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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巢》第五十八章 付之一嗟
聽完嵬名峴和方爾玉動手的理由之後,楊臻起火無力,囑咐了一句此事他自會處理之後就把這兩位感情細膩的大爺攆了出去。

這算是楊臻挨了百裡啟一拳之後頭一回真正清醒,周從燕總算是能說出憋在心裡的話了。

「對不起……」周從燕那雙一直都沒褪紅的眼睛又流了淚,「這一拳本該打在我身上的……」自從知道她娘跟百裡啟之間有一條人命開始她就打定了主意,她不會指望百裡啟為了誰放下仇恨,所以得由她做點什麼替母贖罪。她想來想去,也只能是讓百裡啟打她一頓了。

楊臻的少府穴上扎著針,只能用手背給她揩淚:「我怎麼捨得。」

周從燕哭得更凶了。

「別哭了,你這樣會讓我覺得我快死了。」楊臻諸事無力。

周從燕的哭聲戛然而止,片刻之後又爆發了更高亢的嚎啕。

楊臻皺眉,他現在這個樣子,稍微有點吵鬧心臟就悸痛,他有心安慰周從燕,可眼下的痛苦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外間的林半夏聞聲跑了過來,看到楊臻的模樣之後趕緊去擁住周從燕說:「從燕你別哭了,這樣的動靜會讓他很難受的!」

周從燕淚眼模糊間看到了楊臻的痛苦模樣後強製自己收住了哭聲,「對不起,對不起……」她低聲說著給他輕輕撫胸順氣。

「丫頭……」楊臻緩了緩靠在床頭說,「你想想,這一拳如果打在了你身上,以後我該怎麼面對七師兄?」

周從燕理智下來,雖然於心不忍,但事實確實如此,這一拳打在她身上她必死無疑,真要是這樣的話,日後的楊臻和百裡啟就成了昔日的百裡啟和竹葉青。

「施針的地方也不能沾水喲。」林半夏在旁邊隨時提醒道。

周從燕警覺地抹凈涕泗把楊臻兩隻扎著針的手擺放好,老實守著不再吵他。

鴻踏雪把腦袋探進裡屋嬉皮笑臉道:「沒事兒啦?」

林半夏看他:「你又要幹嘛?」

「說說熱鬧唄!」鴻踏雪說話也不敢高聲。

「說什麼說?別在這兒添亂。」周從燕想攆他。

「別,」楊臻半死不活仍然要聽,「說說看。」

鴻踏雪滔滔不絕地說完崆峒和峨眉的事之後又品評道:「跟你猜的大差不差,就一點啊,連你都沒想到!」

「怎麼?」

「那個單以謀和他師叔參星真人是那個關係。」鴻踏雪眉飛色舞。

楊臻無力地抬了抬眉頭:「什麼?」

周從燕點頭:「就是……那個,他們倆是伴侶。」

楊臻張了張嘴,這真是他沒想到的。

「當時看他們的樣子,心裡真不好受。」周從燕嘆氣。

鴻踏雪有感同身受的那一刻,但瞬間又覺得跟單以謀感同身受太晦氣,硬著性子說:「反正是他幹了壞事。他也真下得去手,夠狠啊,也活該被抓!」

楊臻愀然片刻後沉吟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就得好好看著單以謀了。」

「什麼意思?」鴻踏雪不明就裡。

林半夏仔細想了想說:「你是說他可能會自我了斷?」

楊臻點頭:「峨眉和崆峒的事絕不止此而已,而且他做的事也不是能一死了之的。」

「懂了!」鴻踏雪自覺來了活,「姑姑,咱們去看看他吧!」說乾就乾,鴻踏雪麻利地問出了關押處所在,拉著林半夏跑了過去。

也是趕得巧,他們兩人衝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牢房裡的單以謀盤坐在窗下捏著一粒松花色、不明何物的東西端詳。

「不好!」看那副架勢,再看他手裡捏著的藥丸模樣的東西,這明顯是想不開了。鴻踏雪旁的顧不得,衝過去踹開門進了牢房就要搶單以謀手裡的東西。單以謀下意識躲了兩下,鴻踏雪著了急,吆喝著不要想不開之類的話,撲過去甩手打掉了他手裡的藥丸。可鴻踏雪跌倒翻身的時候那顆藥丸卻正好砸到了他臉上,一彈一跳後掉進了他嘴裡,嗓子眼發了癢他忍不住一咽,那顆藥丸竟然直接被他囫圇吞了下去。

鴻踏雪僵在地上不會動彈了,好不容易來救一回人還要把自己的命搭進去,這個善人做得他好委屈好冤枉。

林半夏跑進來緊張不已地把他托起來問:「你怎麼樣?」她焦急地去摸鴻踏雪的脈,卻被鴻踏雪一下子攥住了手。「姑姑……」鴻踏雪可憐兮兮地跟她告別,「答應我……我死了以後千萬不能忘記我,答應我……」

「讓我給你看看!」林半夏想擺脫他的手給他號脈。

「不!你先答應我!」鴻踏雪跟她較起了勁。

「為什麼?」林半夏有些慍他為什麼不乖乖聽話受她救治。

「我不管!」鴻踏雪耍賴,直接坐起來捧著她的手說,「你就是不能忘了我!」

林半夏被他突如其來地生龍活虎弄懵了。

「你們在幹嘛?」一直在旁邊默默看戲的單以謀問。

林半夏抽出手來給鴻踏雪搭脈說:「若佟怕你想不開,你這是什麼毒……」她摸了半天的脈卻越來越疑惑,鴻踏雪的脈相稀鬆平常,根本不像是要死的樣子。

「那不是毒藥。」單以謀苦笑。

「啊?」原本還賴在林半夏懷裡的鴻踏雪抬起了頭。

單以謀輕嘆道:「是糖。」

鴻踏雪尷尬地坐起來,現在回味一下舌頭上的餘味,倒還真有一絲甜味。

單以謀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倆,靠著牆慢慢坐下來說:「我自小孤苦,被掌門收留之後仍舊孤僻不敢與旁人接觸,好在大師兄人好,從來也都護著我,後來固敏師妹入門,這世上就又多了一個會溫暖我的人。那麼多師長裡,師叔她帶我們最好,或許因為她是個女人家,心思更細一些。我吃苦多所以比旁人都怕苦,習武之苦、藥石之苦,師叔知道我怕苦以後,就去後山摘梨、枇杷什麼的熬秋梨百草糖,給我,和大師兄、固敏師妹他們……不過自從三年前的事發生之後,她就不再熬秋梨糖了,剛才那是最後一塊。」

他留了好久,一直不捨得吃。

鴻踏雪動了動手指,猶豫著要不要想辦法把糖噦出來還給他。

林半夏見多了旁人的悲苦,但仍能為旁人之苦悲傷,或許是因為她也經歷過許多悲苦。

單以謀卻在講完之後就乾脆地收斂了悲傷,「你說是楊臻讓你們來的?」

林半夏點頭:「他沒料到你和參星真人……的關係。」

「我能有今日,離不開他的推手,他倒是還能惦記著我。」單以謀笑了笑,「既然他有這番心,那有些話我也該跟他說一說。」

鴻踏雪心裡癢癢,有什麼話不能他轉達嗎?非得當面說悄悄話……

林半夏點頭表示會轉達他的想法,又補了句:「等他好點了再說吧。」

「他怎麼了?」單以謀問。

「有些意外,受了傷,需要許多時日來恢復。」林半夏說。

單以謀緩緩皺眉,嘆聲道:「那個人會很心疼吧……」

林半夏詫異:「誰?」楊臻受傷,排隊心疼的人多了,他說的是誰?

單以謀淡淡一笑道:「總之多謝他記掛我,我知道我不能一死了之,我已經辜負了師叔太多,不能再讓她更傷心了。」

林半夏也不再多問,拉著鴻踏雪出了牢房。這幾間毗鄰的牢房從外頭看只是尋常的房屋,只是裡頭套著一層牢籠罷了。鴻踏雪指了指隔壁的房間說:「許重昌應該被關在這邊。」

「走吧。」林半夏沒想多行一步,她隻嘆單以謀一世聰明,這麼清醒的一個人何以會走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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