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個宇宙的地球呢？

遠處似乎有喧喧嚷嚷的嘈雜聲，但是這一片的空氣卻足夠靜謐，拂面的風如此溫柔，彷彿世界對她呢喃的愛語。

黑髮的女孩子背靠樹木，眼簾低垂，看起來好像已經睡著了。她輕緩的呼吸和風聲交織在一起，飄散在樹蔭中。

直到有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停在她的身邊。

艾薇的呼吸有短暫的停頓。

「沒睡著就睜眼吧。」

男人的聲音平靜得叫人有些害怕。

艾薇動也不動。

——誰說我沒睡著的？我明明睡得很死，不信你試試看，你有沒有可能叫醒我。

「艾薇。」

換做是以前，聽到對方用這種口吻喊自己的名字，艾薇早就原地蹦起來，裝傻裝乖了。可現在，她恨不得變成一截木頭——木頭當然聽不懂別人的話，也沒法做出回應。

伽古拉發出一聲哼笑。

他坐到少女身旁，長腿伸直，姿態卻慵懶隨意。陽光順著樹影傾灑進來，照亮那對華麗繁複的耳飾，折射出璀璨的光點。

一定是故意的，艾薇恢復記憶之後，他就換回「伽古拉斯.伽古拉」更習慣的衣服裝飾。好像是要提醒她，自己是誰，又跟她是什麼關係。

……不給她一絲半點逃避現實的機會。

「還不睜眼？」

男人的聲音裡透出明顯的玩味和威脅。

女孩子內心掙扎良久，還是動了動嘴唇。

「……抱歉。」

「什麼？」

「我是說，那個，對不起。」

聽到「對不起」這個詞，伽古拉的神色就變了。

他盯著艾薇看了良久。

「你是在跟誰說話？」半晌，他曼聲說，含笑的眼睛裡卻沒有溫度，「英雄小姐，說話的時候應該看著別人的眼睛，這是最基本的禮貌。這個道理你難道忘了嗎？」

呃，這個稱呼，他是不是真的不高興了？

女孩子忍不住這麼想。

當然，他生氣也是合理的，畢竟，我——

艾薇的思緒被打斷。

因為男人眯起眼睛，說完了下半句話。

「還是說……小姐，你記起了我的身份，你覺得沒有必要這樣對待我。因為我可以算是你的敵人。」

「不，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你想到哪裡去了？

少女立刻睜開眼睛，看向伽古拉的目光中有急切，有不安，也有溫柔的真誠。

「那麼，給我一個理由？」

男人略一挑眉，「你為什麼裝睡呢，艾薇小姐。」

「我只是，我就是，我。」艾薇的手指輕輕攪拌在一起，「很抱歉，這是第幾次了，我又忘記了一切，我也沒能立刻記起你。」

「第幾次？」伽古拉哼笑出聲，「有趣的說法，你還想要有幾次？」

「不要篡改我的話啊，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什麼意思。」

「……」

「所以呢？」

「？」

「所以你就一個人跑到這兒來。」

男人的目光裡全是晦澀玩味的色彩。「我不理解你的思路，也許你可以給我講一下？」

「我——」

艾薇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又能怎麼說呢？

無論她願不願意，她確實是在一次次遺忘自己的愛人，讓他重複著「尋找自己、陪伴自己、保護自己」的過程，為此好幾次都受了傷。

也許艾薇確實是付出人格。

她願意為了保護人類捨生忘死，願意為了守護宇宙的安危付出生命，願意在愛人遇到危險的時候犧牲自我。可，別人為自己這麼做，她就會覺得渾身難受。

哪怕無幻魔人本身不在意這些。

「也許，我——」我不該繼續拖累你。

你應該繼續做自由的風。

而不是被我束縛住。

艾薇的話沒有說完，伽古拉打斷了她。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他已經很久沒用過這麼深沉又冰冷的目光看她了，「我不接受。所以，別說出來，別讓我聽到。」

「……抱歉。」

「真客氣，你跟佐菲和希卡利說話的時候，都沒有現在這麼生疏吧。」

男人扯起唇角。

艾薇避開了他的目光。

很明顯，她依然在糾結。

幾秒鐘的沉默後，伽古拉站起身來。

「我之前提醒過你，小姐，當時你選擇離開還來得及，是你主動放棄了。」他冷淡道，「你以為，你還會有第一次機會？我沒有你想象得那麼好心。」

「……不要總是說這種話啦。」

明明是很好很好的人，你為什麼總是要貶低自己呢？

打兩個直球會死嗎？

直球選手艾薇實名表示迷惑。

她說得很輕聲，可，無幻魔人有著遠超常人的聽力，當然聽見了這句話。

「我可是認真的，小姐。」

少女垂在眼前的一縷發被男人別到耳後。

艾薇抬眸，就對上那雙黑色的眼眸，暗沉如漫長的夜。

「把我想得太好，早晚有一天，你是要付出代價的。」

說得好。

你看我信你嗎？

「比如？」

女孩看起來是一點都不相信，一點都沒被嚇到，她甚至伸出試探的小爪爪。

關於這個問題，伽古拉現在還不準備回答。

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中，男子站起了身。微風拂過，樹蔭在搖曳，金色的光點和他耳飾折射出的璀璨混合在一起，閃得女孩子眼睛生疼。

他是要走了嗎？

那——

「起來吧。」

「？」

「該回去了。」

兩人好像都不想談起最開始的話題。

艾薇眨了眨眼睛。

「我還想多待一會兒呢，你就先——」

「想睡的話回房再睡。」伽古拉略一挑眉，「還是說，你站不起來，想讓我帶你回去？我也沒有意見的。」

「不不不不不就不麻煩您了。」

基地裡還有很多同事呢。艾薇自認臉皮播，就算大家沒有壞心眼，只是在磕cp，她也有點hold不住。

之前煩惱的心思一掃而空，她「噌」一聲站起來，快得驚人。

男人挑了挑唇角。

*

*

*

那些糾結的心思早就被時間撫平。

艾薇不再有逃避放棄的心思。

但她依舊感激他。

感激他每次都會找到自己，感激他無聲的（莉莉：真的是無聲嗎）陪伴，感激他對自己的照顧和指點。

……

當然，這和自己現在暴揍壞心眼男友沒有任何衝突。

「來真的？」

伽古拉已經變回渾身長滿尖刺的外星人的模樣，他向後退了幾步，捂著被打中的胸口，低聲發笑，「下手完全不客氣啊。」

「哦。」

那不是因為你活該嗎。

陰暗的房間裡，銀金色的奧特曼佇立著，花紋泛出微弱的光芒。他，或者說是她，緩緩攥拳，隱約能聽見那指節哢哢作響的聲音。

乳白色的眼燈也閃爍了一下。

「第一，我好像沒用那麼大的力氣。」她冷漠道，「第一，這位先生，你捂的位置不對，我打的是你右肩。」

艾薇確實差點就擊中了伽古拉的胸口。

但是看著他的舊傷，她再生氣，也下不了這等重手，隻得偏移攻勢。

她本來就很憋氣了，這傢夥還敢跟她開玩笑。

那就把他變成一個玩笑吧。

想到這裡，奈克瑟斯再次衝過去。

用光線攻擊不解氣，哪怕這是個法師形態，她還是選擇了肉搏。

男人依舊在笑。

應該是猜出了她的心思，伽古拉只是格擋，並不還手。抓到機會，艾薇就能朝他狠狠來上幾拳，無幻魔人緊跟著就發出一聲虛假的呼痛。

——是的，虛假，假得她越發火大。

要感謝奈克瑟斯沒有頭髮嗎？否則她可能要當場表演一個「怒髮衝冠」。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這個形態能把你打得這麼疼！」

艾薇咬牙，擠出了這句話。

他真的是想讓自己消氣？

他百分百是在火上澆油！

「我還以為這麼做你會高興點的，我是在考慮你呀，小姐。」

伽古拉說得很甜膩，一片黑暗之中，那雙青藍色的眼眸折射出漂亮的光彩。

奈克瑟斯的動作忍不住僵硬住。

接著，艾薇居然笑了起來。

——是很明顯的氣極反笑。

「想要我高興點，您先回答我幾個問題，怎麼樣。」

她的語氣很溫柔，溫柔得叫人想要打冷戰，「這位伽古拉斯.伽古拉先生，我之前對付的那隻芝龐頓，它是活著還是死了呀？」

「嗯——」

男人猶豫的那一刻，少女果斷出手，幾次糾纏碰撞後，絆向他正支撐身體的那條腿。

伽古拉發現這點了嗎？

當然發現了。

不過，為了讓她消氣，男人還是沒有反抗，「砰」一聲砸在地上。黑色的霧氣散去，一身黑色西裝的青年躺在地上，露出吃痛的神色，一時叫人心生不忍。

……還是那句話，太假了。

你居然還想糊弄我。

艾薇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色。

「看來它是跑掉了。那麼，作為您口中正義的英雄，伽古拉先生，您覺得，我是不是應該儘快幹掉這個敵人，保護民眾？」

「真的要這麼狠心嗎？」

「我都消滅過這麼多怪獸了，您為什麼現在才說我狠心？這個評價我可不接受。」

「艾薇……？」

伽古拉想要坐起來，卻沒能成功。

他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的手腳處有金色的星星在閃爍——看起來漂亮又夢幻，卻將他桎梏在地面上，無法起身。

艾薇的笑容已經消失了，變成一臉的漠然。

「我要去找我弄丟的敵人了，再見，伽古拉先生。」

這次我必須讓你吃個教訓！

「唉？等——」

男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少女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口。

金色的星星被黑暗吞噬，他坐起來，神色裡難得有一絲真正的驚訝。

「……真的生氣了？」：，，.