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離我家還真挺近的。」

田雋推開厚重的大門，回頭招呼人進屋：「有多近？」

「走路應該不超過半個小時吧。」商蕊蕊提著裙擺跨進門檻。

「那是近。」田雋點頭，餘光掃到小姑娘拿下帽子扇風的動作又道：「那等下咱們騎自行車去你家。」

商蕊蕊眨了眨眼：「你家裏有自行車？」這人不是才來北京幾天嗎？

「嗯，我大姑送的。」說到這個，田雋的面目明顯柔和了不少，不止自行車，屋裏床鋪家電，全是幾個姑姑們幫忙置辦的。

這麼說也不對，嚴格說來，就連房子都是姑姑們給的。

商蕊蕊有些羨慕，這樣的親戚關係她很少見到。

不像她家...想到那些個莫名其妙攀附上來的遠房親戚，她晦氣的甩了甩頭，轉而打量起庭院。

怎麼說呢？

雕樑畫棟、古樸雅緻，精巧簇新的有些出乎了商蕊蕊的意料。

聽青青姨的意思，這座四合院是田雋自己買的，她本以為只是很普通的民房。

卻沒想到，亭台、樓閣、古槐、紫藤等樣樣不缺，樣樣精巧不說，居然還是座兩進的院子。

作為本地人，再加上家裏這樣的房子有好幾套，所以對於房價商蕊蕊還是很清楚的。

這樣的地段，這樣的配置，起碼得兩萬以上了。

雖說八十年代初，全國各地都冒出了萬元戶，但那也只是少之又少的個例。

尋常家庭別說拿出上萬塊，就是一千都費勁。

「房子是二姑幫我張羅的，去年就買了，翻修了小半年，我也是前天才知曉自己有了套房子...我那點工資肯定不夠，二姑補貼了不少。」看出了小姑娘的疑惑，田雋主動解釋。

雖然二姑說用的是他的錢，但田雋並非不食煙火，哪裏不曉得姑姑們貼了大頭，簡直是把他當兒子養了。

他心中感動之餘，又有些不知所措，實在是欠姑姑們的恩情，怕是一輩子也還不完了。

但同時，田雋又忍不住高興，高興親人們的關心，高興自己並非孤家寡人。

說話間，兩人繼續往裏...

孤男寡女，擔心小姑娘心裏不安，田雋不僅沒有關大門，也沒提出領著人進屋裏逛逛，而是搬了兩張椅子放到了庭院西南角的紫藤架下面。

這會兒太陽已經高掛在空中，七月底的日頭灼人的緊。

但紫藤是棚蔭植物，花架下面是乘涼、消暑的絕佳位置。

這不，兩人才坐下幾分鐘，迎著徐徐微風，燥熱很快就消散了。

田雋放鬆的眯了眯眼：「你餓不餓？涼快一會兒就去吃午飯？」

不說不覺得，說起來商蕊蕊還真有些餓了，她有些好奇問：「你喜歡吃什麼？」

「我不挑，什麼都可以。」

「那...」小姑娘眼中劃過期待：「我家衚衕口有一間老麵館，去那裏行嗎？」

聞言，田雋看著他，沉默幾秒後，終究還是在小姑娘故作放鬆的表情下點了點頭：「可以。」

本來他是打算領著人去檔次高一點的飯店的，但小姑娘期待的眼神，實在叫他不忍心拒絕，他...模樣不想再看見到她眼眶發紅的模樣，隻想看她開心。

果然，女孩兒忐忑的眼神瞬間晶亮起來：「那現在就去吧。」

田雋勾了勾唇：「不再休息一會兒？」

「不了，知道你家在哪裏就好。」

「......」

=

田雋拎著嶄新的二八杠出了四合院。

回身落了鎖後，長腿一跨，坐上車回頭看向小姑娘。

只是視線在接觸到她單薄的長裙後，又從車上下來，打下車子的撐腳支好車子。

見狀，準備坐到後座的商蕊蕊不解：「怎麼了？」

田雋從口袋裏掏出鑰匙，三兩步走到大門口再去開門：「等我一下。」

這是...忘記東西了？

商蕊蕊看著男人大步往裏走，隻好奇了一會兒，就被牆角縫隙裡伸展出來的一朵粉色小花吸引了目光。

灰牆、粉花。

從前挺常見的一幕，今日是大約心情好。

莫名叫商蕊蕊看出了一絲不同往日的意境。

像是...莊嚴與浪漫的碰撞。

叫她陡然生出了動筆將之留在畫作中的念頭。

「在看什麼？」

商蕊蕊直起身，伸出細白的手指，指了指牆角：「這裏有花，很漂亮。」

田雋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朵不知名的小野花。

他不太懂這些，自然看不出什麼稀奇，卻還是問：「喜歡花？」

商蕊蕊嘴角翹了翹：「大多女孩子都喜歡吧。」

這一次，田雋卻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將手上摺疊好的厚布用布條捆在了後座上。

固定好後，他又跨坐上車，長腿撐地，沖著小姑娘示意：「上來吧。」

商蕊蕊看著後座上，被男人臨時綁上去的布墊子，怎麼也壓不住嘴角的笑意。

一直到側坐好，感受著屁股下面軟綿綿的觸感，藏在帽簷下的眉眼更是歡喜的彎成了月牙兒。

車子騎了出去。

裙擺隨風飛揚。

商蕊蕊一手抓住車子，一手按住帽子，小聲而愜意的哼起了小調。

「你家往哪個方向？」騎出去十幾米，雖然不知道後座的小姑娘為什麼高興，但田雋的嘴角也忍不住的往上提了提。

「啊...出了前面那個衚衕先左拐。」

「......」

=

走路半小時，騎車15分鐘就到了。

麵館意外的簡陋，連個像樣的門臉兒都沒有。

只是在院牆上砸了個大窗口，院裏頭煮麵，又透過窗口往外遞面。

窗外，挨著牆角，擺放了四張方桌與若乾條凳。

這會兒是午飯時間，骨頭老湯香味四溢，已經有不少熟客尋了過來，將本就不多的坐位幾乎擠滿了。

遠遠看到麵店的情況，坐在後座的商蕊蕊提醒：「咱們先吃完再去我家吧？徐老爹家的面都是定量的，今天人還挺多，說不定等下就沒了。」

田雋沒意見，應了聲後，又踩了幾下車，便將車停在了麵館對面的大樹下。

商蕊蕊跳了下來，站在一旁等男人架好車，才相偕著走向麵館。

徐記麵館位置偏僻，來這邊吃麵的基本都是附近的熟人。

商家母女倆也算的上是名人了，多少人打著吃絕戶的主意呢。

這會兒見到商蕊蕊跟一個人高馬大的軍人一起走過來，忍不住就多瞧上幾眼。

徐老爹妻子是個六十齣頭的老太太，一直在外頭招呼客人。

見到兩人，笑著迎了過來：「蕊蕊來啦？這位是？」

商蕊蕊抿唇笑：「我朋友。」

「哦...朋友好，朋友好啊，小夥子真俊。」老太太眼睛利的很，哪裏瞧不出年輕人之間的氣氛。

不過她也沒有多好奇什麼，樂呵呵的問清楚兩人要吃的麵條分量，又招呼他們坐下便去了窗口。

座位有限，兩人不僅同坐在一張條凳上，還得與旁人一起拚桌。

巧合的是，同桌的還是熟人。

附近有名的大嘴巴高蘭。

商蕊蕊既然領著人過來這裏吃飯，便做好了被八卦的心裏準備。

準確來說，她是故意來這邊吃飯的。

這樣不出兩天，周邊的人都會知道，她跟一個軍人處對象的事情。

不是為了逼田雋什麼，只是為了震懾旁人。

如今遇到高蘭，算是意外之喜，憑她愛串門子碎嘴的本事，不出半天，就能將自己處對象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

當然，可能是因為身旁坐著的男人瞧著格外不好惹，直到兩人吃完面付了錢，高蘭也沒將好奇問出口，只是用一雙探究的眼睛來回在兩人身上打轉。

=

「生氣嗎？」再次坐上車，商蕊蕊摳著手，小聲問騎車的男人。

田雋：「不生氣。」最多只是有些心疼小姑娘的處境艱難。

「你知道我在問什麼？」

「知道，別瞎想。」

果然...這人還是溫暖的不可思議。

不像她，與之剛好相反，再是軟和的外表，也遮掩不了被那些個魑魅魍魎逼迫到...日漸冷硬的心。

商蕊蕊斂下長長的睫毛，心想，如果不是確定自己真的會很喜歡很喜歡這個男人，她應該不捨得靠近吧。

因為，只要這份喜歡的情感中有一絲瑕疵，她都覺得配不上這麼好的人。

「前面是你家嗎？」男人溫厚的嗓音換回了商蕊蕊的恍神。

她探頭瞧去，看到倚在石獅子上的邋遢中年男人時，眼神瞬間冷了下來：「是我家，門口那個男的，是附近的二流子，最近...一直在騷擾我媽。」

說到後面，商蕊蕊的嗓音有些艱澀，放在膝蓋上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頭。

她恨這些人，也恨這世道。

憑什麼，她們是女人，就不應該有自己的家產，就得招人覬覦，什麼爛的臭的都想往上靠。

不是盯著她，就是盯著她媽媽。

「嗷！！~」

突然，一聲慘嚎聲，打斷了商蕊蕊眸底升起的陰暗。

她茫然抬頭，看向抱著腳哀嚎不止的邋遢男人，整個人都懵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好在她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只見男人以腳撐地停下車，涼涼的俯視著抱腳坐在地上哀嚎的邋遢男人，沉聲道：「抱歉，你的腳有點礙事。」

所以...剛才那輕微的顛簸，是自行車從人腳上壓過去了？

「噗嗤...」商蕊蕊看著男人英挺的俊臉，覺得堵在心口的鬱氣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