯的平安喜樂比什麼都重要。

「我陪你回去。」嵬名峴說。

楊臻沒有即時回應,過不了幾天大小姐他們就要過來了,隱隱之中,楊臻並不放心留周從燕一人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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